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沉浮》第6章
第一部 鄉 第七章
聯校辦公室六間平房建在新平河大堤外坡下,是人工用河沙黏土在河床上堆積起的地基檯子,新平中學則在大堤的公路旁,進了校門,馬校長邊走邊介紹著說:「楊老師,你看那裡,這是一棟去年才新起的教學樓,三層樓,遠計劃一個年級占一層,可初中三個年級只開了九個班也沒把教學樓佔滿,但我們公社生源潛力大,不怕以後開不滿,還剩了六間,乾脆就做了老師的辦公室,一個年級一間,還有一間就做了中學校務辦公室。中學部一共四十四名教師,當然也包括你了,只有總務主任不任教,師資力量本來在各個公社級中學不算強,但你來了就大大增強了,全縣唯一的大學生中學老師嘛!」
楊陸順忙謙虛道:「馬校長,我從來沒從事過教育工作,是個小字輩,還得跟您和其他同事努力學習教學經驗,還您不吝賜教呀!」
馬校長呵呵一笑,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賜教不敢,我們相互學習,共同進步!你再看那裡,那堵牆把小學部隔開了,但有門可以過,牆前一排房子,原來是老教室,本來有四排,新樓建好後拆了兩排,剩下的後一排就給初三的畢業班學生寄宿用,前一排給你們這些單教師當宿舍用,小學、中學的單老師不多,老師比男老師多,所以還空了四、五間,你就選一間做宿舍吧,床和桌椅到開學了再領,都有。其中有兩間做了學校的食堂,你也知道,老師工資低,為了省點錢,基本上老師們都吃食堂,伙食也還馬虎過得去,主要是學校補了食堂,要不一五一餐真吃不到什麼。再看那裡,就是教師家屬房了,都是新房子,這兩年國家很重視教育界的基礎設施,我們也就住了新房子,你看校園規劃得還不錯,場是新修整的,兩個籃球場大,跑道也鋪了煤渣,有單雙槓、乒乓球檯、爬繩。算是很正規的了。你看綠化也做得很不錯,花壇都修了六個,請了一個校工來拾掇,旗桿也換了鋼筋管的,把原來的木旗桿淘汰了,怎麼樣?還不錯吧?當然比起你省城的長江大學就要差太遠了,呵呵!」
楊陸順興地打量著煥然一新的中學,真是幾年不見,規模大了許多,遠不是他當年讀書時破舊的中學了,楊陸順由衷地說:「馬校長,記得幾年前我讀初中時,破舊得不樣子,落雨雨,颳風風,窗戶全是用塑料薄蒙起的,場生滿了雜草,現在環境多好,新樓聳立,窗明幾淨,估計課桌椅都換了新的吧?」
馬校長得意說:「當然換了新的,而且還有了幻燈機,可以搞幻燈教學了。還增添了不的材設施,我們學校的化學實驗室、生實驗室都是全縣設備最好的,為了爭取這些,我不知道跑了多堂文教局,都磨破了幾層皮!我們搞基層的真不容易呢!那,這就是我家了,門口洗服的就是我那口子,也姓楊,前面小學的老師!」說著大聲吆喝著:「仙,你看我帶了個稀客來了!」
那人揚起臉見是自家男人帶了客人回了,忙站起來把兩隻淋淋的手在腰圍是了又,等近了才笑著說:「啊,是新來的楊老師吧,歡迎你啊。」
楊陸順走上前,手說:「楊老師,您好您好!」
那人俗地大笑著,彆扭地出手握了下,說:「哈呀,小楊老師是城裡讀書的了,還跟我這婦搞什麼握手啦?握手是幹部們的禮,哈哈,快到屋裡坐。」也看見了男人手裡的兜,越發笑得合不攏。
屋子收拾得還乾淨,陳設也簡單,是直直的三間,前面兩間是睡房,後面有間是廚房,傢俱除了前面一張六挽子大床,一個三門櫃,就是個大書桌,幾把凳子椅子隨便靠牆擺著,後面那間是兩張單人床,兩張小桌子,兩個男孩在複習功課,馬校長招呼孩子們說:「小文、小武,這就是我跟你們說的大學生教師,楊老師。」
兩個孩子站起來,靦腆地了聲:「楊老師好!」
楊陸順忙笑著說:「小文小武,你們好,在複習功課啊!」
兩個孩子點點頭,馬校長樂呵呵地說:「小文開學就讀高三,進了最張的一年了,他績還不錯,在縣一中讀書,小文,有空請楊老師幫你補習補習,爭取一次就考上!楊老師,這件事我可得請你費心了!」
