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鈞侯[重生]》第9章 頑稚
林斯鴻送盧俅到府外,折回來時,林熠正在月霜滿地的院中靜靜站著,不知想些什麼。
一陣細微風,凌厲掌鋒將至耳際,林熠閃側避開,隨即矮如箭一般竄前一步,反手以力化開而至的下一擊。
“爹!你襲!”
林熠原本等著他爹回來好好說會兒話,沒防住這一下,心臟猛跳,喊出來一聲都走了調。
林斯鴻哈哈大笑,高大形如游龍,出招迅捷,旋便是抬千鈞橫掃,帶得地上落花紛起。林熠被他突襲得猝不及防,只得連連躍起后退。
“拔劍!看你功夫有沒有落下。”
林斯鴻說話的同時就已出腰間佩劍,“昆吾”劍寬厚,接近重劍,劍黑沉沉的暗芒,猶自帶著嗡鳴。
林斯鴻一暗藍武服襯得他形颯颯,緩緩撤了半步,氣勢恢宏的起手式——
“請小侯爺指教。”
鋒銳眉目間帶著笑意,話語低沉。
眼看昆吾鋒芒已至前,林熠只得反手出腰間“冶”,如水劍帶出一聲清冽金鐵之響,不敢直迎昆吾之力,便著劍刃一路抵去,與林斯鴻錯而過,兩劍相唰然脆鳴。
“爹,林將軍,林斯鴻!稚不!住手!”
林熠在酒樓打得太賣力,此時哭笑不得與他爹連過數招,只覺手臂都麻了。
院月如水,劍錯,夜風卷著暮春落花,兩人袂上下翻飛,兵戈錚然,轉瞬兩人已過幾十招。
林斯鴻朗聲大笑,足下一旋躍出,手中昆吾斜挑出極刁鉆的一式,將林熠手里冶劍帶得了手,順勢將兩劍都收回手里。
“今天有心事?”
林斯鴻閑閑站定,昆吾鞘,一手將冶扔給林熠。
林熠呼吸還有些急,抬手接住冶,將劍收起來,無奈搖搖頭:“有心事也被你嚇沒了。”
林斯鴻上前攬著林熠肩膀,父子二人坐在廊下,林斯鴻高大威武,神卻和:“姿曜,爹素日里和你見離多,也不甚管束你,就是希你自在些,這侯爺你想怎麼當,全憑心意。”
林熠鮮見到林斯鴻這麼說話,小時候,林斯鴻一回來就帶著他上山爬樹掏鳥窩,夏日里拉著他在漉江邊游泳捉魚,一去就是一天,回來倆人上都曬了皮,一泥水,活似荒年難民,被林斯伯板著臉追著嘮叨。
若回來得時間長一些,林斯鴻就帶他去更遠的地方,南秦嶺的絕壁險峰,朔梁云夢的萬頃蓮池,云州關外的額爾古納河,天高地遠,走一趟就又去北疆練兵。
除了兵法武學,林斯鴻確實沒有強加給林熠過什麼,但所有應該學會的,都在那萬里路上學會了。
林熠側過頭,看著林斯鴻被北疆沙場磨礪出的剛毅面龐,垂下眼睛道:“爹,這侯爺怎麼當,其實不是任何人決定的。”
林斯鴻聞言看他,笑了笑:“你長大了。”
烈鈞侯府世代出名將,天下未有定時,家國憂患常思,風云旦起,肩上的責任如山,昔日林熠可以是灑的年,但不可能一生如此,這不合他的本。
即便重生回來,許多擔當依舊不能舍棄。
林熠一笑,一口白牙出來,抬盤在欄凳上,往林斯鴻肩上一靠,笑嘻嘻道:“長大還早著呢,我總覺得我跟賀西橫一般大。”
林斯鴻抬起大手了林熠頭發,任由兒子耍賴:“賀西橫七歲了,我看他比你些,你頂多五歲。”
說罷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兒子攔腰倒抗在肩上,轉了個圈送他回院去:“小侯爺早點睡,明天抄家訓、扎馬步。”
林熠被他冷不防一個倒栽蔥扛起來,天旋地轉,哭笑不得盯著地上青磚:“爹,你我看你頂多三歲。”
翌日一早,林熠被玉衡君聲震方圓十里的嗓門喊了起來:“小侯爺醒醒!”
