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忽已暮(出書版)》第三章 江湖河海,日月山川 (1)
如果你不肯等一等,那我只好更加努力地奔跑,直到能夠與你并肩的那一日。
01
大二開學的時候,我們三人終于順利搬出了學校的寢室。搬家的前一天我收拾好行李,去趙一玫的房間溜達了一圈。
開門映我眼簾的,是一地的黑和丁字,我絕地捂住額頭,目一轉,又看到一床的維多利亞的。
趙一玫正坐在電腦前津津有味地看著秀,轉過頭來向我拋了個飛吻:“你說我去VS做模特如何?”
我想了想,然后十分真誠地告訴:“你太老了。”
要不是何惜惜及時出現,我大概已經被趙一玫揍了智障。
第二天,南山開著一輛大卡車來接我們。
我沖坐在駕駛座上的南山吹了聲口哨:“帥死了,害得我也想學開車了。”
南山地沖我笑了笑,然后指了指方向盤:“你要來試試嗎?”
他認真的樣子嚇得一旁的趙一玫和何惜惜如臨大敵地架住我,十分堅決地搖頭:“不行!”
不過我就此將學車的事提上了日程。江海在三月的時候拿到了駕照,買了一輛復古款的福特,四四方方,看起來就像是老爺車。
“你確定你的夢中人不是從一百年前的倫敦穿越過來的?”趙一玫曾向我吐槽,“他上散發著一子舊時的味道。”
“寶貝,請不要這樣說他,”我笑著反駁,“和他比起來,你腦子里裝的只能稱為豆渣。”
我也曾經問過江海學車的訣,他十分迷茫地看著我:“看一遍說明書就夠了。”
我頓時神憂傷地看了他一眼,畢竟《生活大炸》里謝耳朵好歹也聲勢浩大地在家模擬了一把。
我們的新家房價只有學校的一半,為了慶祝搬家,南山親自下廚給我們做了一大桌子食,還去超市買來一大箱清酒,留給趙一玫喝。
為了向南山表達我對他做的食的熱,我連喝了三杯可樂,肚子漲得像是個氣球。
南山學的是建筑學,何惜惜似乎對此很有興趣,一反常態說了很多話,問他哪些課是必修,教授又是否有趣。
“干嗎,”趙一玫笑著問,“難道你想要轉學建筑?”
何惜惜愣了愣,然后目暗淡地垂下頭。只可惜當時我正沉溺在好酒與之中,完全沒有發現的反常,又或者是因為那時候不懂珍惜,沒有想過這漫長的一生,所謂摯友,也只有那麼一兩人。
彼此悉之后,我才發現南山是個很有趣的人。他是加拿大國籍,自己開了一個月的車來到國,開廢掉了一輛獵豹。他手肘上有一道傷疤,是小時候學騎馬時摔傷的。他靦腆地笑著,轉過頭邀請趙一玫:“你要不要試試?”
