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第四章 婚約 (2)
真快。”
維桑手輕輕一抖,嬤嬤剛親不久丈夫就死了,只留下一個兒子,在軍中當了百夫長,也在被朝廷征用的三萬人之列……出征之前聽說就要親,姑娘是青梅竹馬的街坊,可他堅持要回來再迎娶那個姑娘。
可是這三萬人……最后會有多人回來呢?
慌忙低下頭,喝了一大口水,用力將眼底的水澤堵回去。
丫鬟剛剛將早膳的碗筷收走,就有人用力敲了敲門,在屋外問:“郡主在麼?”
維桑心跳跳一拍,下意識站了起來。
“侯爺請您去一趟。”
維桑站在書房門口,里邊卻是一靜也無,幾乎疑心里邊沒有人。小心翼翼的推開門,恰好見到父親手扶著桌角,子卻在慢慢的倒下去。
腦子里嗡的一聲,不顧一切沖了進去,用力推開正要扶父親起來的江載初,慢慢護著父親坐了起來。
江載初手懸在半空中,因為被推開,便只能后退了兩步。
送回來的時候,還乖乖地依偎在自己后背;可現在,像變了一個人,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約還有赤紅的,失去了理智一般看著他,尖聲道:“你對我爹說了什麼?”
他慢慢將手放下,眼神由黯然變為平靜,目移到韓壅的臉上,淡聲道:“侯爺,還請節哀。只是陛下的旨意……恐怕沒有回寰的余地了。”
元熙五年元月。
皇帝親征歸來后,第一次在儀殿召見群臣。
皇帝坐在高高的龍椅上,臉有些懨懨的。自然沒有人敢提起剛剛結束的那場慘烈戰爭,新年伊始,為了讓這個帝國的年輕統治者舒心,大臣麼無不選擇了最輕松吉祥的話語。皇帝聽完大臣們所奏的事,輕輕揮手便宣布散朝。
殿里有侍服侍他更,緩步出來的時候,周景華早已在外等著。
周景華是周太后的親侄子,也是皇帝的表兄,皇帝與他并不見外,略略問了些蜀地民生,便沉著問:“寧王可有消息?”
只要有皇帝一天,他的親弟弟便注定要過著這樣遭排猜忌的日子,周景華對這一點很是了解,自然也懂得如何投皇帝所好,連忙答道:“寧王在蜀地任轉運使,別的都好,只是賦稅加重后蜀民反彈太大,寧王擅自將四一改了五一。”
皇帝冷哼了一聲,臉有些鐵青。
隔了一會兒,周景華小心翼翼道:“蜀侯那邊,陛下該如何恤?”
“不是賜了厚葬,也追封了麼?”皇帝臉沉了沉,“死都死了,還能怎樣?”
周景華看了看皇帝的臉,當即咽下了口中的話,連連點頭道:“是。”
話音未落,侍進來通傳,“陛下,元大人到了。”
“讓他進來吧。”皇帝略略頷首。
元皓行著嚴整的袍,整個人顯得神俊朗至極,緩步踏進,先對皇帝行了禮,方才看了周景華一眼,略一躬:“周大人。”
盡管元皓行階不高,周景華卻不敢怠慢,連忙回了一禮。
“戰后恤的事,皓行你還有何建議?”皇帝慢悠悠地問。
皇帝因為好大喜功,吃了這個大虧,元皓行心中清楚,卻不聲道:“陛下可知,去年的國庫的收,十之二三,來自川蜀?”
皇帝有些奇怪他此刻忽然提及這個,應了一聲:“江南澇災,關中又旱,朕知道。”
“可是川蜀也是一場大旱,朝廷并未賑災,反倒加重賦稅,甚至派出寧王作為轉運使,可見……”元皓行頓了頓,淡聲道,“盤剝之重。”
皇帝抿了抿,良久,忽然一笑:“朕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川蜀之地,蠻夷之民,多負擔些,原也是應該的。”
“原本那一地方民眾秉溫和,倒也無所謂。只是這一次折損了三萬青壯年男子,連蜀侯世子都沒了,稅率卻依舊不更改……陛下,指一個寧王在那里著,只怕會有事。”
皇帝凝神想了想,輕輕低頭,轉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淡聲道:“現在不是沒事麼?”
