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墓笈》第一章 凄風苦雨

清末,都梁古城北郊銅寶山下,有一戶人家,戶主譚老瓜五大三,有一使不完的力氣,在外當挑夫總是以一當二,收可觀,主婦蘇氏賢惠善良,會持家,中不足的是,夫妻倆接連生了三個兒,古人云“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這讓譚老瓜頗覺苦悶。

民國元年,農歷三月,蘇氏產下一兒,當時家中無人,三個兒上銅寶山扯筍,回家時母親因失過多亡,幸喜弟弟還在泊中哭泣掙扎。隨后村中老嫗走來,為嬰兒剪臍帶、清洗……譚老瓜從外鄉回來,又喜又悲,均衡之下,畢竟喜悅多過悲傷,他安葬了蘇氏,把兒子給三個兒帶養。大兒說:“爹,弟弟還沒有名字呢,該怎麼他呀?”譚老瓜想了想,說:“這孩子命苦,一生出來就死了娘,但愿他長大能好起來,就他譚小苦吧。”

民國四年,有云游算命先生何半仙途經銅寶山,為人卜算極為準確,且收取不貴,只需二升大米。三個姐姐立即量出大米請先生卜算,何半仙是個瞎子,他說了很多話,姐妹三個都記不得了,只記得其中幾句,說譚小苦命比鋼,“頭頂天、腳踩地,克爹、克娘,克兄弟姐妹,是帶孤的命。”“帶孤”是算命先生的行話,意即命大,所有親人都要被他“克”死。

譚老瓜從外地回來聽了兒的傳達不予理會,他的道理很簡單,這輩子他從來不算命問卦,也平平安安活過來了,都梁民諺云:窮算命,富燒香。就算八字先生的話靈驗,兒子命大是好事,只要他能長大人延續譚家香火,其余的都不重要。

說來也是巧合,冥冥中還真應驗了某種宿命,譚小苦五歲那年,都梁城天花大流行,這種無藥可治的疾病不幸也傳到了銅寶山,先是譚小苦的三姐全出現水痘,那年月醫藥本不發達,老百姓都相信菩薩。譚老瓜歇了業隨著村中人去各個廟里許愿拜菩薩,但菩薩是不懂醫的,自然奈何不了疾病,不久譚小苦的二姐也染上……譚老瓜怕兒子染上,唯恐心不誠,又一路齋戒去南岳求神拜佛。一個月后他回到家中,三個兒已經上了村南的鬼崽崽墳山,譚小苦卻奇跡般地活了下來。對譚老瓜來說,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認定是他上南岳燒香求來的福報。

兒子五歲了,子雖瘦弱,卻極是機靈,也頗懂事。其時落第秀才顧子業在銅寶村設塾授課,每期每生收取二石谷。譚老瓜要出外謀生,無暇管教兒子,經協商,他把譚小苦托付給顧子業,每期繳學谷五石,另加兩石吃飯谷。

譚小苦天資聰穎,格溫順,頗討顧先生喜歡,“子曰”、“詩云”念得滾瓜爛,練字描紅一不茍,其學業一點也不亞于村中大孩子。《三字經》、《大學》、《中庸》、《論語》,幾年工夫就倒背如流,顧子業常說:“現在不興科舉考試了,要不然以譚小苦的學業,定能高中。”民國十四年,顧子業不再授課。俗話說“窮人養仔”,譚老瓜見兒子個小弱,怕被人欺負,就不敢送到都梁城里去讀新學堂,只讓他在家里和一班年紀比他小、個子比他高的村玩耍。別人說他可憐,他自己渾然不覺,一天到晚快樂無憂。

民國十七年盛夏,譚老瓜幫都梁首富蔣興和屬下的和記雜貨店去廣西挑鹽,返程途經靖州突患疾病。工頭嫌他礙事,讓他孤一人住在“鄉客棧”養病。譚老瓜自知病得不輕,預到來日無多,心中十分思念兒子,他求工頭捎信給譚小苦。