“不要,”趙一玫滿不在乎地回答,“我寧愿挑戰一點別的,比如蹦極,比如跳傘。”
南山凝視著趙一玫笑起來,兩個酒窩出來,像一個天真的小孩子。
我想了想,說:“You really love her.(你真的很。)”
他回過頭:“I do.(是的。)”
趙一玫不自然地別過頭,何惜惜著窗外夜沉沉,們倆都沒有說話。
02
到冬天的時候,我在Facebook上看到許多征集國數學建模競賽隊友的消息。這場國際的賽事,是建模大賽的最高就,到許多工程系和數學系學生的追捧。一個隊伍由三人組,我找到江海,他同意報名,不過——“我們兩人就夠了吧。”他這樣說。
我簡直求之不得。
比賽的前一天,我將筆記本電腦和一大堆從圖書館借來的書搬到江海的屋子里。除此之外,我們還去超市買了一大堆的速凍比薩、冰激凌和巧克力,塞滿了整個冰箱。
我得意揚揚地站在冰箱前看著自己的杰作,后的江海看著它們已經一臉蒼白。“其實,”他試圖同我商量,“我柜子里有六種口味的泡面。”
我側過頭看他。“好吧,”他沮喪地說,“其實也沒多大差別。”
晚上八點,全球同時公布題目,這年的比賽題目是建模計算一棵隨機的樹木的樹葉重量,我和江海早已安排好,我負責收集采集數據,他負責編程。
等我把數據傳輸給他的時候,兩個人這才傻了眼。
我用的是MATLAB,他用的是C++,原來忙了半天,連戰線都沒有統一。
“C++做出的圖形更,你看。”他將電腦轉到我的方向,像山谷一樣的立圖像展現在我的面前。
“但是MATLAB更適合理數據。”我垂死掙扎。
江海不說話,只是把他的圖像放在我的面前,那一座座線條繪制出的山峰仿佛在向我微笑。我們默默地看了對方一眼,然后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兩個小時以后,我邊響起江海的聲音:“姜河。”
我回過頭去,看到他一副言又止的神。
然后順著他的目,我看到了他手中的筆記本上運行的MATLAB,和我的電腦上的C++。
那一刻,我和江海都忍不住笑起來。
于是我和江海干脆搬到客廳里,面對面地流。舊金山的冬天不算冷,可他還是在我的要求下點燃了火爐。我穿著寬松的白,赤腳踩在茸茸的地毯上。凌晨一點,我實在支撐不住,打了個哈欠睡了過去。
四個小時后,我迷迷糊糊醒過來。窗外天還沒亮,灰暗中帶有一點點破曉的紫。然后我發現,不知何時,我上多了一床薄薄的涼被。我轉過頭向江海的方向看過去,他正全神貫注地看著屏幕,在鍵盤上打字的手指靈得如同靈,顯示屏的打在他的側臉上,那是我認為的一個男孩最帥氣的模樣。
我心一,忽然開口他:“江海。”
“嗯。”他的聲音中有一濃濃的鼻音。
“沒什麼。”我笑了笑。
整整三天,我和江海沒有離開屋門半步。了就用微波爐熱比薩來吃。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勇于創造,竟然嘗試了用牛、咖啡、冰激凌、甜酒、可樂、年達等不同底料泡出的方便面。
“要是再有一火腸就好了。”我抱著碗,貪婪地說。
累了的時候,我和他一起躺在地毯上,用唱片放古典樂。我們頭對頭,一南一北對峙。
琴聲舒緩,好似流經這漫漫一生。
我和江海建立好模型、寫完論文已經是第三天的晚上,電腦跑出結果的那一刻,我大聲尖,側過頭去看江海,他正好也向我過來。他的眼睛如此明亮,他的笑容讓我沉醉。
提了郵件以后,我和江海第一個念頭就是查找還未關門的中國餐廳。
江海瞠目結舌地看我解決掉一大盆炒飯,我一邊滿足地小肚子,一邊問他:“可不可以載我去兜兜風?”
黑的福特緩緩駛離雜的中國城,路上的行人得可憐,就連市政大樓都已經關門大吉。
深夜的舊金山,是如此沉默,所有的與恨都被寂靜籠罩。我們一次又一次地開過金門大橋,太平洋的海水平靜,可是我和江海都知道,在大洋深,必定有著波濤洶涌。
汽車繞過山坡的時候,一條銀河驟然出現在我們眼前。我忍不住驚呼,銀河一水夜悠悠。
這里是舊金山,國夢的開始。
我如何不它?
03
競賽結果出來那天,我正在實驗室里做實驗。糟糕的是我的電路板壞掉了,忙活了一下午的程序本沒有辦法跑。我正垂頭喪氣地問一旁的印度小哥要了一條能量棒,忽然手機提示有新的郵件,我點開郵箱,里面彈出來江海轉給我的郵件。
Outstanding Winner,全世界只有三個隊伍有的榮譽。我一口吞下里那塊能量棒,然后抬頭問一旁的印度小哥:“你去過波士頓嗎?”