元皓行淡茶的眸子在皇帝漠然的臉上凝睇半晌,對他此刻心的想法了若指掌。皇帝是不得川蜀出了事,最好借民之手解決了寧王……再不濟,也能給寧王追加一個監管不力的罪狀。呵……真正是,目短淺。
他自小便與皇帝及寧王識,也清楚皇帝的心結,卻只能說,誰來坐皇位這件事,立嫡不立賢,真當是天注定的。心中雖這般想著,元皓行面上卻并未展現毫,只是謙卑地低下頭,緩聲道:“川蜀一,今年的國庫,便撐不過三個月。”
皇帝盯著這個年輕人,悚然心驚。
寧王是要對付的。可是國庫的銀錢,也是國之本。
若不是他這麼一提,只怕自己還沒想到。
皇帝雖不懼蜀地的蠻子,只是要撐過眼下這一陣再說。
“那你看,這片刻之間,要如何才能穩住那邊?”皇帝沉道。
元皓行抿了角,輕聲說了兩個字:“聯姻。”
皇帝眸微挑,笑道:“如何聯姻?難不要我大晉朝的金枝玉葉嫁去那里?”
“蜀侯有一,嘉卉公主正當婚配的年紀。”元皓行緩緩道,“依陛下看,宗族子弟中,又有何人能娶了這位郡主,自此長留蜀地呢?”
皇帝角的笑意更濃了一些,“寧王也到了該親的年紀了。”
“倒也是良配,只是寧王不得要在那里多留幾年了。”元皓行點頭稱是。
“我這弟弟,倒還嫌京中乏味呢。”皇帝笑道,“如此倒也了卻一樁心事。”
元皓行拱了拱手手,輕聲贊道:“陛下英明。”
轎子一路搖晃著回府,元皓行微微合著雙目,卻驀然間想起了兩年前……素來嫻靜優雅的妹妹從未有過這般驚慌失措,哭得雙目紅腫:“大哥,先皇明明將我指給了寧王,如今他還在外征戰,我若是了宮,以后如何自?”
先有天下,再有家,是元家的祖訓。
龍椅上那個人,盡管并不是元皓行心中所稱心的皇帝,可是他天下盡握,還握得十分穩當,自己便會竭盡全力地去輔佐他。
明知妹子心中鐘意的是寧王,也明知皇帝將接進宮,不過是為了證明,如今他比這個弟弟強了百倍不止,可是元家還是如皇帝期許的那樣,先退了婚,將妹妹送進了宮。
幸而寧王倒是淡然,并不說什麼,大勝匈奴后班師回朝,甚至還為皇帝送上了賀禮——一匹來自大宛的汗寶馬。只是京中傳言烈烈,更有嘲笑寧王吃了啞虧的,不計其數,哪怕是他的戰功彪炳,卻被這些閑話奪了風頭。后來寧王很快地接任川蜀轉運使,只怕也與躲避這些流言有關。
想到這里,這個素來不聲的年輕人,角出一冷笑。
人生在世,誰沒有些不如意的事呢,何況如他們這般天生承著家國期的,若是執著于愫,為了一個子死去活來,未免也太過可笑了。
正在沉思間,轎子忽然間一晃,似是停了下來。
元皓行正掀開轎簾,忽聽轎外有人大聲道:“元大人,宮里傳來的消息,妍妃娘娘剛剛誕辰下龍子。”
皇帝并未立后,如今妍妃生下的便是長子。
對于帝國來說,這大概是這個蕭條的一年始端,唯一一個好消息吧?
元皓行慢慢閉上了眼睛,角微勾,淡聲道:“知道了。”
元熙五年元月,帝國皇帝親征匈奴大敗而歸,二十萬士兵最終帶回關的,只余萬人不到。朝中大將、川蜀世子韓維巳皆戰死,皇帝在關之時,征調的三萬川蜀士兵作后勤用,卻意外地在回軍撤退的時候為抵抗掩護的主力,雖因統帥判斷失誤中了敵人的陷阱,卻死戰不屈。最終皇帝安全關,三萬人卻隨著世子戰死他鄉。
此時的錦州城,雖是元月新年,卻是死氣沉沉,一派暮。
阿莊似乎還不懂“阿爹走了”是什麼意思,只是乖乖地換上了孝服,跪在靈柩前盡孝。許是因為時間久了,小腦袋一低一低的打瞌睡,維桑看著心疼,將他抱起來,吩咐婢送他回房睡覺。
一夕之間,家中死了兄長,父親與阿嫂都病倒了,府上喪葬的事務管家大多來找維桑商議,這才會到持這一個家,曾經兄長和阿嫂付出了多心,遑論掌管蜀地軍政之權的父親兄長了。思及兄長,維桑心中又是一痛,正恍惚的時候,錦州城防使蕭讓將軍正大步走來。
“將軍來找我父親麼?”維桑連忙起。
“剛從侯爺那里出來。”
“蕭將軍,你臉不大好。”維桑看著這個劍眉星目的年輕將軍,輕聲道,“父親這幾日病倒,許多事麻煩將軍了,還請注意子。”
“朝廷允諾的恤金一分都沒撥下來,不知道被哪里克扣了。”蕭讓咬牙,低了聲音道,“侯爺聽了,也只說用府庫的銀子先墊上——可如今我們蜀地的府庫,哪還有錢?”