鹽幫走后,譚老瓜躺在床上算計,從靖州到都梁往返三百里路程,兒子雖已十七歲,但瘦弱矮小,且是頭一次出遠門,估計要六天后才能見上他。因此他在心里祈禱菩薩保佑,能給他六天的活命。然而菩薩也有不通人的時候,鹽幫走后的第二天譚老瓜就一命嗚呼了。鄉客棧的掌柜銀白元也是都梁人,他擔心店里有尸會影響生意,加之怕尸發臭,天未亮就指使伙計用一條破簟席把譚老瓜卷了葬在附近的墳崗。

第七天,譚小苦果然來到了“鄉客棧”,本來滿肚子怒氣的銀白元一眼看到小小年紀的譚小苦一副弱不風的樣子,怒氣就被憐憫取代了。他著譚小苦的腦袋問道:“你什麼名字,幾歲了?一路上你是怎麼來到這里的?”

譚小苦答道:“我譚小苦,快滿十七了,我帶了干糧一路問過來的。”

銀白元不敢相信:“你有十七了嗎?家里還有什麼親人?”

譚小苦回答:“除了爹,我沒有親人。”

銀白元說:“你爹在幾天前就過世了,你今后怎麼生活呢?”

“家中的米我都做干餅帶來了,吃完后我也不知道怎麼過活。”譚小苦抱著一個布包,包里還剩下不烙餅。

“你以前是怎麼過活的?”

“我以前跟先生過,這兩年自己做飯,還打柴賣點零錢。”

銀白元的眼睛發了,他忍住沒有哭,對站在一旁的伙計說:“你帶他去認認墳吧。”

譚小苦懵懂地跟著伙計沿著一條爐渣小路來到一荒坡,荒坡上排滿了麻麻的大小墳包。二人七拐八轉,每到一都要驚蛇或野兔,最后伙計在一堆新土前停下,說:“這就是你爹的墳墓,記住了嗎?”

譚小苦撓著后腦勺說:“這麼多墳,怕是難記得。”

“你就做個記號吧,或許有一天你會來尋找的。”伙計提示說。

譚小苦想了想,于是尋了三塊石頭安放在墳頭上。伙計因想著自己的事沒讓譚小苦待多久,就帶他回了客棧,譚小苦畢竟還小,不知道悲傷,也不去多想父親死后等待他的將是生活的凄風苦雨。銀掌柜留他在客棧住了兩天,第三天一早,他把一個繡花荷包給譚小苦,說:“這是你爹的隨,本來僅夠還我的伙房錢,但見你這個樣子,我要不下手。關于你的將來,這兩天我替你想了,和記雜貨店是你爹的老雇主,這店子是蔣興和的,他是都梁最有錢的。他家大業大,你可以去求他尋一份事做。出于道義他應該收留你。”

譚小苦辭別了銀白元,懷揣一個裝了銅板的繡花荷包,沿著來時的路返回都梁,一路不得風餐宿。

第四天傍晚到了楓木嶺,此去都梁只剩半天路程了,譚小苦稍稍松了口氣。他記得來時在楓木嶺的拐彎有一株參天古樹,古樹盤錯節,下面冒出一清泉,那泉水清冽干甜,令人難以忘懷。他想著飲了泉水再趕路,爭取在天黑前到達山腳下的吊腳樓伙鋪。都說楓木嶺是都梁最恐怖的地方,這里結集一伙強盜,他們不僅僅只打家劫舍,還剝人皮,吃人心,誰家小孩不聽話,大人說一句“楓木嶺的下來了”,小孩立即會變得老老實實。楓木嶺上最出名的乃是一位名熊杰的強盜頭子,此人兇殘暴戾,有一蠻力,府從清朝一直到民國都奈何不了他。常言道“夜路走多了總有見鬼的時候”,就在譚小苦上靖州之前,熊杰于一個夜黑風高之日下山與相好幽會,被相好的族人捉在床,然后扭送到大牢里。這消息是譚小苦在來時的路上聽到的,所以才一路順利。