他丈二和尚不著頭腦地搖搖頭。
我忽然想起那個著名的笑話:一個印度人抱怨,因為他們的印度理工拒絕了他,所以他不得不去波士頓的麻省理工。
我沖他做了一個飛吻,背著我的大書包走了。
我和江海到委員會的邀請,將飛往波士頓參加學報告會議,對我們此次競賽的果和論文發言。
在出發前我和江海商量:“我怯場!我口語爛!我不要上場!”
江海不說話,一臉無辜地看著我。
“看我也沒有用!”我抱著柱子,寧死不屈,“不要!”
江海繼續看我,我鼓起勇氣與他對視三秒之后,他敗下陣來:“好吧。”
春天的波士頓還有些冷,路邊有松鼠的兩只爪子放在跟前,歪著頭好奇地打量我們。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江海穿正裝,有一冷清的俊朗。他微微低下頭,整個世界的閃燈都隨之暗淡。
十七歲的我們混跡在一群禿頂的教授之間,有位頭發花白的教授甚至從包里出一袋糖,笑瞇瞇地問我是哪家的小孩。
我忍俊不,開心地告訴他我是邀來參加會議的學生。
他驚訝地睜大了他那雙藍的眼睛,像個年一樣手舞足蹈起來,問我是學的什麼專業。
“Electrical Engineering(電子工程)。”我禮貌地回答他。
聽完,他從包里掏出一張他的名片遞給我,豎起大拇指告訴我:“如果你對我的研究方向興趣,又愿意來麻省理工讀博,隨時可以給我發郵件。”
我笑著接過他的名片,這才發現他是業的大牛,我曾拜讀過兩部他的學著作。隨后我的目投向遠的江海,禮堂的燈落在他上,謙謙公子,溫潤如玉。
“恐怕不會了。”我憾地搖搖頭。
過了一會兒,到江海走上會議臺。他聲音平靜地開始敘述我和他當初建模時候的思路和模型的構造,他用鼠標輕輕點出屏幕,圖像被放大掛在廳中。我不得不承認,其實江海是對的,C++編寫出來的圖像,確實更加麗。
燈下年的面容英俊年輕,淡淡的影掃下,這一切都顯得他離我好遙遠。他有時會適當地停頓一下,像是在思考,又像是陷了自己的世界。偶爾,他也會將目向我的方向看過來。我不知道他能否隔著長長的距離看到我,但我一直在向他微笑。
“最后,”我聽到他慢慢地說,“我要謝我的隊友姜河。是我唯一的朋友。謝謝這些年來的陪伴。”
全場掌聲如雷響起,那一刻,我竟然哭了。
多青春不在,多懷已更改。
轉眼間,我們相識七年。這七年來,我們朝夕相伴,我們風雨同路。他是江海,他一直住在我的靈魂里。
會議結束后,我和江海一起去參觀麻省理工和哈佛大學。
我們靜靜地站在查爾斯河畔的下,不遠可以看到麻省理工著名的Simmons
Hall,時有飛鳥飛過,我想起會議上遇見的那位教授,忍不住問江海:“你后悔嗎?當年沒有選擇這里。”
江海認真地想了想,然后搖搖頭:“這里太冷了。”
我將手在風兜里,笑著看向他:“其實,要說謝謝的那個人是我。”
我曾很多次想過,如果我沒有遇到江海,那麼我會為一個怎樣的人。我或許會按部就班,考上一所不錯的大學,再輕松混到一個保研的資格,又或許依然只會靠著小聰明應付老師和考試,渾渾噩噩地度過我的整個青春。
他說“謝謝這些年來的陪伴”。
其實我才是。他為我打開了一扇門,門的那頭五彩繽紛,這個世界是如此讓人著迷。謝謝他將我帶數學和科學的世界,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我將一生追隨他的步伐,就像河流追隨著大海一樣。
此生何幸,能夠遇見你。
04
春假的時候,我和趙一玫決定一起出去旅游。來國快兩年了,除了北加州的一些度假小鎮外,我似乎哪里都沒有去過。從波士頓回來,我突然萌生了要走遍國的想法。
可我們的計劃卡在了目的地上,我們爭論不休,我想要去西雅圖,想要去夏威夷。
“西雅圖哪里好了?在夏威夷我們租一輛跑車沿著大海奔跑才最!”