楊陸順說:「馬校長你放心,只要我幫得上,一定補餘力!」
小文很懂事地說:「楊老師,那我就先謝謝您了!」
馬校長憐地了小文的頭,又指著小武說:「他今年剛參加了初升高考試,聽他自己吹考上一中不問題,可要到八月份才有結果!」滿足地歎息著,瘦瘦的臉上有著無數的自豪:「楊老師,我過了不之年仍是一事無,把全部希寄托在兩個兒子上,他們也都還爭氣,績都很好。走,我們到前面說話去。」
楊陸順跟著馬校長到了前屋坐下來,說:「馬校長,培養出對國家有用的人才,不是家長爭了臉面,最主要的是能為祖國的四化建設添磚加瓦呀!你的就是顯而易見的了。而且您為一校之長,肩負重托,勞心勞力,我想學生的家長們也會對您激不盡的了。」
馬校長笑著搖搖頭說:「楊老師到底是大學生,你這麼一說,我這碌碌無為之人也似乎了國家的功臣、人民群眾的恩人了,不起喲。楊老師,你是大學生,應該說可以分配到國家機關當幹部坐辦公的,怎麼想起當教師呢?我聽文教局人事政工是於長說你是自願當教師的,還是主要求回新平,為什麼啊?」
楊陸順誠懇地說:「不瞞您說,我從小的理想就是當個人民教師,在大學三年,一位姓張的老教授視我如己出,當然他老人家對每個學生都是那麼盡心盡責,讓我深,我也希為張老教授一樣,苦心育人的好老師。我們中國比之西方國家落後很多,我們不缺乏高科技人才,但十一億人口裡有太多的文盲和半文盲,這些人口又大部分在閉塞的農村,人口素質提升不上去,要想實現四個現代化就是個空口號,所以我願意當一名農村的教師,讓更多的孩子、祖國花朵、未來的希接教育,培育更多能考起大學的後備生源。所以我放棄了縣人事勞局建議我進縣政府,主要求回家鄉當一名普通教師。」
馬校長臉上還在笑,似乎也在認真傾聽,可心裡卻大不已為然:這楊陸順莫不是讀書讀呆了吧?有機會留在省城不留,有機會進機關當幹部不進,偏偏來到鄉下當教師。嘿嘿,實現了理想是件值得興的事,可殘酷的現實會把他這熱青年磨礪一個毫無生氣的平凡人,要麼牢滿腹壯志難酬、要麼低眉順眼俯首為牛亦!
「楊老師,來吃西瓜,呵呵,這也是一學生家送來的,那孩子家在農場販賣西瓜。唉,我們這窮教師,也只有那些記得我們好的學生家長,才會送點這不值錢的玩意兒。吃吧,沙瓤的,甜著哩!」楊仙把一片黃瓤瓜塞到楊陸順手裡,雖然說得有點不屑,其實心想表達的從眉飛舞的笑臉上展無虞,讓楊陸順好一陣難堪。自己也拿了塊瓜,大口吃著,不時把西瓜籽吐到手裡,又小心地放到盆裡,說:「楊老師,西瓜籽丟到盆裡,曬乾了炒著吃,可香哩!」
楊陸順只有唯唯諾諾,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馬校長衝他老婆努了努,他老婆忙站起來說:「楊老師,你吃著,我去煮飯去,讓你嘗嘗大姐的手藝。」
楊陸順客氣地說:「楊老師,給你添麻煩了。」
楊仙又是一陣大笑,說:「楊老師來楊老師去的也真麻煩,陸順啊,不嫌棄就我一聲姐,誰咱都姓楊呢?」
楊陸順站起來,彆扭地說:「楊大姐!」
楊仙很高興地拍了他一下說:「這就對了,大弟兄,姐去後面忙了,你哥陪你說話!」說罷扭著屁走了。
馬校長嘿嘿直笑說:「既然你都姐了,以後你就我哥吧,我馬銀滿,過了不之年有三了。」
楊陸順沒話找話說:「我家的大姐跟你一年的,也四十三了。」
馬銀滿說:「我今天聽你爹你六子六子的,在家行六?」
楊陸順說:「您還真猜對了,我在家行六,前面全是姐姐。」
馬銀滿哈哈大笑道:「我說你怎麼這麼白淨,手上臂上也沒個疤瘤,你是家裡的寶貝,從沒下過地吧?」
楊陸順尷尬地說:「又讓你說對了,打小不怎麼健康,家裡姐姐姐夫多,還真沒下地幹過農活。」
馬銀滿仔細地打量著楊陸順,只見他紅白齒,面目清秀,眉間勻稱,寬額高角,兩耳圓潤,臉頰滿,怎麼看都是富貴之相,心裡不由嘀咕道:這小子怕是前途似錦,我得好好待他,說不定富澤子孫哩!