譚小苦來到古樹下,那里已經聚集了一幫人,有商客,有路人,但更多的還是挑夫。泉眼有現的竹勺,譚小苦正喝得過癮,突然人群出現一陣,他站起定睛一看,卻見山上沖下十數名抹黑臉的大漢,都拿著明晃晃的大馬刀,其中一位大聲喝道:“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要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譚小苦覺得黑臉大漢說的話好沒道理,這條路上的青石板已經被腳板磨得發了,聽父親說從明朝開始這里就是道,莫非這伙人是從明朝活過來的不?再說這株大桂花樹,說也有幾百年,樹是他們栽的,也說不過去。譚小苦這麼想著時,發現所有的過路人都乖乖舉起雙手,接……譚小苦張了,害怕荷包里的銅板也被搜去,就本能地捂著口袋……不承想他的這一舉恰恰引起了土匪的注意,一黑臉大漢把馬刀在他眼前一亮,喝一聲:“鬼崽崽,什麼東西自己拿來免你一刀!”

譚小苦嚇得全抖,一點也不去多想就把荷包了出來,直至那伙強人一陣虛張聲勢的呼喊消失在樹叢里,他才“哇”的一聲哭出了聲……多年后回想起這一幕他都到奇怪,他認為那段時間最該哭的地方應該是父親的墳頭,但是他卻沒有哭,甚至連悲傷的覺都沒有,而在這不應該哭的地方他卻放肆地哭了……

譚小苦因為哭,很快就引起了同路人的注意,一路上誰都以為他是一位有大人在邊的小孩,聽完他的哭訴,無不對譚小苦表示關心同。問起他對今后的打算,譚小苦如實相告,說準備去蔣興和家里做事。一位家住蔣家附近的商客對他說:“以你現在的境況這是最好的出路,依蔣老板的為人看在你父親的份上,他也會收留你。不過這事不能讓他的管家李施煙知道。”

譚小苦抹去淚,不解地問道:“這是為何?”

商客說:“李施煙為人刻薄,心腸冷酷,遇上他絕對不會留你在蔣府。”

譚小苦擔心地問道:“如果我遇上他了,怎辦呢?”

商客說:“你最好不要遇上他,萬一遇上了,一定要單獨和蔣老板說話,不可讓他知道你的意圖,待事后,他想作祟也晚了。”

譚小苦點點頭說:“我知道了,只是他要問,我恐怕不會說話。”

“他要問你,你什麼話都不要說,問得急了,就說你是蔣老板的親戚。”另一路人替譚小苦出主意道。

譚小苦于是稱謝不已。

楓木嶺除了時常有土匪出沒,最可怕的還是各類猛,天一黑正是它們出覓食的時候,這里行人被虎、豹傷害的事件時有發生。因此沒有人敢在楓木嶺走夜路。若非土匪滋擾,楓木嶺倒是一好風景,“楓嶺落照”乃都梁十景之一,有詩為證——

奇到諸峰靜,楓林映日低。

群爭樹晚,客路似云齊。

落葉紅生壑,攀羅翠自梯。

巉崖千里外,辛苦達蠻蹊。

譚小苦和眾路人趕慢趕,總算在天黑前走出了楓木嶺。大家又黑趕了一段路,就來到了山腳下的吊腳樓伙鋪。走了一整天的路,又累又,在往日是要落伙鋪住宿吃飯的,但今天遇上強盜遭了搶,都無錢住店吃飯,只能在外過夜。他們來到伙鋪門前的平地上停歇下來。此時此刻,這群路人才有了踏實。吃罷干糧,就橫七豎八地安心睡覺。雖然蚊子十分兇悍,遠村近院的狗也吠得厲害,但大家都睡得很香——趕了老遠的路程,他們都累啊!