“朝廷真是欺人太甚!”
“寧王今日還要來吊唁,郡主你還是先回房去歇歇,一會兒陪著侯爺一起出來吧。”
“寧王?”維桑怔了怔,已經好幾日沒有見到江載初。
“代替皇帝來的。”蕭讓角微微一抿,冷道,“只怕馬上要到了。”
韓壅換了服,在門口迎接寧王的車駕。
江載初隨從不多,輕車簡騎,只帶了景云就過來了。
按照階品級,蜀侯還需向他行禮,他連忙手扶住了,“不用多禮。”頓了頓,又道,“侯爺子好些了麼?還請節哀順變。”
韓壅因這一場大病,清瘦了許多,一夜之間,連帶著頭發都白了大半。此刻他已恢復了冷靜:“好了許多了。”
旁侍從遞上了一個錦盒,江載初道:“這是本王從西域帶回的歸元丹,侯爺大病初愈,還需補一補元氣。里邊還有一支雪蓮,有明目之效,不妨讓世子妃用一用。”
韓壅道了謝,又命人收了起來。兩人行至靈堂,江載初下意識地看了看一旁戴孝的韓家人,卻沒見到維桑的影。心中微微失落,卻聽到清脆的聲喊道:“寧王叔叔。”
他轉過,阿莊被人牽著,正向自己走過來。小娃娃穿著一白孝服,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因為驀然見到他,表還有幾分高興。
他角抿出了一笑,目慢慢從阿莊上,挪移到牽著他的那個。
數日未見,維桑瘦了許多,腰間的線條空空落落,烏鬢雪,卻又多了幾分憔悴。不輕不重地拉了拉侄兒的手,低聲提醒道:“韓東瀾。”
阿莊規規矩矩地行了禮,江載初走上兩步,將他半抱起來,又了他的頭,“世孫不用多禮。”頓了頓,方道,“好好照顧你母親。”
阿莊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維桑行了禮,他神復雜地看著,終究沒有手去扶。
敬香,作揖……寧王將三支香案桌的香爐,轉過,在所有人目的注視下,從容掀起了袍,跪了下去。
韓壅臉微微一變,連忙上前阻止道:“王爺,與禮不合,不可!”
“侯爺,世子為國盡忠,我替晉朝百姓跪他與川蜀三萬子弟,合合理。”他推開了韓壅相扶的手臂,鄭重叩首三次,方才起來。
韓壅不再多說什麼,帶著兒和孫子叩首還禮。最后維桑攙扶起父親,輕聲道:“阿爹,小心子。”
蜀侯輕拍兒的手背,淡淡笑了笑,轉向寧王道:“王爺,可有空去我書房一敘?”
江載初點了點頭,目輾轉落在維桑上,又慢慢抬起,直到的視線與自己凝。
兩個人分明都沒笑,可他的眸中,卻有一種安定的力量,沉靜地等待。
維桑角輕輕抿了抿,悄悄挪移開了視線,低下了頭。
“王爺?”韓壅輕聲提醒了一句。
寧王回過神,心中淡淡嘆了口氣,鎮定道:“侯爺請。”
維桑不知道江載初要去同父親談些什麼,大約又是些朝廷恤的事,這幾日因為要總理府大小事務,竟沒閑下片刻。況且如今府上發生的事,自己又怎能安得下心來?