“想穿比基尼是吧?出門左轉,Ocean Beach在向你揮手。”我有氣無力地瞪了一眼。
“好吧,”趙一玫舉雙手投降,“西雅圖就西雅圖。”
然后在一個周末,我和何惜惜正在修理壞掉的吸塵,窗外淅淅瀝瀝下著太雨,趙一玫忽然沉默著回到家里。
戴著一頂棒球帽,全淋得。
“怎麼了?”我問。
“我和南山分手了。”抬起頭,出一個難過的表。
我和何惜惜同時停下手中的事,轉過頭看。趙一玫的樣子有些狼狽,水順著長發和服流了一地,看起來很憂傷,像是住在水中的河妖。
“為什麼?”我不可思議地問。
趙一玫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忽然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著想回國。每個留學生都想回國。當我們看到太平洋的時候,當我們看到他鄉的明月的時候,當我們半夜被醒想要吃一香腸的時候,當我們在電話里聽到父母的聲音的時候。
我手足無措地看著趙一玫,將一大包紙巾遞給。旁的手機一直在閃爍,上面的來電顯示是南山。
“要是可以重來一次就好了,”趙一玫一邊流淚一邊說,漂亮的妝容被沖花,出一張年輕好看的素,“重新來一次就好了……”
我不知道想要重新回到哪一天,因為在那個時候,我從來沒有嘗過后悔的滋味。
沒過多久,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我過貓眼看過去,是南山。我猶豫地站在門邊,沖趙一玫做了一個是否要開門的手勢。
趙一玫沒有回答我,一直抱著枕頭痛哭。
門外的南山渾也被淋得了,他沒有帶傘,生活在加州,很有人會準備雨傘。最后還是何惜惜看不下去,猛然站起走到門邊,“嘩啦”一下打開了門。
風和雨一起灌進來,南山站在門邊,靜靜地看著哭泣的趙一玫,他什麼也沒有說。
那個下著雨的夜晚,趙一玫哭了多久,南山就在門口站了多久。很多年后我一直記得這一幕,那時候我已經聽聞過許多種模樣的,可這一幕我始終難以忘懷。
與不的極致,大約都寫在了其中。
故事的最后,趙一玫對南山說:“抱歉。”
他難過地笑了笑,輕聲說:“阿May,don't cry(不要哭)。”
他的聲音溫得如同兒時的搖籃曲,然后他沖我眨了眨眼睛,轉走了。
等南山走后,我徹底糊涂了,問趙一玫:“你們為什麼要分手?他明明還著你。”
“因為從來就沒有過他。”忽然,一旁的何惜惜冷冷地說。
“我……”
“夠了,”何惜惜打斷了趙一玫的話,將手中的書“啪”的一聲狠狠地摔在地上,“趙一玫,你哭起來真的很煩人。”
厚厚的英文書摔在地上,散了一地。
“我爸是出租車司機,我媽在學校當清潔工。他們拼了命地想讓我過得好,以此改變命運。從小省吃儉用送我去學英語,我比不上姜河,拿不到獎學金,我爸媽賣了房子,砸鍋賣鐵,貸款借錢供我讀書。趙一玫,你恐怕連斯坦福一年學費多都不知道吧?你也從來不會關注元的匯率吧?你一雙鞋子比我家一個月的收還多。
“我打三份工,每天下課就去餐廳洗碗,可是我連那里的薯條是什麼味道都不知道。放學后給別人送外賣,經常開了好遠的車對方連一塊錢的小費都不給我。我還幫人代寫作業,我一個學生的,幫別人代寫金融論文。我每天睡四個小時,有一天晚上我開車回來,坐在車上迷糊地睡著了,我都不知道自己開去了哪里。當時我著大海,真的想一死了之。可是我不能死,我爸媽還在中國,他們還等著我出人頭地,我家里還有一大堆債等著我還。這種屈辱和絕,你懂嗎?