次日一早,譚小苦起來又隨著隊伍趕路,在太正頂的時候,他終于到了都梁城里。

蔣興和是都梁首富,錢多得超出人們的想象,據稱他的錢買下整個都梁還有富余。不僅經營全城上規模的雜貨店,還有綢莊、糧油行、金店和寄賣行。譚小苦在好心人的指點下來到位于四排樓的雜貨總店,那里的伙計告訴他,蔣老板剛剛還在這里,現在已經回蔣家大院去了。

蔣家大院在鎮南閣附近,譚小苦一路問過去,終于看到了平生頭一次見到的豪華院落,遠遠去,門口一對巨大的石獅形態威嚴,走近時,但見庭院深深,院假山花園,院外飛檐翹角、畫棟雕梁,往深鮮的男工、傭正在往返忙碌……

譚小苦看著石獅,見它威嚴的樣子就怯了幾分,很久才壯著膽子喊:“蔣老板,蔣老板……”

譚小苦的喊聲未落,回應他的是令人恐懼的犬聲,接著,四五條惡犬沖到大門口,朝著他齜牙咧……譚小苦平生第一次見到如此多的一群巨狗,嚇得汗倒豎,正要轉逃跑,隨后一位四十歲上下,著長衫的漢子走了出來,他一聲叱,狗立即噤若寒蟬,紛紛搖起了尾……

漢子打量著譚小苦,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為何來這里蔣老板?”

譚小苦擔心這位漢子就是李施煙,道:“我是蔣老板的親戚,有要事找他。”

漢子狐疑地著譚小苦:“你姓什麼,哪里人,跟蔣老板是什麼親戚關系?”

漢子一問,譚小苦一時心慌,想好的話就忘了,很久才說:“叔叔,我的話只可跟蔣老板說,見了他,他就會知道的。”

漢子見譚小苦口氣甚大,心想如果他真是老板的親戚就不能得罪了,于是不再多問,引著譚小苦進院中去見蔣興和。到了花園中,漢子指著不遠的一個涼亭說:“你在此等候,我去通報東家回頭來接你。”

譚小苦就老老實實到了涼亭坐了。不一會兒,就有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來,譚小苦循聲去——他一下子驚呆了,只見一名丫鬟引著一位若天仙的小姐向這邊走來。譚小苦眼睛,他不敢相信這是現實中,現實中不會有如此麗的子……這子不是聲音的神態、氣質,都是那般凡間有!正看得出神,冷不防那丫鬟兇沖過來叉著腰道:“你看什麼?就你這樣子也配看我家小姐?!”

譚小苦愧地垂下頭,低聲說:“沒看什麼,我在這里等人。”

丫鬟道:“你明明瞇瞇地對我家小姐不懷好心,現在還抵賴!看我去把當班的來,打你一個皮開綻!”

譚小苦暗自苦,如果這丫鬟真把當班的來,就是不挨打,以后在這蔣家做事的愿就泡湯了。正不知如何是好,那小姐喝住丫鬟道:“桂香,你不要嚇了人家!”

桂香瞪了譚小苦一眼說:“不是小姐寬宏大量,今天你定沒有好結果!”

小姐走近,認真打量譚小苦:“這位弟弟好面生呀!你是剛來這里的吧?”見譚小苦不敢說話,只看桂香,就說:“你不要怕,就這脾氣,心眼還是蠻好的。桂香,你先一步我就來。”

“小姐,你可要提防他一點,這院里大大小小的男人沒一個像他那樣把你當稀奇看。”桂香和小姐說話,眼睛卻看著譚小苦。

“快走吧,嚼舌頭!”小姐轉對譚小苦,“我問你呢?”

譚小苦這才壯著膽子回的話:“小姐好眼力,我確實頭一次到你們家來。”

“可以告訴我你的尊姓大名嗎?幾歲了?家住哪里?”

“我譚小苦,今年滿十七歲了,家住北郊銅寶山下。”

“我也是十七歲,可看上去你像個小弟弟——你不顯老。”

譚小苦低下頭說:“我小時候總生病,不長個,讓小姐笑話了——我知道你姓蔣,只是不敢問你的芳名。”

小姐嫣然一笑:“我蔣鈺瑩,在新學堂讀書,現在正放暑假。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問你嗎?”

譚小苦說:“小姐要問什麼?”

蔣鈺瑩微笑著問道:“可以告訴我你剛才為什麼那樣看我嗎?”

