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潢貴胄》第十六章
祁驍的海晏殿離著乾清宮并不遠,兩人到的時候醫已經在候著了,祁驍不讓那麼多人守著,只將自小為自己診脈的鐘醫留下了,剩下的都打發了出去。
百刃服的領口沾了,江德清上前替他褪下衫,一面小心的伺候著一面溫聲道:“奴才已經讓人點了熏籠,世子若還是覺得冷,那奴才就再攏個火盆來,世子千萬別凍著了。”
祁驍就在邊,雖說留下了一件中,百刃怎麼著都覺得別扭,聞言搖了搖頭沒說話,江德清又取了條羊絨織花毯來給百刃披上,都收拾好后躬退到閣子外面守著。
醫這才上前給百刃收拾傷口,祁驍看著百刃脖頸見的痕心里發堵,半晌道:“可會留下疤?”
“回殿下,并不會。”醫側過對祁驍低了低頭,轉過頭去手下不停,一面讓藥換白紗一面慢慢道,“這傷看著嚇人,但傷口并不深,只是撕破了一層皮,好好的養著,不要化了膿,那肯定是留不下疤的。”
百刃暗自松了一口氣,方才他也是氣狠了,才使出這玉石俱焚的法子來,其實心里也有些擔心,為了祁驊這種東西給自己留個一輩子的印記,實在不值得。
耽誤了這半天,百刃的傷口已經結痂了,清理起來難免會牽傷,百刃極力忍著,但疼的厲害的時候還是會不控制的吸涼氣,祁驍在一旁看著忍不住出言譏諷:“方才見世子好生英勇,孤還以為世子是鐵人,不會怕疼呢。”
百刃頓了下沒接話,鐘醫看出來兩人形不對,但也不敢多問多想,麻利的清理好了傷口,小心的上了藥,包扎了起來。
“這樣就好了。”鐘醫吩咐藥收拾藥箱,轉對百細細道,“傷口好之前,委屈世子要先忌口了,發作之一概不能上桌,酒更不行,過了今日,明天傷口大概就會作,世子忍著些,不要傷,若是不小心了,一定要馬上換藥,傷口不厲害,就怕化膿。”
百刃點頭應下,祁驍微微蹙眉:“那多吃些什麼能好的快?羊魚蝦都是發作的東西不能吃,那總不能整日喝粥吧。”
鐘醫一笑:“食可用些牛,但也不宜過多,飲食上還是以清淡為主,若怕虧著子……可以用些燕窩,參湯就罷了,秋日里本就干燥,上火了就不好了。”
祁驍點點頭讓人去了,一時間暖閣中只剩下了祁驍和百刃兩個人。
百刃看著祁驍,不知怎麼的就有些心虛,方才的事明明同祁驍無關,但被祁驍這麼冷冷的盯著,百刃心里不免有些慌,頓了下低聲道:“方才在殿前……謝謝殿下替我遮掩。”
“跟嘉的事我本來就要推掉的,不算是為了你。”祁驍明白百刃這是給彼此一個臺階下,但祁驍哪里是那好說話的,冷笑道,“之前是孤小看了你了,你有幾條命,可以供你這樣玩火?”
百刃本不想同祁驍爭執,奈何祁驍抓著不放,百刃也沒了好氣,淡淡道:“不牢殿下掛心,百刃心里有數,就是剛才的事……我也是有分寸的。”
祁驍冷笑一聲:“分寸?你以為自己是誰?祁驊的脾你又有幾分了解?不過是耍了個小聰明得手了,就以為天下全在自己掌控之中了麼?”
祁驍上前一步俯視著百刃:“祁驊左靴里常年藏著一把匕首,今日他要是真的氣瘋了,直接拿匕首捅了你,你還能有命在這跟我犟?嗤……年紀不大,脾氣不小,不過就是吃了祁驊幾句淡話罷了!明明知道偏殿中只有你們兩個人,還敢鬧起來,這也就是祁驊那個傻子罷了,若是我,方才在皇帝跟前我能將黑的說白的,讓你一分好也吃不著!”
“我……”
“還敢頂!”百刃越是不服祁驍脾氣越大,一把將百刃的手攥住了,死死的盯著百刃的雙眸冷聲道,“日后再遇見這種事,不要理會就是!不管說了什麼不聽的,只當他是狗吠!你有本事用言語激怒祁驊他對你手,焉知別人是不是也在你!不過是那一時半刻的欺辱罷了!值當什麼?!”