“我當初為什麼會遲到一周學?航班臺風影響,所有人都改簽,可是我不行,我要等,等到最便宜的一班飛機。兩次中轉,十三個小時的飛行距離,我坐了三十七個小時。我來國兩年,沒有吃過一次漢堡,沒有喝過一杯星克。
“我每天都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可是我還犯賤地謝命運,謝它讓我此時此刻能夠站在這里。可是大小姐你呢,你擁有我連做夢都不敢奢的一切。對你來說,你后悔來到國,因為它只是你任的一個決定,可是它對我來說,卻是全部的信仰。”
在刺眼的燈下,我看到何惜惜捂著臉,緩緩蹲下。向來要強,從不肯以眼淚示人。瘦小的子蜷起來,背后的蝴蝶骨輕輕。
這是我唯一一次看到何惜惜流淚。從此以后,我就再也沒有說過堅強這個詞。因為我知道了什麼才是真正的堅強,是生長在貧瘠沙漠里的仙人掌,沒有雨和土壤,卻永遠向著。
05
那天晚上,我們三個人一起躺在床上,點著玫瑰味的蠟燭,對著天花板的吊燈談天。我想起曾經看過一句話,說那些陪你笑過的人會失散在歲月里,而在你生命里留下來的,都是那些陪你哭過的人。
于是我哭喪著臉問們:“我是不是也要哭一場才行?”
“你認識江海多久了?”趙一玫問我。
“到今年冬天就八年了。”
“八年啊,”趙一玫在黑暗中喃喃自語,“我到現在還記得,八年前沈放的模樣。”
這是我第二次聽到沈放的名字,這個和趙一玫糾纏了一生的人。
老套得不能再老套的故事,趙一玫的母親與沈放的父親是彼此的初,年時因為誤會分了手。多年后兩人重逢,趙一玫的母親已經和的生父分居多年,沈放的父親為了與沈放的母親離異。而他的母親,原來就患有神經衰弱,因為到強烈的刺激,被送醫院。
趙一玫第一次見到沈放,穿著黑黑的年站在臺階上,他冷冷地看著和的母親,他對趙一玫的母親一字一頓地說:“你和我爸打著的旗號,做的卻是搶奪和傷害他人之事,我真為你們的到悲哀。”
趙一玫大步上前,握母親不停抖的手,瞪著他:“不許你這樣說我媽!”
年沈放雙手在兜里,揚起一抹嘲諷的笑容,看也沒看趙一玫一眼,轉走了。
他發誓絕不會原諒趙一玫的母親,而那時的趙一玫心高氣傲,從小被寵得無法無天,兩個人彼此仇恨,以最大的惡意詛咒對方不得安寧。
“然后有一個春天,我看到他和一個孩坐在天臺上聊天。我站在很遠的地方,看了很久很久,因為我發現,原來我所有的針鋒相對,只是因為我想要讓他看到我。從最開始到最后,我所奢求的,都只是他能夠看到我而已。我無法克制自己,只能絕地。當時我就不愿意出國了,我媽找我談過一次話,我那點小心思,我媽早就知道了。我媽斬釘截鐵地告訴我,我和他不可能。”
“那他,沈放,他知道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知道。我出國前,他已經從家里搬了出去,有一天晚上我耍酒瘋,沖到他租的房子里,我抱著他拼命地哭,我告訴他我他。你知道他的反應是什麼嗎?他用一種非常非常奇怪的眼神看我,然后,”趙一玫頓了頓,“然后,從他后走出來一個孩。”
我甚至不能想象那種傷心絕。相識兩年,其實我對趙一玫的看法同何惜惜相同,又漂亮又聰明,肆意揮霍青春和金錢,無法無天得可又真誠,可是我們都不曾想到,的心底藏著這樣一段坎坷的事。
我們永遠都無法猜到,每一個嬉笑怒罵的人,心中有著怎樣的靈魂。
“你知道嗎,我前幾天夜里做了一個夢,我夢到有一天我回國,下了飛機被告知他早就結婚了,我看到他抱著一個和他一樣面無表的小孩子。然后所有人都指著我對那個孩說,‘寶貝,阿姨。’”
趙一玫一邊說一邊笑,可是我和何惜惜都知道,其實并不想笑。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過于眼睜睜看著你的人上了別人。因為你知道,你的余生再也沒有他。他娶妻生子、他微笑流淚,都與你無關。”
不知道為何,電石火之間,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新生晚會上,你錯過的那通電話是他打給你的?”