譚小苦腦袋“嗡”的一聲懵了,暗道:要興師問罪了,這如何是好?他紅著臉干脆豁出去了:“小姐對不起,我剛才看你實在是不自——你太了,我以為你是天上掉下來的仙……對不起,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譚小苦說完,就可憐地擺弄著角,等候蔣鈺瑩的發落……等了很久,見沒有靜,他抬起頭,卻看蔣鈺瑩紅了臉……“小姐,你不怪我?”

“小苦,你過獎了,我知道自己一點也不漂亮……其實,你們鄉下的孩有很多漂亮的,只不過服穿得舊,又長年累月曬太……”

譚小苦見蔣鈺瑩不責怪他,膽子更大了:“們就是穿了新、不曬太,一眼也能認出是鄉下人。我看你怎麼看都不像是凡間的。”

蔣鈺瑩道:“我也看你怎麼看都不是凡間的,才見第一面一張就這樣會哄人——難怪聽說銅寶山沒鳥了,原來都是被你哄了下來。”說著,就用扇子掩著笑。

譚小苦看著那扇子時,上面書寫的是一首小令,道是——

蹴罷秋千,

起來慵整纖纖手。

濃花瘦,

薄汗輕

見有人來,

刬金釵溜,

走。

倚門回首,

卻把青梅嗅。

譚小苦遂問道:“這是你寫的?”

蔣鈺瑩說:“我哪有這般才,是李清照寫的,你知道誰是李清照嗎?”

譚小苦說:“我知道這首《點絳》是李清照的詞,我問這字是不是你寫的。”

蔣鈺瑩吃驚地看著譚小苦:“你知道這是李清照的《點絳》?”

譚小苦說:“略知一二,李清照乃宋朝人,號易安居士,濟南人。父親李格非博通經史,能詩善文,很蘇武賞識。母親也工詞翰,善文章。李清照天資聰慧,勤好學。擅長于詞,亦工于詩文,通曉音律,能書善畫,是史上罕見的才的丈夫趙明誠是宰相趙之子。他們婚后的生活很優裕,搜集了大量的書畫金石,共同從事學研究工作,著有《金石錄》。靖康二年,金兵侵,毀了滿生活。南渡不久,丈夫又病死,在顛沛流離中,珍藏的金石書畫失。晚年過著孤寂愁苦的生活。最后,飲恨離開人間。的創作風格,以靖康二年為界,分為前后兩個時期。前期作品主要表現婦的歡樂生活以及與丈夫別后所產生的淡淡哀愁,多屬閨中詠之作。南渡后因與百姓為伍,輾轉于兵間,經歷了社會的大變、國破家亡,許多痛苦涌上心頭,寫了一些反映離生活的痛苦以及對故國的懷念。這一點,與南唐李煜頗為相近。你這扇上的詞正是李清照前期的作品。我念后期的詞作——‘年年雪里,常梅花醉。挪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清淚。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這首詞是南渡以后寫的。詞里顯現作者的人生際遇——早年的歡樂、中年的憂怨、晚年的淪落在詞中都約可見。”

蔣鈺瑩驚呆了,隨后問道:“你家是書香門第?”

譚小苦搖頭苦笑,遂將自己的世及來意和盤托出,隨后地說:“貧寒之人讓你見笑了。”

蔣鈺瑩很高興地說:“原來還是個才子,來我家做事最好,今后我向你討教就方便了。”這時,那邊的桂香在催了,蔣鈺瑩說:“你忙吧,我要過去了。”

蔣鈺瑩一陣風似地走了,突然間,怡人的馨香也從邊消失。譚小苦悵然若失,到才從夢中醒來。想起今后會長在一起,心中到無限的愜意。

譚小苦又想起那漢子去了多時,正想著時,他總算回來了。漢子也不說話,做了個手勢示意譚小苦跟他走。譚小苦原以為還有很遠,沒想到才走十來丈就到了,正奇怪這漢子為何去了這麼久,那坐在書房里的壯年胖男子就問道:“李管家,你把誰家的孩子領來了?”