那日阿嫂聽到了這個消息,原本已經好些的病癥忽然又嚴重了,竟生生暈了過去,醒了之后悲慟過度,大夫再三叮囑不能再哭,卻終究還是忍不住,躺在床上默默地流淚。維桑還記得自己跑去看時,繡枕上全是斑斑跡,阿嫂終于還是什麼都看不到了……而大夫過來診脈,也只搖頭開了幾張方子,卻也不過聊盡人事罷了。
每次夜里,疲力竭地睡下,竟是無夢無懼。可是今日見了江載初,心頭除了兄長離世的哀痛,卻又多了一茫然,與他之間……究竟要如何走下去呢?
嬤嬤因為回家去料理兒子的喪事,不再有人時時盯著,倒覺得有些不習慣起來。丫鬟已經用湯婆子暖過了被子,在被窩里起子,忽然聽到床幃外有輕微的靜。
維桑怔了怔,躺在被窩里一時不敢,只輕聲問:“是你嗎?”
床幃輕輕飄,他的聲音低沉,又帶著一疲倦:“是我。”
維桑坐了起來,隔著帷幔,約能看到他的影,可忽然沒有勇氣掀開去看看他,只說:“你和我爹,談了些什麼?”
“都是些朝廷的事。”他簡單地說,頓了頓,“這些日子本該陪在你邊的……”
維桑打斷了他:“我知道你很忙,沒關系。”
床幃忽然被掀開了,他修長的影就站在的床邊,影攏住了的子,他俯下去抱住,小心翼翼地作中滿是不言而喻的溫。
他仿佛沒有聽到同他說的那些客套話,只是抱著,從輕到用力,在耳邊說:“韓維桑,我們親吧。”
的子僵了僵,呼吸掠過他的頸側,良久才說:“江載初,你想過沒有……可能,我并非是你的良配。”
他悶悶笑了聲,卻緩緩道:“除了你,我想不出還有誰能配得上我。”
“你最好能娶一個家世顯赫、能幫到你的小姐,像元小姐那樣的……”
的話并未說完,江載初卻驀然側臉,用力堵住了的,含著的氣息,一字一句道:“傻丫頭,我已是出天下最顯赫的家族,還需要誰來幫襯?”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寸許,維桑睜大了眼睛看著他,他的睫微卷,長度竟不遜于自己。認識他這麼久,總覺得他這人斂謙遜,從未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或許是因為,他從來都把這一份驕傲十分小心地掩藏起來了吧。
他慢慢放開,低頭抵著的額頭,輕聲說:“我今晚來這里,是要告訴你——我想娶你,和家世、朝廷全然無關。我想娶你,只是因為你韓維桑。”
維桑怔怔看著他,有些不明白他說這句話的含義。
他拿掌心輕輕了的臉頰,“不多久朝廷應該就會給你我賜婚……我想,你要有心理準備。”
“賜婚?”維桑一愣,口問道,“朝廷為什麼要賜婚?”
江載初深深看著,心中雖然無奈,卻也不得不著頭皮解釋,“這一戰川蜀傷亡太大,加上你兄長又戰死……朝廷為了緩和關系,便只能令兩地聯姻。最合適的對象,就是我和你。”
月從窗欞外落進來,看著他廓雋然的側臉,那雙狹長明亮的眼睛正帶著難掩的忐忑向自己——明知不該沖著他發脾氣,可是維桑還是難以控制地,氣得渾發抖。
“皇帝那麼昏庸,死了我們這麼多人,如今他想出的補償法子就是‘恩賜’我們這些賤民可以和他的家族聯姻?!”
江載初沒有說話,只是將抿了一繃的直線,牢牢攥著的手不肯放開。
維桑與他對視了良久,那腔憤怒漸漸的湮滅了,取而代之的,卻是前所未有的無力,眼淚一滴滴的,仿佛珠子一般,從臉頰上滾落下來。
“對不起,我想娶你,本事再單純不過的事,卻不得不讓這件婚事變得這樣復雜……”
打斷了他:“我爹呢?我爹怎麼說?”