趙一玫搖搖頭:“是從國的電話亭打來的,我本不知道是誰。但我總覺得是他,也許只是因為我很期待吧。”
“你應該去問問他,他當時一定有什麼重要的話想要對你說,”忽然,一直沉默的何惜惜開口了,說,“人的直覺大多準得可怕,特別是關于自己喜歡的人。”
趙一玫扯出一個牽強的笑容:“已經不重要了。”
南山和趙一玫分手后,我反而和他了朋友。有一次我在冰激凌店遇到他,他說暑假的時候想要去一趟中國。
“為什麼?你們要學中國古代建筑嗎?”
“不是,”他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想去看看阿May長大的地方,總是思念著那座城市。”
他依然習慣地趙一玫“阿May”,分別的時候,他點了一份彩虹冰激凌,托我帶給趙一玫,那是最喜歡的口味。
看著那份漂亮的甜點,我知道南山依然著趙一玫,于是忍不住問他:“外國人失會做什麼?”
“中國人失會做什麼?”他反問我。
“大哭,喝酒,睡覺,暴飲暴食。”我扳著指頭數。
“太好了,”他松了一口氣,笑著說,“原來全世界的人的理傷心的方式都是相同的。”
在我離開國后,總是在不經意間想起南山的這句話,這大概也是我在國最真切的。在這個藍的星球上,無論人種、、語言、國度,可是而為人,我們所擁有的,貪、嗔、癡、恨、、惡、是一樣的,我們的心是共通的。
06
在國讀大學這幾年,我回過兩次國。第二次是在冬天,一時間差點不習慣南方城市的冷。十二月底,爸媽還在上班,我便自告勇地攬下了家里的家務事。
周末的時候,我騎著家里的自行車出門去超市買東西,我的頭發被風吹得一片凌。經過附近的一所高中,籃球場上傳來“咚咚咚”的籃球聲,和男生們的大聲喧囂。
我鬼使神差地停了下來,過圍起來的護欄網看過去。大約是因為在國看不到這樣爽朗的場景,球場上全是人高馬大的白人和黑人,看起來本不像十七八歲的大男孩,和發力太強,反而讓人看不下去。
護欄網上有凋零的樹葉,我把它們扯下來,有男生三步上籃,全場一片喝彩聲。
我用余瞟了一眼,心想:大冬天的穿這麼,真是冷得慌。
下一秒,他扯著球服領子轉過來,看清楚他的臉后,我差點一頭撞在網欄上。
“顧辛烈!”我大聲喊他。
他狐疑地往球場周圍看了一圈,沒看到我的人,他表有些迷茫,大概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顧辛烈!”沒辦法,我只好手腳并用,跳起來沖他揮舞著雙臂。
他這下子看到了我,眼珠子好像都要掉下來:“姜,姜河?”
他直接將手上的球往隊友手上一砸,飛快地向我跑來:“你回國了?”