這漢子果然是李施煙,從蔣興和的口氣可以聽出,他剛才本就沒有來過這里!那麼他去了哪里呢?譚小苦暗暗為自己了一把汗。

李施煙答道:“他說是你的親戚,可我在院子里問了很多人,他們都不認識他。”

譚小苦一驚,這李施煙果然有心計!

蔣興和上下打量譚小苦,說:“你是誰的孩子?我記不起來了。”

譚小苦畢竟是個孩子,沒有任何心機,當著李施煙的面就跪在蔣興和面前,說:“我是譚老瓜的兒子,我爹已經死在靖州了。”

蔣興和一愣,很快就明白了一切,說:“是別人教你來找我的吧,你自己是什麼想法呢?”

譚小苦說:“我現在已經無依無靠,求蔣老板收留我,只要給一口飯吃,當牛做馬我都愿意。”

蔣興和沉默半晌才問道:“你今天從哪里來?”

譚小苦回道:“我剛從靖州回來。”

蔣興和著李施煙:“這孩子,真難為了他。你什麼名字?”

“譚小苦。”跪在地上的譚小苦仍然不起

“聽名字就是個苦孩子,你還沒吃飯吧?”

“沒有。我帶的干糧一早就吃完了。”

“李管家,你領他去廚房用餐。”蔣興和吩咐說,“起來吧,孩子。”李施煙領著譚小苦出去沒有多久又回到了書房,蔣興和皺著眉頭問道:“你有事?”

李施煙垂手立著:“我想知道老板打算怎麼置這個譚小苦。”

“還能怎麼置呢,天可憐見的,也只能收留他了。好在這孩子懂事,像他爹一樣能吃苦,反正我們也需要用人。”蔣興和嘆了口氣說。

“老板說得很有道理,我就知道你一向慈悲為懷、憐貧惜弱,不過,我認為這個譚小苦不能收留他。”

“你說說理由。”蔣興和著李施煙。

“有幾個方面的理由。其一,我們和譚老瓜是很平常的雇傭關系,他路途暴病亡,其實與我們毫無關系,如果老板收留他的孩子,別人肯定會認為譚老瓜是因為幫我們做事而死的——你收留他的孩子便是心虛理虧的表現。這跟行善有本質的區別,你收留他不是行善,而是盡道義;其二,這事一旦傳出去,勢必驚整個都梁,譚老瓜死了總不是好事,那時各種謠言都會興起,老板的英名也會毀于一旦;第三,我承認譚老瓜是個淳樸敦厚之人,可譚小苦卻不盡然。他為了見到你,竟會假稱是你的親戚,小小年紀就會撒謊,長大了必是個詐之徒。到時他要說他父親是為了我們做事而累死的,有意放刁耍賴,好吃懶做,而社會上輿論又向著他……老板,你收留他是引狼室,捉鼠歸倉啊!”

蔣興和本來就是個耳之人,經李施煙如此一說,還真以為然,于是改變了初衷,說:“那好吧,等他吃完飯,打發他一筆錢了事。”

李施煙說:“萬萬不可,老板這樣就是心中有愧的舉,這樣還不如把他留在這里,別人會說人家一個小孩舉目無親,打發一筆錢了事,顯然是在推卸責任。”

蔣興和想了想說:“這點我倒是沒想到,該怎麼弄,你看著辦就行了。”

李施煙要的就是這句話,他辭別了蔣興和來到庭院,見譚小苦還站在原地,于是干咳一聲,說:“小伙子,你跟我來。”

譚小苦已經腸轆轆,自從離開“鄉客棧”,他就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想著這樣的大戶人家,伙食必定不差,不住口水直流……蔣府院比他想象的還要寬敞,進里面就像進迷宮一般,他估計伙房應該在后院。走了一陣,他發現李施煙引他到了大門口,他正狐疑,李施煙突然兇相畢,抓住他用力向門外推……

“你……?你這是干什麼?”譚小苦吃驚地問道。

“我想干什麼要問你自己,小小年紀就不學好,竟然上門來敲詐!你父親是暴病亡,很多人都可作證,你要是不服,可以去衙門擊鼓鳴冤!老子警告你,下次再敢來這里,我就放犬把你撕!”李施煙把譚小苦推了一個趔趄,尚未站穩腳跟,大門“咣當”一聲關閉了。