驚得門外頓時幾個侍從沖過來,以為林熠出了什麼事。
林熠洗漱完,著臉被玉衡君拉到院子里:“昨晚我夜觀天象,其值吉宿,這幾天調理心脈不容易走火魔,快快快……”
林熠:“……”
蕭桓很快也進了院子,林熠著他一臉求救,蕭桓笑笑道:“玉衡君治病還是可靠的。”林熠這才不再反抗。
玉衡君一邊胡說八道,一邊指點林熠運力逆脈,興許是有蕭桓在旁守著,林熠竟忽略了玉衡君三句里就要提一遍的“走火魔”、“心脈皆毀”,老老實實跟著他的話調運力。
近兩刻鐘后,倒是真的有了效果,默照心法運行大小周天各一,力已能沖至指尖,但逆脈實在耗費心神,玉衡君和林熠都出了一頭汗。
還沒等林熠從墊上起,封逸明和顧嘯杭又來找他,封逸明遠遠在門外看見,高聲問道:“林熠,你這是做什麼?”
玉衡君心直口快答道:“治病啊。”
封逸明奇怪道:“不是已經好了麼?到底什麼病啊?“
林熠怕自己心脈有異的事傳到姐姐耳朵里,林云郗一向疼他,若知道了又是擔心得幾夜睡不著。
玉衡君卻張口就要答林熠力不行,被林熠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改口道:“林熠那個不行。”
林熠:“……”
封逸明險些腳下一絆迎頭摔倒,愣了片刻,指著他哈哈大笑:“林熠,你怎麼……那個不行啊?”
林熠起拍了拍袍子,甚是無語,罵道:“你才不行,小爺行的很!”
封逸明聳聳肩,一臉揶揄:“人家玉衡君都說你不行,誰給你證明你行?”
林熠見蕭桓在一旁看得正笑,心下有點尷尬,解釋道:“你別聽他胡說,爺厲害著呢。”
蕭桓笑意更深,著他認真道:“我知道。”
林熠這才放心,轉去揍封逸明,卻又覺得有點怪,阮尋怎麼能知道。
待林熠換了服出來,發現顧嘯杭心不在焉的,便問:“在想獷驍衛的事?”
顧嘯杭點點頭,了太:“今天你家設宴,我爹也得來。”
“莫多想了,朝廷派了人來,客客氣氣的,便是有得商量。”林熠安他。
是日傍晚,烈鈞侯府異常熱鬧,門庭進出間卻也覆著一層抑。
暮將近之際,踏著熾盛晚霞最后一余,盧俅帶著盧琛明,乘車馬緩緩抵達烈鈞侯府,前后簇擁的獷驍衛騎著高頭大馬,著錦繡黑武袍,佩玄鐵刀劍,恭肅人。
恰同時而至的,還有建州顧氏這一代家主,也是顧嘯杭的父親,顧照清。
“盧大人,久違了。”顧照清下了馬車,朝盧俅一拱手。他一暗藍錦袍,容貌周正文雅,顧家特有的謙理風度。
顧照清如今在瀛州任職,顧氏在各地的生意由手下和族中人打理,一切大事卻仍是顧照清說了算。
盧俅笑笑:“顧老爺,上一次見還是去年了。”
林斯鴻和林斯伯迎他們進了烈鈞侯府,獷驍衛亦寸步不離跟隨后。林熠在正廳陪著顧嘯杭和蕭桓,見廳外來人,起相迎。
一時憧憧人影,華服玉冠錯,非尊即貴,皆聚于此。
盧俅和林斯鴻落座正位,顧嘯杭跟著父親座,獷驍衛便侍立外廳,林熠對蕭桓低聲道:“這架勢,談不攏就要圍了咱們。”
蕭桓聞言便笑,神自若:“這是你們家。”
林熠撇撇,目對上盧琛明,見他又要向蕭桓,便邁了一步把蕭桓擋著,假裝沒看見他惱怒的神:“烈鈞侯府從不設府衛暗衛,這麼著要是打起來有點吃虧。”
蕭桓想了想,若有所思:“聽聞烈鈞侯府從不設府衛,是有緣由的。”
林熠見二叔林斯伯已進來,便也引著蕭桓座,低聲笑笑道:“是因為我們祖上有個老爺子,說烈鈞侯的威,若是連府里家眷都護不住,也不必占著這封爵位置了,于是從那以后,侯府再沒養過護衛。”
廳堂已為今日宴饗布置妥當,仆從魚貫往來,長廊檐下綴掛著燈籠,伴著天邊彤云落日的,便只見人影不斷經過,人人輕聲低語。
廳主客皆已落座,盧俅依舊一素文士長衫,白面細眉,眼如狐一般狹細,環視廳諸人,笑意滿盈道:“諸位,今日盧某來此,乃是奉陛下之意,若有得罪之,各位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也且須海涵。”
燈燭搖曳,晚風掀廳堂垂紗布幔,香鬢影,遠方落日西沉,最后一縷暮沒天際。
盧俅一語既出,廳寂靜,賓主融融笑語仿佛只是一張面,盧俅的話如一柄懸垂的利劍,頃刻即能將之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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