“嗯,”我點點頭,“有一個星期了,下周都該回去了。”
他臉上立即呈現出失的神,抿著不說話。
看到他一臉傷的表,我不也有些訕訕的。正好一陣寒風吹過來,我著脖子打了個哆嗦。
顧辛烈抬頭看了我一眼,轉過跟他的隊友說了一聲,就拿起自己放在凳子上的外套向我走來。
他看到我停在一旁的自行車,和龍頭上掛著的超市的塑料袋,問我:“你要回去嗎?”
“嗯。”我想了想,“也不急,你嗎?我請你吃燒烤吧。”
他又瞟了我一眼,兩手并用,一只腳踩在鐵網欄桿上,手十分利落,一下子就爬到了圍欄的最高。他坐在上面,將手里的外套甩給我:“接著。”
他這一系列作太過突然,我被嚇了一跳,呆頭呆腦地手接住他的外套。
然后他“啪”的一聲跳了下來。之后瞟了我一眼:“還愣著干嗎,穿上啊。”
“哦。”我覺得兩年沒見,顧辛烈氣場強大了不,我一邊穿服一邊不滿地問,“好好的有門不走,翻什麼欄桿啊?”
他一臉鄙視地看我:“廢話,耍帥啊。”
我被哽住,此人臉皮之厚,倒是沒有什麼長進。
走了幾步,顧辛烈才悶頭悶腦地解釋:“正門太遠了,等我繞那麼一圈出來,你人都走了。”
我哭笑皆非:“我是那種人嗎?”
語畢我想了想,覺得自己還真有可能這麼干。
我小聲地說:“抱歉。”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一路走著,天空竟然放晴了,還難得地出了太。將我們的影子拉長,他的服穿在我的上很長,我甩啊甩的,兩個人的影子便不時地到一起。
“對了,你怎麼在這里打籃球?”我想起來問他。
“我在這里讀高中啊。”他自然而然地接過話。
“這里?”我愣了愣,連腳步都放慢不,“干嗎不在以前的學校讀?”
顧辛烈看了我一眼,低下頭去,輕聲說:“如果我說,我就是為了等到今天,你信嗎?”
我這下徹底愣住了。他說的話,我字字都懂。這里離我家近,如果日日都在這里讀書,說不定便能夠偶遇我。
見我一臉震驚,顧辛烈哈哈大笑起來,敲了敲我的頭:“回神啦,小矮子,騙你的。”
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抱歉,我以后回國會告訴你的。”
“無所謂,”他揚了揚眉,“騙你玩的,這所學校我爸有份,覺得我過來這邊資源能好一點。”
我想了想,確實如此,這所學校是一所私立高中,不用考慮升學率,學生一般都是輸送去國外或者一些私立大學。
等走到燒烤攤前,顧辛烈說:“別吃這個了,你好不容易才回來一趟,你爸媽還在家等你吃飯呢。”
“沒關系,就一頓。”我笑了笑。
他沒理我,撥了撥自行車的鈴鐺,挑了挑眉:“上來,我載你。”
“你會騎自行車?”我驚訝得張大了。
“廢話!”顧辛烈一副被我氣得吐的樣子,“上來。”
我便大喇喇地一屁跳上去,險些翻車。
“你不是說會騎嗎!”我他。
“大小姐,這是您的重問題,關我車技什麼事啊。”
我不理他,使勁用蹬他。
他肩膀微微聳,大概是在笑,然后前面是一個下坡,他輕聲說:“姜河,抓了。”
然后我們就沿著一排一排的梧桐樹沖下去。耳邊一片嘩啦啦,我已經分不清那是風聲還是樹影搖曳了,而前的男生,肩線流暢,黑的頭發在風中微微飛揚。
長長的下坡路的盡頭,就是我家的小區。老式的小區門口,傳來面館的陣陣香氣。我從自行車上跳下來,將外套還給顧辛烈:“那,下次再見。”
其實我們都不知道,下一次見面,又是幾年后。
“姜河。”他住我。
我回過頭:“嗯?”