“侯爺已經答應了。”
真的能嫁給他了,不用擔心父親的阻力,可是不知為什麼,那種喜悅卻漸漸淡漠了,只留下一種難以言說的無奈。
“好,我嫁。”側過子,出手臂抱住他的脖頸,慢慢將自己的臉頰在上邊,又重復了一遍,“江載初,我嫁給你。”
上元節原本是維桑一年中最的節日,以往的每一年,都能得到父親的允許,明正大的去城里看燈會。好幾個月前,便向江載初和景云描述過錦州燈會的繁華盛景,可那個時候,自己絕對不會想到,真正過上了這個節日,卻是這樣一番慘淡的景。
剛剛料理了韓維巳的喪事,皇帝冊封世孫韓東瀾為下任蜀侯。此外,明里暗里,朝廷已經放出了風聲,皇室將和川蜀聯姻,盡管圣旨未到,嘉卉郡主的婚事卻也是八九不離十了。只是侯府上下,卻并無一喜悅。
府蜀侯與世子妃皆病重,府外朝廷稅賦不改,這一次的聯姻更像是皇帝急著緩和關系,但凡是明眼人,只怕都會覺得此舉甚是敷衍,并無多誠意可言。
轉運使府中,景云正與寧王對弈,已落了數十子,再差兩三步只怕就要全軍覆沒了,卻見寧王拂袖站了起來,意興闌珊道:“不下了。”
“殿下,去找郡主看燈會吧?”景云想了想,建議道。
“哪有心思看燈會?”江載初搖了搖頭,看了看窗外的已變得墨蘭的天,忽然想到每年這個時候,京城已經滿天煙火,若萬花綻開,若是有那樣一日,能帶著維桑去看一看,想必會喜歡。
“我看您這一日都坐立不安,是出了什麼事麼?”景云小心翼翼問道。
江載初只是搖了搖頭,今日天氣格外嚴寒,屋雖燒得暖和,他還是松松披著一件黑狐裘,頭發亦慵懶得沒有扎起來,時不時向屋外,仿佛在等待什麼。
恰在此時,門口傳來腳步聲,侍衛聲音低低道:“殿下,信使來了。”
江載初霍然站起,肩上狐裘落在地上也毫無知覺,只道:“快帶我去見。”
景云頗不明所以地跟著,卻見外堂上端坐的中年男子白凈無須,一寶藍尊貴錦袍,腰間綴著一塊白玉,正慢條斯理地喝著茶。
“王公公。”江載初笑著迎上去。
那人站了起來,躬便要跪下行禮,卻被江載初一把托住,笑道:“公公遠道而來,又何須多禮?”
王祜原是先帝邊的掌印太監,因謹慎小心,又恪守本分,得到兩朝皇帝的信任,此次他是帶著圣旨前來,江載初毫不敢怠慢。
“本座可是帶著寧王的好消息來的。”王公公笑道,“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去蜀侯府吧?”
“公公不先吃些東西麼?”江載初含笑道,“這一路可辛苦了。”
“辦完正事要。”王公公笑道,“吃茶喝酒的事,以后也不遲。”
寧王爽然一笑,也不強留他:“如此也好。”
吩咐下人備馬,又派人前去蜀侯府通傳,江載初伴著王祜來到門口。送他馬車的時候,寧王淡笑道:“公公小心。”
王祜不為人知的勾了勾角,意味深長道:“寧王放心。”
江載初看著王祜上了馬車,自己方才上馬,景云策馬行至他側,低聲笑道:“恭喜殿下了,原來這一日,都在盼著這賜婚的詔書。”
寧王只淡淡一笑,并未說話。
景云卻只覺得好笑,眼前王爺素來耐心十足,在西域大漠中為了伏擊敵人,潛伏了八日八夜也不見急躁。如今這終大事,卻是一日都等不了了,非得在今晚就把欽差送去蜀侯府宣旨。
——只是此刻的景云卻并不知道,正是為了這一夜的心急,后來,他們所有的人,卻又都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蜀侯府接到消息,早已派人在門口恭候。
寧王伴著欽差走進府,重病未愈的蜀侯韓壅攜世孫、世子妃以及嘉卉郡主皆已在大堂候著。王祜手中拿著尚未打開的明黃圣旨,先打量了一旁立著的維桑數眼。
維桑被他瞧得皮疙瘩都起來了,卻也只能微微笑著,作出鎮定的樣子來。
王祜便點頭笑道:“郡主果然端莊明慧。”
“公公謬贊了。”維桑福了一福,目掠到他后的江載初上,他淡淡看了一眼,眼神滿是煦和。
“侯爺,世孫,郡主,接旨吧。”王祜清了清嗓子,又轉向寧王,“還有寧王。”
齊刷刷跪了一堂的人,王祜展開手中卷軸,念道:
“……天地暢和,調順,萬之統也。茲有韓氏維桑,溫和順,儀態端莊,聰明賢淑……”
江載初就跪在維桑側,微微抬眼,便能看到纖細的腰,順的長發。他知道此刻低著頭,表必然是不耐煩聽皇帝的這些賜婚之語。可是這些原本無味的話,描述的卻是他的妻子……這讓他覺得,這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
王祜念到最后,頓了頓,“……乃依我皇晉之禮,冊立為皇貴妃,擇日送京師,欽此。”
大堂中有一種古怪的氣氛,明明有那麼多人,可是……他們仿佛聽不懂一般,依舊直愣愣跪著,竟沒人起接旨謝恩。
他不由加重了語氣,又說了一遍:“——欽此!”
