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國》第 1 章節
【全本校對】《大清相國(出書版)》作者:王躍文
容簡介
長篇歷史小說《大清相國》塑造了以陳廷敬為主要代表的大臣群相,反映了一個特定歷史境遇中場人的人格、道德和行為的艱難選擇,再現出三百多年前的場風云。
小說著重刻畫了清代名相陳廷敬曾這個歷史人,陳廷敬原名陳敬,二十一歲中進士,因同科進士中有兩個陳敬,順治皇帝給他賜名廷敬,從此聲名鵲起士林。他從晉場之日起,就同后來權傾天下的明珠、索額圖恩怨難斷,又遭遇徐乾學、高士奇等康熙心腹的明爭暗斗。君王如虎,同僚似狼。陳廷敬如履薄冰半輩子,慢慢悟場訣,終于建功立業,名垂青史。他仕五十三年,歷任康熙帝師,工、吏、戶、刑四部尚書,至文淵閣大學士、《康熙字典》總修等職,最后老死相位。
康熙朝名臣輩出,那時候的場關系復雜,幾乎沒有人能獨善其,為何唯陳廷敬為善始善終?帶著這樣的疑問,作者王躍文查閱了大量史料,終《大清相國》。究其原因,可總結為以下幾句話:清多酷,陳廷敬是清,卻宅心仁厚;好多庸,陳廷敬是好,卻明強干;能多專,陳廷敬是能,卻從善如流。
作者簡介
王躍文,當代作家,湖南溆浦人。1989年開始文學創作,出版有長篇小說《國畫》《梅次故事》《蒼黃》等六部,中短篇小說若干,2012年經過王躍文重新修訂、補充、完善,在湖南文藝出版社出版有“王躍文作品典藏版”系列圖書。王躍文曾獲湖南省青年文學獎,現為湖南省作家協會常務副主席。
一
順治十四年秋月,太原城里比平常熱鬧。丁酉鄉試剛過,讀書人多沒回家,守在城里眼兒等著發榜。圣賢書統統拋卻腦后了,好好兒自在幾日。歌樓,酒肆,茶坊,盡是讀書人,仙裾羽扇,風流倜儻。要麼就去拜晉祠、登龍山,尋僧訪道,詩酒唱和,好不快活。
文廟正門外往東半里地兒,有家青云客棧,里頭住著位讀書人,喚作陳敬,山西澤州人氏,年方二十。只有他很出門,喜歡待在客棧后庭,終日讀書琴,自個兒消閑。他那把仲尼琴是終日不離手的。后庭有棵古槐,樹高干云。每日清晨,家傭大順不管別的,先抱出仲尼琴,放在古槐下的石桌上。陳敬卻已梳洗停當,正在庭中朗聲讀書。掌柜的起得早,他先是聽得陳敬讀書,過會就聽到琴聲了。他好生好奇,別人出了秋闈,好比驢子卸了磨,早四打滾去了。那外頭喝酒的、斗的、逛窯子的,哪里得了讀書人!只有這位陳公子,天天待在客棧,不是子曰詩云,就是高山流水。
大順不過十三歲,畢竟玩大。每日吃過早飯,見爺開始讀書琴,就溜出去閑逛。他總好往人多的地方湊,哪里斗,哪里說書,哪里吵架,他都要鉆進去看看。玩著玩著就忘了時,突然想著天不早了,才飛跑著回客棧去。大順見爺并沒有生氣的意思,就把聽到的見到的都說來聽。
這日大順出門沒多久,飛快地跑了回來,顧不得規矩,高聲喊道:“爺,中了中了,您中了。”
陳敬琴聲戛然而止,回頭問道:“第幾名?”
大順腦袋,說:“幾名?我沒數。”
陳敬忽地站了起來:“沒數?肯定就不是第一了!”
大順說:“爺,能中舉人就了不起了啊,哪能都中第一名!”
陳敬復又坐下,低頭良久。他想自己順治八年應子試,考潞安州學,中的可是第一名。那年陳敬才十四歲。他是同父親一起赴考,父親卻落了榜。他自小是父親發的蒙,考試起來竟然父不如子。父親雖覺臉上無,卻總喜歡把這事兒當段佳話同人說起。不幾年,陳敬的名字便傳遍三晉,士林皆知。
大順就像自己做錯了事,不敢多說,一邊兒垂手站著。大順十歲那年就跟著爺了,知道爺不多話,也看不出他的脾氣。可大順就是怕他,說話辦事甚是小心。陳敬突然起往外走,也不吩咐半句。大順連忙把古琴送進客房,出門追上陳敬,低頭跟在后面。
文廟外的八字墻上,正是榜,圍了好多人,鬧哄哄的。榜下站著兩位帶刀兵丁,面呆眼直,像兩尊泥菩薩。陳敬走上前去,聽幾個落榜士子正發牢,說是考收了銀子,酒囊飯袋都中舉了,孔廟變了財神廟。幾位讀書人擼袖揮拳,嚷著要見考。陳敬并不認得他們,就顧不得打招呼,只從頭到尾尋找自己的名字。他終于看見自己的名字了,排在第二十八位。抬眼再看看榜首,頭名解元名朱錫貴,便故意問道:“朱錫貴?我可是久仰他的大名了!”