這是譚小苦平生第一次經歷人心的險惡,那時他真是弄不明白,大人也是翻臉就翻臉,而且是那樣的無。他無分文,空著肚子在街上一腳高一腳低地游,希哪位好心人施舍他一點食。但事實上誰也沒有理會他。既然沒有人主施舍,他也想過去乞討,但到最后他都沒能拉下面皮……人的第一次十分重要,可能影響一生,如果那一天他沒有遇上蔣鈺瑩,如果當時沒帶了那把題有李清照詩詞的扇子……總之,如果沒有這些巧合,為了生存他會拉得下臉面,那麼都梁城里從此就會多一名乞丐,而不會讓他鬼使神差走上另外一條道路。

因為在城里無法解決,譚小苦走出鎮南閣來到了赧水河邊咕嚕咕嚕把肚子里填滿了河水,回過頭,見高高的城墻,不住想起了村里老人傳下來的民諺……“寶慶獅子永州塔,都梁城墻冠天下。”都梁城高二丈,全由方形巨石壘砌,把整個州城圍得固若金湯。歷史上曾有不名將企圖拿下都梁城,就因為這高大的城墻,幾乎都是慘敗而歸,譚小苦也聽過不關于城墻的故事,心中萬分向往,想不到會在這種際遇下來到都梁,那種向往已久的神剎時變了殘酷的

很毒,天空沒有一片云彩,譚小苦出于本能便躲在城墻下一路北走……那里是通往銅寶山的方向,他想回家,至于回家后怎麼生存,他沒敢多想。就這樣他一直走下去,直至被一個擋住。

擋住譚小苦的是一個搭建在城墻下的小草棚,草棚里收拾得很干凈,像是有人居住。由于累和熱,他幾乎沒多想就鉆進草棚里倒頭就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一奇異的香味刺激醒來。他睜開眼睛,發現一個四十歲上下的漢子正坐在他的邊吃烤紅薯……剎時,他口水直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漢子手中的紅薯……

“你了吧,先吃一條。”漢子慷慨地遞給譚小苦一條足有一斤重的烤紅薯。

紅薯很燙,是剛烤出來的那種,但譚小苦顧不了這些,一陣狼吞虎咽,連皮帶全部吞了他的腹中,慢慢地,他就恢復了神志。他向漢子鞠了一躬,說:“叔叔,謝謝你。”

漢子問道:“你是哪里人,怎麼來到我這里?”

譚小苦于是就把他的世、上靖州見父親以及如何被李施煙趕出蔣府的經過原原本本講述一遍。漢子聽完,咧一笑,說:“你小子命,家里那麼多人都死了,就你還活著——你真是死不了的程咬金!”

譚小苦點頭說:“你會說笑話呢,可是我笑不起來,其實也該去哭的,不知為何,也哭不起來——但我在夢里見著親人的時候會哭,哭他們狠心不要我。”

漢子說:“不講這些了,說說你自己吧,今后打算怎麼辦?”

譚小苦說:“我想回家。”

“你家中沒親人,連叔叔、舅舅都沒有,誰給你飯吃啊?誰給你服穿啊?”漢子盯著譚小苦。

“我不知道。”譚小苦垂下頭,“其實我也有十七歲了,如果不是弱個小,應該是可以養活自己的。我真恨自己為什麼不長高……”說著,就嚶嚶哭了起來。

“我看你也沒什麼好路,古人說‘天無絕人之路’,今天你在這里遇上了我,或許這就是緣分,我也不妨順了天意,收你為徒,雖然談不上什麼出息,但吃飯應該是沒問題的。”

譚小苦喜出外,他也不問這漢子干的是哪門勾當,便拜他為師。經了解,這漢子名朱子湘,居住在城,這茅棚是他招攬生意的地方。譚小苦這才注意到。城墻下這樣的草棚還有好幾個。朱子湘到底從事何種職業?譚小苦雖然很關心,但也不敢多問。