韓壅巍巍抬起頭,“王大人,是陛下要娶小?”
“恭喜侯爺了,還不接旨?”王祜喜笑開道,“這可是莫大的榮耀呀。”他又轉頭看了嘉卉郡主一眼,卻見依舊伏在地上,一不,子卻在微微抖。
韓壅站起來,慢慢接過了圣旨,用極低的聲音說了句“遵旨”。
王祜又轉向寧王,笑道:“還有道旨意是給寧王的。圣上另派了轉運使接替寧王,寧王屆時護送郡主京,待婚禮禮,寧王便可回封地了。”
寧王早已直起了子,只是側影僵如同石像一般,臉亦是鐵青,一句話未說。
王祜只覺得今日人人都這般古怪,卻也沒多想,只笑道:“恭喜寧王了。”
“公公恭喜本王,就是為了陛下允許本王回到封地的事?”良久,寧王站了起來,聲音沉啞,一字一句道。
王祜臉僵了僵,不明白寧王這突如其來的怒氣來自何,他侍奉先帝數十年,自然知道寧王如今境的艱難,皇帝肯放他回封地,對于這個境尷尬的弟弟來說,實在是再好不過的優待,不是恭喜又是什麼?
江載初又低頭看了維桑,卻見已經直起子,只是神恍惚,那怒氣忽的就消散了。
后悔與憤怒已經沒用,他如今只能先接旨,再另行想辦法。
年輕的王爺接過了王祜手中的圣旨,從容而冷靜道:“不知陛下要我們何時啟程?”
維桑循著他的聲音,慢慢找到他的臉,他的眼神已經明銳而堅定,仿佛早就這知道這件事……忽然有些懷疑,是他……一直在騙自己麼?
邊的談聲忽遠忽近,只知道自己被人攙扶起來,最后是王祜站在自己面前,笑容刺眼:“侯爺,郡主,請盡早啟程。”
江載初伴著他離開了侯府。
維桑覺得自己像做了一場夢,呆呆看著父親,只說了一句話:“阿爹,我不嫁狗皇帝!”
韓壅看著面蒼白的兒,先前他雖不愿兒與皇家聯姻,只是是真心喜歡寧王,那麼,嫁便嫁了。可如今,事卻急轉直下了這般局面——川蜀殍遍地,白發蒼蒼的父母們因為皇帝發起的無謂戰爭失去了孩子,他卻還要把兒送給那人麼?
韓壅只覺得口氣翻涌,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是夜,父親的況稍稍穩定了下來,維桑趴在桌邊守著,聽到有人輕輕敲門。
侍忙問道:“誰?”
“蕭讓。”
維桑一下子驚醒過來,親自去將門打開,“蕭將軍,怎麼現在過來?”
“侯爺沒事麼?”蕭讓風塵仆仆地向張了一眼,低聲音道,“我剛聽說賜婚的事,特意趕回來的。”
維桑苦笑了下,不知該說什麼。
大夫開了張極溫和的方子,說的是和給阿嫂把脈時一樣的話,盡人事而已……眼看府里沒了主心骨,甚至分不出力去考慮婚事。
“府中的事給我,郡主……還是準備婚事吧。”蕭讓抿了抿,輕聲勸道。
“我不會嫁給皇帝的。”維桑平靜地說,在的心中,早已做好了準備,若是父親與阿嫂不測,左右是沒了牽掛,便不惜抗旨,也絕不會嫁給皇帝。
“郡主,你要嫁給皇帝。”蕭讓眉目不,他的一銀鎧甲,站在漆黑的夜中,略略反出月,神異常肅穆。
“你瘋了麼?那個皇帝——”維桑冷冷笑了笑,“我寧可死。”
“你死了,世孫怎麼辦?”