百刃實在忍不住了,怒道:“難不我就該忍著?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誰讓你忍著了!我只是讓你忍那一時!”祁驍讓百刃氣的肝火旺,大怒道,“你當自己是什麼東西!你有什麼斤兩同別人橫?!先保全自才是重中之重!后來同我說,我自會替你出氣!比你這爛法子好得多!誰用你這樣玉石俱焚的!”
百刃本讓祁驍罵起了火氣,乍聞這句“我自會替你出氣”卻不由得愣了神,或許在別人看來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句話,但對百刃來說……他這還是頭一次聽人對他這樣說。
嶺南王同王妃的婚事是老嶺南王安排的,嶺南王自開始就不樂意,是以這些年從未寵過王妃,后來王妃父親和兄長都死在了戰場上,嶺南王對王妃愈發冷漠,供養上一樣不缺,但卻甚去王妃院里坐坐,連帶著百刃從小也沒見過嶺南王幾面,對父親的認知,僅限于每月為數不多的幾次考校功課上,在百刃看來,父王同夫子們沒多大差別,只是更威嚴了些罷了。
這樣的父親,自然不會說出要為他出氣這種話的,就是臨來皇城的時候,嶺南王代百刃的也不是不要害怕,自有嶺南為你做靠山,而是你要謹言慎行,莫給嶺南丟人,讓東陵一族蒙。
至于王妃,待百刃自然是極好的,但王妃不寵,又沒有娘家可依,沒有那個本事和底氣同百刃說,不用怕,出了什麼事自有娘為你出氣,更多的時候其實是百刃在回護王妃。
百刃從來不知道,原來有個人肯維護你,竟是會有這種覺,百刃從未過,他沒法細細的形容出來,只是覺得心里有些發酸,又有些熱熱的,就是祁驍方才說的那些不聽的話,現在想想,鬼使神差的,也不是那麼難以忍了。
只可惜這種對百刃來說太過新奇,他一時還有點回不過神來,愣了半晌才慢慢道:“不敢……太子不害我,我就已經知足了。”
祁驍被百刃氣的笑了出來,他太了解百刃,能明白方才在偏殿中百刃的屈辱,也能會那種恨不得殺一切的憤怒,所有的一切,祁驍同。
祁驍看著百刃,就像是看著以前的自己。
祁驍回想自己剛才的話,也覺得有些過了,祁驍自嘲一笑為自己寬心,不過是傷其類罷了。
祁驍將百刃剛才的話當個臺階,順勢就下來了,嘆了一口氣無奈道:“我害你?你自己說,為了你我已經吃了多大的虧了,還不信我?”
百刃自然不會信任祁驍,就像祁驍即使寵著他護著他也在防備著他一樣,但這會兒的氣氛太好,百刃不自覺地有點留,百刃避開這問題,低頭看著祁驍攥著他的手慢慢道:“方才二皇子就是扯的我這里,怕是已經淤青了,太子寬宏,容我先上個藥再攥著吧。”
祁驍失笑,轉去拿化瘀散,轉過來坐在榻前拉過百刃的手,挽起他的袖子,果然,細瘦的手臂上幾道紫青指痕清晰可見,祁驍打開藥膏盒子,取了一點涂在手心里,兩手熱了后才敷在百刃手臂上,祁驍下手不輕,百刃讓藥刺的手抖,祁驍頭也不抬:“忍著些,將皮里面淤開了才能好得快。”
百刃老大不自在,吶吶道:“謝……謝太子關。”
“呵呵,這話說的有趣,孤不關你,還誰呢?”祁驍氣已經消了,合心意的人就在跟前,忍不住低聲調笑,“這就算關了?等你好了……孤讓你看看什麼是真的……”
“殿下。”江德清在屏風外躬道,“乾清宮那邊杖刑已經完事兒了,看著的人說,確實沒弄虛作假,二皇子最后疼暈過去了,是讓人抬回去的,也宣醫了。還有就是乾清宮的人來問,世子可好些了,一會兒的晚宴……”
“去不了。”祁驍起在銅盆里洗了洗手,拿過帕子一面慢慢的手一面慢慢道,“去回話,說醫說了,傷在得著的地方,忌風,一會兒的晚宴就不去了。”
江德清答應著,猶豫了下又問:“那殿下您……”
祁驍其實也懶怠去,但這次宴飲是給敦肅長公主洗塵的,自己不去太不合適,祁驍將帕子隨手扔在小幾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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