吃了頓盛的中飯,馬銀滿給了楊陸順初二年級全套的語文教課書教案,又找來一份備課本,說:「六子,我現在就把年一開學後的書呀教案呀備課材料給你,你在家有空就好好看看,有什麼不明白的你就來問我,我雖然是校長,可也沒把教書落下,我還一直兼著初三的語文課,你是大學生,底子,但教書還是有一定章法的,經驗非常重要,所以我現在就決定讓你教語文,初一的孩子基礎很重要,初三年面臨升高中,所以初二最合適你積累教學經驗,如果應付得當,說不定明年我讓你當班主任!」
面對馬銀滿熱心關照,楊陸順心裡還是蠻激的,雖然是送禮的原因,可能與領導拉近距離,對以後的工作也有好,他點點頭說:「馬校長,您放心,我會努力學習,爭取早日當個合格的人民教師!」
可對於楊仙過分的熱,楊陸順還是覺得吃不消,正好藉著幫小文,這才讓那只嗡嗡不絕的「大蒼蠅」離開,小文見他娘出了門,才悄聲對楊陸順說:「楊老師,你是不是也不了我娘的囉嗦呀?」
楊陸順看著古靈怪的兩個小子,不知道怎麼回答,小武眉弄眼地說:「楊老師,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拚命要搞好學習考到縣城裡去嗎?就是想躲開我娘!我哥兩年不在家,我娘一張盡說我,只有學習的時候才能免除轟炸!」
楊陸順表古怪地問:「你們這兩個小鬼,不怕我告狀嗎?」
小文搖搖頭,強忍住笑說:「我看你吃飯時,那表就跟我們忍我娘一樣,所以我們才有了共同之!」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由放聲大笑起來,前面睡午覺的馬銀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翻了個嘀咕道:「這楊陸順到底也是個大孩子,跟兩個小東西也有說有笑的!」
眼見得時間不早,楊陸順就提出告辭回家,馬銀滿也沒強留,只是請楊陸順能不能空來給孩子們指點功課,楊陸順知道馬校長是子龍心切,也不忍心拒絕,就說好隔天來補習一次。
出了中學大門,楊陸順忽然看見公路旁的柳樹下站著一個人,赫然是四妹子劉霞!
劉霞不知道是熱還是害,一張好看的臉通紅,見了楊陸順立即飛奔而上,迫切地問:「六子哥,我聽你爹說你到中學馬校長家來,我吃了中午飯就來等你了。」
楊陸順看著滿臉是晶瑩的汗珠,心有不忍,說:「劉霞,中午那麼老熱的,不在屋子歇著跑外面來做什麼?走吧,回去吧。」
劉霞跟他並肩走著,又問:「六子哥,你為什麼找馬校長呀?我不是托人帶話了我會來的嗎?」
楊陸順著前面,說:「我分配到中學部當教師,當然要找馬校長報到了。」
劉霞不相信地驚呼了一聲,停住了腳步,好看的眼睛睜得溜圓,說:「六子哥,你是大學生,怎麼會分配到學校當老師那?你不是開玩笑的吧?」
楊陸順沒有理會,繼續走著,說:「我沒開玩笑,真的是當老師,而且是教初二的語文!」
劉霞跑幾步追上楊陸順,眼紅紅的不死心地問:「我還是不相信,我爹問了好多人,都說是應該分配在機關裡坐辦公的,你肯定是逗我玩!」
楊陸順把電兜裡的課本教案備課資料亮給看,說:「你看,我的書本材料都拿在手了,像是在騙你嗎?沒哪個必要吧?」
劉霞聲說:「這怎麼可能呢?不應該當教師的呀?怎麼會是當教師呢?難道是我爹他打聽錯了?」說到最後,淚珠兒在眼眶裡轉了幾轉,掉落在滿是灰塵的公路上,瞬間被吸了個乾淨,只在地上留下幾個豆大的小坑。
楊陸順轉看著六神無主的劉霞,淡淡地說:「不好意思讓你失了,沒關係,如果你不願意,你可以提出解除我們的親事,我絕不為難你。」
劉霞一聽解除親事,如夢方醒,跑到楊陸順邊,一把拉住他的手哭泣道:「六子哥,你再去找找門路,咱不當老師,要去機關坐辦公!你快去啊!當老師不好,筆灰吃多了要得癆病的,六子哥,你倒是說話啊!」
楊陸順憐憫地看著劉霞,他沒有半點生氣,更沒搖心裡半點決定,只是淡淡地說:「我的理想就是當老師,曾經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劉霞使勁咬著,使勁用手著角,使勁用哀怨的眼神盯著楊陸順,可惜失了,六子哥不但沒來安、沒保證要換工作、沒替拭淚水、沒有因為哭泣而難過,現在只要六子哥說一句話都會原諒他,會把臉埋在他懷裡。
可惜徹底失了,楊陸順沒有,只是臉上的笑意更濃,甚至臉上還出了不屑,彷彿在嘲笑,以為他會在乎,以為他會為了改變什麼,誰知卻什麼也沒有!於是的心冷了,的沒了,想當太太的夢破碎了,收住了淚,麻木地向前走去,越走越快!
楊陸順沒有去追,他沒有被人輕視的憤怒,更沒有被人甩掉的痛苦,有的只是輕鬆,有的只是解,他知道,從以前的同學可憐的遭遇上早已經知道,人變了心是拉不回來的,就好像失去了線的風箏,就是想拉也沒著手!這劉霞雖然勢利了點,可也無可厚非,別人有別人追求的生活方式,倒也坦城得好,省了口舌之爭,既然能頭也不會的走,那肯定也會立即推掉親事,好早日尋求到夢想中的生活。
楊陸順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等著劉家把那一千元定錢托人送到家!
(本文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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