驀然間一盆冷水潑下來,維桑只覺得自己渾僵住,是啊,死了,阿爹和阿嫂死了,阿莊怎麼辦?
“如今川蜀民遍地,隨時可能會有暴。一旦起了,朝廷雖打不過匈奴,可是鎮這里,卻是易如反掌。郡主,你忍心看著這里的子民因為活不下去而被殺麼?”
維桑只覺得腦子里一片空白,呼進腔的氣息那樣冰涼,吐出來的時候也沒有暖意。
該怎麼辦?
委曲求全地嫁給皇帝?
怎麼肯嫁給皇帝?又怎麼能嫁給他?
迷迷瞪瞪的時候,盔甲輕響,蕭讓單膝下跪,低頭道:“郡主,為川蜀蒼生計,為世孫計,末將懇請您,嫁給皇帝。”
維桑并未去扶他,只笑了笑,笑容蒼茫得近乎明:“你要我去討好他,善待子民麼?”
“不,皇帝生狡詐多疑,他永遠不會把我們蜀人當做真正的人看。”蕭讓沉聲道,“但郡主你可以做到一件事。”
他盯著一臉茫然無措的維桑,示意俯下,緩緩說了一番話。
維桑一字一句聽完,只覺得渾都被這夜風給冰凍住了,踉蹌著后退一步,幾乎要跌倒在地上,下意識道:“你瘋了麼?!”
“若是末將瘋了,也是被他們瘋的。”蕭讓角的笑意冰涼,“為了我大蜀,為了世孫,我愿為餌,萬死不辭。郡主,你呢?”
維桑神恍惚地看著這個年輕的將軍,聲音微微抖:“可他,他是無辜的。”
蕭讓收起那冷笑,步步:“朝堂紛爭,世之禍,沒有人是無辜的。”
維桑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被無形的手用力地攥住了,只是不過氣來。
府外打更的人經過,寂靜的冬夜,敲鑼的聲響分外驚心魄,如同雷鳴。而伴隨雷鳴的,是屋侍驚呼聲:“侯爺!侯爺走了!”
維桑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元熙五年元月十六日,蜀侯韓壅薨。
三日后,世子妃病逝。
世孫韓東瀾年五歲,繼任蜀侯,時蜀地民不聊生。
元月二十三日,韓氏在錦州城東門外相國寺進行法事,為亡者超度,嘉卉郡主代蜀侯主持。這一日天氣晴好,綿延了多日的風雪止了,因這一場盛大的法事,數里之外可聞念經木魚聲,慈悲而和。
維桑跪在團上,素白裳,輕聲默念《地藏菩薩本愿經》,念珠在指尖一粒粒的滾落,周而復始,邊縈繞著白檀木淡淡的香味……
“……是諸不如意事,漸漸消滅,即得安樂……”
不知時走了幾何,這地獄般的七天時間,頭一次到平靜下來。
“郡主。”隨侍進殿門,俯下道,“枯榮大師剛剛禪定出關。”
維桑將最后一段念完,方才提著裾站起來,“請人通傳,就說我想見一見大師。”
枯榮大師的方丈院卻是在大相國寺后的碧璽山上,那條通往山上的小徑有人,積雪未化,松枝滿地,兩側又是竹影叢叢,清靜之極。
走了一炷香時間,方才見到黑瓦白墻的小院。
維桑整理衫,輕輕叩響了木門。
“郡主請進。”
偌大的一間居室里,空冷清,只在中央放置了兩個團,枯榮大師面壁坐著,只給一個穿著僧的干瘦背影。
維桑雙手合十,躬行了一禮,方才盤膝坐在團上。
父親生前與枯榮大師是好友,常來此下棋參禪,或許當日,父親也在此這般坐著……
維桑心口一酸,又強自忍住,忽聽大師開口說道:“郡主的名諱,是喚作維桑吧?”
