我爺又把屋子裡的臟水理乾淨，然後到櫃檯裡拿出菸袋鍋子，先點上一袋煙歇息片刻，再繼續下一個步驟。

我爺坐在櫃檯裡頭著煙，我閒來無事，正巧看到我也把他那一本《道家法書》正好便丟在櫃檯上。

我的一雙小手，剛剛到書本的封麵。忽然，爺爺僅剩的獨眼兒，倒是賊得很。

他直接發現了我鬼鬼祟祟的小行為，出大手掌，便把他最珍貴的寶貝又揣進了懷中。

“大孫兒，咱家啥東西你都能，就是爺爺這寶貝你不得。

不過我的好大孫兒，你放心，將來這本寶書還不是傳給你的！”

“那書，咋就那麼珍貴？”

我爺出自己的大手掌，用他手上厚厚的老繭蹭了蹭我的小腦袋瓜子，然後僅剩下的獨眼兒裡，幽幽的亮起一道。

可是爺卻冇回答我什麼，隻是默默的收了書。

此時，他菸袋鍋子裡的菸也的見了底兒。

爺爺便從櫃檯裡站起來，然後直了直腰，繼續開始他的下一個步驟。

匠的第二個步驟，就是——理。

把死者部位全部理清，然後如同拚圖一樣，全部將其拚湊完整。

這個步驟聽起來容易，做起來好似十分困難。

隻可惜那個時候的我，也就是剛剛六七歲。還是個啥都不懂的娃娃，爺爺也捨不得讓我乾活，每天就是讓我待在他的邊，隻要我不跑出去，遭了什麼難就行。

所以一切工作，還得我爺一個人來做。

那駝背佬想來定然是恨極了劉忠，要不然，他也不會對這劉忠下如此狠的手。

劉忠的塊一共有二十多個，除了一個囫圇個兒的大腦袋，剩下的又細散，又零碎，還當真不是那麼好分辨的。

我爺那年也已經小六十的人，一隻獨眼兒，老眼昏花。

我隻見他單單拚塊，就拚了半天。有的時候，找到一塊十分分不清楚是哪裡的部位，他就放在自己的上，一一做對比。

等到把這劉忠周的塊全部拚好，外頭的天都已經變黑了。

接下來的兩個步驟便容易了許多，一個是，一個是。

先用針大線，把這些塊全部都合到一。

然後再看上上有冇有缺失的部位，倘若哪裡丟手指，或者塊兒皮，就或上一塊兒白淨淨，乎乎的麪糰，把剩下的位子給填補好。

我爺爺為了顯得自己專業些，今兒白天還特意去賣洋貨的雜貨鋪裡，淘換了一些的蠟燭。

我爺說，等把全部合後，最好在合的部位，滴上一些蠟油，把那些棉線的痕跡給遮蓋掉，這樣看起來，就當真是栩栩如生了！

彆說，我爺雖然一把年紀，但是他還真有專研神！

爺爺眼神不好，他讓我幫忙釼針。

我把那納鞋底子用的針大線，把白的棉線穿進寬大的針鼻兒當中，然後把這針線給爺爺。

說實話，爺爺做紅的手藝，還抵不上我。

他打了一輩子棺材，手上滿是老繭，他拿針時手時常是哆嗦的。這點爺爺當真比不上我，雖然我年歲不大，但家中平時一些補補的活，還都是我一個男娃子在做。

於是，爺爺巍巍的，瞇著他那一隻獨眼，先從最不起眼兒的部分開始起。

我看著爺爺拿針線的手勢，都覺得彆扭。

我爺爺做手工活，就如同讓李逵繡花。還真是可憐了劉忠的。這小子死的時候，就不得好死，死相那般壯烈，讓人大卸八塊。

現如今遇上一個不流的假冒偽劣匠，他的恐怕就隻能遭二茬罪嘍！

我爺爺雖然手藝平平，但是好在他為人細心！

最最主要就是我們家收了劉誠不定錢，我爺爺隻怕自己針線活兒做的不好，人家劉誠尾款並冇有全付，到時候再突然反悔，不在我們家定棺材，孝服，壽等雜七雜八的喪葬品，那我們家就得損失不票子！

不為彆的，單單因為錢，爺爺也得好好的乾這的活。

不久已然夜，我實在困得上眼皮打下眼皮。我們家棺材鋪的櫃檯裡頭，支著一張小鐵床。

平時冇有主顧登門時，我爺爺就盤著，坐在鐵床上，研究他的那一本《道家法書》。

而我大多時候都是躺在鐵床上，翹著腳，要不是吃個，就是吃個栗子膏。

看著眼前的景，爺爺這個活兒，估計要乾上通宵。

我困的實在上眼皮打下眼皮，就直接躺在櫃檯裡的鐵架子床睡著。

我這一覺，恍恍惚惚直到天亮。

等到我第二天早上睜眼，耳朵裡邊還約約聽到爺爺低著嗓門兒的嘟囔謾罵聲。

“他個！歪就歪了。

老子實在乾不嘍！這他娘給死人絕對不是人乾的活，個熊的。老子的獨眼兒瞎喲，馬上就要變全眼瞎嘍！”

爺爺又在罵罵咧咧，這是他的老病，他裡不乾不淨的，張口閉口像個匪患！

不過我爺爺可是好人，他這輩子從來冇乾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嘞。就是他那一張不太討人喜歡。

我迷迷瞪瞪從櫃檯裡的小床上爬起來，約約過紙糊的窗戶，看著外麵的天已經矇矇亮。

“爺，您一宿冇睡？”

“嗯呢唄，尋思快點兒把這一單買賣做完！”

“那完了麼？”

“差不多！哎呦！死都死了，湊合湊合也就那樣，活著的時候就長得人五人六，死了還能給他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