原來士子們都知道,今年應試的有位朱錫貴,曾把“貴”字上頭寫“蟲”字,大家背地里都他朱錫蟲。這個笑話早就在士林中間傳開了,誰都不把這姓朱的當回事兒,只道他是陪考來的。哪知他竟然中了解元!正是這時,一位富家公子打馬而來,得意洋洋地看了眼皇榜,歪著腦袋環顧左右,然后瞟著陳敬:“在下朱錫貴,忝列鄉試頭名,謂之解元,得罪各位了!”
陳敬抬頭看看,問:“你就是那個連名字都不會寫的朱錫貴?”
不等陳敬再說下去,早有人說話了:“朱錫蟲居然是鄉試頭名解元!咱們山西人好彩呀!”
陳敬哼哼鼻子,說:“您這條蟲可真呀!”
朱錫貴似乎并不生氣,笑著問道:“您哪位?”
陳敬拱手道:“在下澤州陳敬!”
朱錫貴又是冷笑,說:“陳敬?待在下看看。哈,您可差點兒就名落孫山了,還敢在本解元面前說話呀?”
陳敬忿然道:“朱錫蟲,你臉皮可真厚!”
朱錫貴哈哈大笑,說:“老子今兒起,朱錫蟲變朱錫龍了!”
陳敬說道:“朱錫蟲,你也了舉人,天下就沒有讀書人了!”
朱錫貴突然面兇狠起來:“陳敬,你敢侮辱解元?我今日要教你規矩!”
朱錫貴揚起馬鞭就要打人。大順眼疾手快,一把揪住朱錫貴,把他從馬上拉了下來。大順雖說人小,可他作麻利,朱錫貴又猝不及防,竟摔得哎喲喧天。眾士子趁解氣,都涌向朱錫貴。朱錫貴也是跟了人來的,無奈人多勢眾,只急得圍著人群轉圈兒。榜下那兩尊泥菩薩登時活了,想上前勸解,卻近不了!大順機靈,見場面混,拉著陳敬慢慢了出來。
突然,聽得啪的一聲,一個香瓜砸在了皇榜上。有這香瓜開了頭,石頭、土塊雨點般砸向皇榜。沒多久,皇榜上就見不著一個整字兒了。一個石子彈了回來,正中陳敬肩頭。大順忙拉了陳敬往外走,說:“爺,我們回去算了,小心砸著腦袋!”陳敬越想越憋氣,回了客棧嚷著大順收拾行李,今兒就回家去。大順說行李可以收拾,要走還是明兒走,還得去雇馬車。
陳敬忿恨難填,腦子里老是那幾個考的影子。開考之前,幾位考大人,全是京城來的,坐著敞蓋大轎游街,眾士子夾道參拜。此乃古制,甚是莊重。有位不讀書人曉事,居然上前投帖,被考喝退。見此景,讀書人都說考個個鐵面,不怕誰去鉆營了。哪知到頭來是這等分曉?
過了多時,忽聽客棧外頭人聲鼎沸,掌柜的過來說:“如今這讀書人不像話了,真不像話了!”陳敬不問究竟,自己跑到街上去看。原來是些讀書人抬著孔子圣像游街,那圣像竟然穿著財神爺戲服!“往后我們不拜孔圣人,只拜財神爺啦!讀書有個屁用!多掙銀子,還怕不中舉人?”讀書人喊著,不停地揮著拳頭。街道兩旁站滿了看熱鬧的,都是目瞪口呆的樣子。一位老者哭喊著:“作孽呀,你們不能如此荒唐,要遭報應的呀!”陳敬知道此事非同兒戲,上前拉著位人,輕聲勸道:“這可使不得,府抓了去,要殺頭的!”那人說:“讀書人功名就是命,我們沒了功名,同死,還怕掉腦袋?你好歹中了,不來湊熱鬧便是!”
見大家不聽,陳敬便跟在后面,只尋人規勸。陳敬跟在后面走著走著,就沒想著要回去了。他就像著了魔,腦子里空空的,熱熱的。讀書人抬著孔圣像在街上兜了個大圈子,又回到文廟。孔圣像就是從文廟的明倫堂抬走的,這會兒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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