他想了想,最終只是搖搖頭:“沒什麼。”
我點點頭,沖他揮了揮手:“拜拜。”
夕的余暉落在他年輕的臉上,他將雙手在服口袋里,沖我揚了揚下,示意我快點回家。
07
果然,那次寒假以后,我沒有再回國。要升大四那年的暑假,我和江海進實驗室和教授一起做項目,而何惜惜找了一份實習工作,于是我們三人都沒有回國。趙一玫下飛機后給我發來郵件,告訴我見到了沈放和他的朋友。
好像每個人的生活都在向前。
六月的舊金山開始讓人捉不,上一秒太還奪目得讓人睜不開眼,下一秒烏云飄過來,就讓人冷得忍不住哆嗦。
我在六月里的一天迎來了我的十八歲生日,我爸媽等著凌晨十二點給我打了個電話,翻來覆去還是那幾句,生活費夠不夠用,吃得飽不飽,睡得好不好。我迷迷糊糊地答應著,第二天早上起來給自己煮了一碗長壽面。
我拿著蛋在自己臉上滾了一圈,然后剝著剝著蛋,在空的客廳里想起爸媽的聲音,忽然一陣沒來由的傷。
江海來找我的時候,我正紅著眼眶,莫名其妙地吸鼻子。
“你怎麼了?”他詫異地問我。
“剝洋蔥剝的。”我用手了眼睛。
江海點點頭,并沒有揭穿我。他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我坐上他的車,副駕駛座上放著一件外套,那是我有一次忘在他車上的,之后便一直留著,可以搭在手臂上遮遮太。
汽車駛離市區,開往一條我從來沒有走過的路。江海從來不用GPS導航,我曾經懷疑他可以背下谷歌地圖上面的全部國區域。我們穿過一排排棕櫚樹,窗外的景終于開始改變,沒過多久,我們在一個像是農場的地方停了下來。
我跟著江海走進去,才發現這里是一座馬場。江海好像很的樣子,他同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說了什麼,對方便帶著我們來到馬廄。
我們轉過馬廄,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一匹黑的駿馬不耐煩地站在那里,甩著馬尾,揚起空氣里的塵埃,金的照得它黝黑的皮閃閃發。
這是我見過最英俊的一匹馬,我轉過頭疑地看向江海。
他也看著我,靜靜地說:“姜河,十八歲生日快樂。”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我扭過頭看向那匹馬,這一刻它也轉過頭好奇地打量我。它形魁梧,高大到幾乎遮天蔽日。陸游寫詩,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夢來。
這一刻,我好似真的聽到千軍萬馬奔騰而過。
“我想要給它取個名字,可以嗎?”我側過頭問江海。
“當然。”江海點點頭。
“你知道嗎,”我開心得手舞足蹈,“我最喜歡的畫片是《千與千尋》,在電影的最后,千尋騎上白龍的時候,曲《那一天的河川》,我可以它河川嗎?”
“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夢來。”江海走上前,輕輕順了順它的,“河川,真是一個好名字。”
我吃驚地回頭看他,他竟然懂得我的所思所想。
可是他不會知道,江湖河海,日月山川。
檢查過馬鞍后,江海將我扶上馬背。他坐在我的后,一陣微風拂過,我甚至能聞到他上好聞的薄荷香氣。
馬蹄聲響起,我們沿著馬場的柵欄看過去,遠是一無際的樹林,綠樹茂盛,蒼翠滴。加州燦爛的傾瀉而下,仿佛通往天國的階梯。
我回過頭去,見江海背脊直,眼睛看向前方,察覺到我的目,他了眉,拉住韁繩。
馬聲長嘯,直云端。
江海側從馬上翻下,牽住馬的鐵環:“來,你試試。”
我從他手中接過韁繩,學著他的樣子,兩一夾,然后,我的馬河川一不。
“為什麼!”我憤怒地指責,“我才是它的主人!見忘義嗎?”
江海認真地看著我:“它是一匹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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