“是。”
“你出生后,侯爺很是高興,與我商討取什麼名字方才合襯。”
維桑安靜聽著。
“維桑與梓,必恭敬止……”大師嘆息道,“侯爺那時說,愿你始終記得這片故土。”
維桑只覺得自己眼間漸漸泛起了水澤。自然知道父親給自己
素手調湯
三年未育,一紙休書,瑾娘淪落為被攆出家門的棄婦!破屋偏逢連陰雨,回孃家的途中,遭暴雨襲擊,命運的轉盤扭曲,機緣巧合得到係統一枚,一切重新洗牌……重活一回,於她而言,天下興亡不及一碗薄粥在手,皇權更替不比一個饅頭實在。來往穿梭,不為別的,隻為發家致富過上好日子!話說,楊瑾娘搭乘古今往返係統來了……
8 44178首席萌寶買一送一
盛安然被同父異母的姐姐陷害,和陌生男人過夜,還懷了孕! 她去醫院,卻告知有人下命,不準她流掉。 十月懷胎,盛安然生孩子九死一生,最后卻眼睜睜看著孩子被抱走。 數年后她回國,手里牽著漂亮的小男孩,沒想到卻遇到了正版。 男人拽著她的手臂,怒道:“你竟然敢偷走我的孩子?” 小男孩一把將男人推開,冷冷道:“不準你碰我媽咪,她是我的!”
8 53732人在孃胎:女帝臍帶纏脖向我求救
石天不小心穿越成了腹中胎兒,冇想到隔壁胎室還有個女嬰。“我去,多了個姐姐?“雲蠻兒本是上界堂堂女帝。因遭徒弟背叛,慘遭暗算。被迫轉世投胎。然而,在孃胎的她卻突然發現。竟有人偷偷共享天地靈氣!狠辣決絕,冷傲無雙的女帝豈能容忍?她決定立即出生,先搶占資源!然而剛露個頭,就被生生拽了回去。“臭弟弟,快放開本帝,本帝要出生!““不行!你,臍帶纏脖了!”“哇!”女帝氣得嚎啕大哭。各位書友要是覺得《人在孃胎:女帝臍帶纏脖向我求救》還不錯的話請不要忘記向您臉書和推特裡的朋友推薦哦!
8 10841不笑浮圖
穿越到古老的王朝,戰火四起,漂泊流零,為求安身女扮男裝成為諸侯王之輔臣。 他有爭奪天下的野心; 她有救世安民的宏願; 雄心與仁智的交織,譜出一曲名傳千古的佳話! PS:穿越女主天生麵癱,長於內政。
8 668附身蘿蔔后總裁竟對我圖謀不軌
一睜眼,她竟然成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大蘿蔔! 眼前站著的是傳說中的高嶺之花大老闆?還是半裸的?! 等等等,這種美景是我等凡人,不是,凡蘿蔔可以看的嗎?自此,白天她是大佬的底層社畜,晚上就成了他的解花蘿蔔。 霸總:「你知道嗎,新來的秘書助理偷窺我的美色」 白落落:我不是我沒有! 霸總:「她今天故意穿了短裙,還噴了香水」 白落落:我一直都這麼打扮! 霸總:「她還故意假裝走錯電梯,就是為了跟我獨處」 白落落:……行行行,你是大老闆你說了算,白落落無語的晃動自己的葉子。 「但是,我好像真的被她勾引到了」 白落落:!
8 2475習方修圓
有那麼一段時間,我老是看見一些奇奇怪怪的拇指一般的小矮人在田野里駕著用八只蝗蟲拉的小車偷運谷穗。于是我和家里的大人們說了,大人卻將一頂“古怪的小孩”的帽子扣到了我的頭上。以至于在后面我再聽見一盤水果聊天;再看見一個老頭拖著個黑箱子像收垃圾一樣從村里的張老頭身體里抽走一個透明的張老頭,然后張老頭就死掉;······我都裝聾作啞,報復似的不再和人講述。等到我漸漸成長,在為了諸如房子、車子、工資等等問題煩惱時,甚至連我自己也開始懷疑我在那麼一段時間是否真的聽見和看見的那些東西,還是我自己一味的臆想。我甚至還呵斥過一個小孩,因為那時候我正在為擠公交車而犯愁,那小孩卻過來告訴我,它的甲蟲殼借七星瓢蟲去和蚜蟲打架了,它不知道回家該怎麼和它的媽媽說,希望我給它一句安慰的話作為鼓勵,讓它有回家的勇氣,我毫不留情的滿懷戒心捂著我錢包的對那小孩呵斥道“我不管你怎麼回去和你那該死的甲蟲老媽解釋,我可沒空理你這小王八蛋,死遠點!”然后我擠上一輛沙丁魚罐頭一般的公交車,留下那個小孩獨自在車站抽泣。 但一個新朋友的出現讓我再次對我曾經的那些我自己都認為荒誕的事燃燒起深信不疑的信念。 認識這個朋友的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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