朱子湘手搭涼棚天,見太已經近西山,就說:“時候不早了,一天你就吃了點干糧外加一個紅薯,肯定不夠,我帶你吃飯去。”

朱子湘把譚小苦領到就近的都梁酒家,炒了三個小菜,要了一盆米飯。譚小苦一氣吃了七碗飯,才覺得半飽。朱子湘不讓他再吃了,說:“飯撐蠢報應,酒醉英雄漢,你已經吃得夠多了,再吃就蠢寶了。”

譚小苦剛剛吃出點覺,如果讓他做選擇,他愿變蠢寶。但人家是師父,他能不聽?

朱子湘付了飯錢,就領著譚小苦回家。朱子湘的家在大郎巷13號,離他的茅棚約兩里路程。一進屋朱子湘就躺在床上說這兒酸,那兒痛,要譚小苦給他捶背,腰。折騰了大半天,才心滿意足地坐起來。譚小苦以為可以休息了,誰知朱子湘又催道:“你快回茅棚去,沒有人在那里生意會被別人搶走!同行生妒忌,你沒見干我們這一行的有很多人嗎?攬到生意就回來告訴我。”

譚小苦馬不停蹄回到茅棚,此時天已全黑,他剛剛在棚子里的草席上躺下,就有人打著燈籠走了進來,到了跟前就喊:“朱師傅在嗎?”

譚小苦連忙應道:“我師父剛剛回去,你哪里?我馬上去他。”

“柳山路19號,要快點過來,別誤了我們的事。”來人說完,提著燈籠走了。

譚小苦飛也似的跑回大郎巷,起了正在涼席上睡覺的朱子湘。在沒有抵達柳山路之前,譚小苦并不知曉他這輩子將要從事的是何種職業。他跟著師父來到柳山路,遠遠見街口正在焚燒篝祭,火中,有幾個披麻戴孝的人跪在篝祭火堆前哭泣——于是他知道,他將從事的職業與死人有關。

柳山路19號在都梁也算是一戶富裕人家,這一點從高大的屋子就可以看出。屋里十分熱鬧,所有親友都已到場,吹號的樂手滿了整間房子,正在嗚啦嗚啦吹著都梁的哀樂。朱子湘出現在這里很快就了焦點,所有的聲音在一剎那間停止了,一個主事人模樣的老先生迎上來向朱子湘行拱手禮:“朱師傅來了?來得好,來得好,我們都在等你。”

隨后孝男、孝上來行跪禮,朱子湘逐個扶起他們后,并送上一句吉利話:“起得快,發得快。”

見面禮完畢,主事人就說:“朱師傅,辛苦你了,里面請。”

譚小苦天膽小,最怕死人。三個姐姐死的時候他都不敢去看一眼。他不知道今晚上師父會不會帶他去看死人。主事人在前引路,譚小苦預到是要去死人屋里,雙腳就開始打,他正要開溜,沒想到朱子湘好像也明白他的心思,一把扯住了,讓他彈不得。

三個人來到一間臥室,但見床上躺著一位剛剛去世的老人,這時主事人也瞟了一眼譚小苦,問道:“朱師傅又帶徒弟了?”

朱子湘說:“剛收的。天底下最不好擺弄的是死人,有個幫手好一些。”

“你們忙吧,壽一會兒有人送來。”主事人說完就走了。

主事人走后,譚小苦哆嗦著問道:“師……師父我們來這里干什麼?”

朱子湘啐了一口痰說:“我們來擺弄死人。”

譚小苦全一麻,期期艾艾地說:“怎,怎麼擺弄……”

“把這死人從床上弄下來,洗干凈,換上壽,再搬進棺材里——就這麼弄,懂嗎?”

“師父,我……我怕。”譚小苦說著就哭了起來。

朱子湘此刻變得和藹起來,拍著譚小苦的肩說:“沒關系,第一次都這樣,習慣了就會沒事。”

譚小苦又說:“我力氣小,搬不。”

朱子湘說:“出力氣的事有我,你幫忙死人的,累不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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