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錯》21
如果有人遠遠來看,可能會以為自己見到了一只雙頭四足的林怪。但實際上,他們只是兩名互相幫助尋找一條道路的普通行人,偶爾也吵架,褚易會指錯方向害朋友差點撞上樹,朋友也會因為走得太慢被褚易嫌棄,但他們不斷調整,終于Wilson習慣了,走得更快更穩了,褚易就摟住朋友脖子,玩心大起,在林中高喊:駕!駕!Wilson!沖啊!
被當馬的朋友也不介意,反而配合他跑兩步,把褚易顛得直樂,再抬頭時,他們已經到了谷中的平地,那棵大櫻桃樹近在眼前。
褚易歡呼,從Wilson肩頭一躍而下,跑去撿枝頭落下的櫻桃花,然后揚起給朋友看。這棵樹原來開的是淡的五瓣花誒!
beta朋友抿著:你能走路?你騙我。
不騙你就不肯來,那就只能騙你了。褚易跑回Wilson邊,拉著他往樹下走。好啦,我給你道歉,對不起,你想我說多次都可以的。
知他頑劣個的朋友抿,擺出習慣的防姿勢。褚易按住朋友肩膀,與他肩并肩坐下,小聲說,你還在生我的氣?那我再給你道歉好嗎?
我不喜歡被騙。
好的好的,再也不會了。從今天起我要是再騙你,我就是小狗。
Wilson哼一聲,你本來就差不多是。
被形容小狗的褚易笑嘻嘻地湊過去,拿的頭發蹭Wilson脖子。是啊,我是!他邊笑邊說,小狗不好嗎?你敢說你不喜歡茸茸小狗?
他使出這一招,是個人都能被磨得沒脾氣。Wilson不抿了,手了褚易的頭發。別鬧,puppy。
朋友的這一句得褚易好像真了小狗。他蹭累了,就枕在Wilson的肩膀上,用臉頰反復挲朋友的肩頭。
有風拂過,櫻桃樹的花瓣下了一場陣雨。褚易輕嘆一聲,好漂亮。
Wilson看不見,問他什麼漂亮。褚易抬起頭,看朋友被紗布纏住的眼睛,說等著,我給你形容。他試圖將所見景轉換語言,從繽紛彩說到諸多細節,卻覺得無論哪種說法都不夠切,無法讓看不見的朋友親自領略。
他停下,不說了。朋友奇怪地問,你怎麼不繼續。
褚易用一個問題代替:你猜我現在在想什麼?
不等朋友開口,他自己做了回答:我在想,還好那天我住你,否則我現在只能一個人來看櫻桃樹,那就有點無聊了。但是如果你不來,我也不知道原來一個人是會無聊的,所以我想,應該是因為有你在,我才不會到無聊。
朋友聽了半天,茫然問,你在說什麼?
你太笨了!所以我才讓你好好提高中文水平的啊。褚易撅起,他到口袋里揣著的那臺傻瓜機,再抬頭看一眼櫻桃樹。下午的那麼好,那麼合適,像在催促他捕捉這一刻。
快快。他舉起相機,招呼Wilson。來拍照!
不要。Wilson不愿意,他看不到鏡頭,只能往后躲,但沒退幾步就被褚易定住腦袋。別呀!就這樣,我要拍了!
一次閃過去,褚易說啦!不知道拍什麼樣,不過我相信一定是張好照片,等我回國之后洗出來,給你寄一張,你家地址是什麼?記得回去抄給我,否則就寄不到了。
他還在喋喋不休,說著未來的事。朋友卻睡著了,或許是一路走來太過疲憊,現在換他枕在褚易肩膀。褚易不敢,就讓他靠著,心里想,好沉啊Wilson,你才是小狗,不對,大狗,好像也不太對。
簌簌,簌簌。又起風了。這次是兩個人合在一起的心跳聲。
——
后來他們又去過谷中幾次,櫻桃樹的花期約有兩周,需抓時間欣賞。不過因為出逃趟數過多,褚易被護士抓去警告,說你瞎跑也就算了,不要帶壞其他病人。
褚易將這段話原封不轉述給Wilson。朋友無語,你帶壞誰了?
還有誰,你啊!這里的醫生護士都對你怪怪的,好像有點怕你——不準確,應該是戰戰兢兢的覺。
朋友還在消化“戰戰兢兢”到底是個什麼意思。褚易手一揮。不想這些了,明天還去幽深谷嗎?帶你去溪流玩。
朋友點點頭。去。
那天晚上,褚易如往常打完針睡下。但這一夜他睡得不好,腦子昏昏沉沉,還夢見有條蛇鉆進服,匍匐在他皮上,到的地方都像要結冰那樣的冷。
褚易怕冷,夢中又太真實,一下子將他弄醒,這才發現夢并非全部虛構:有人正趴在他上,將冰冷的手進他的睡。
大腦有一瞬間空白,他隨即想要大喊,卻被誰捂住。那人俯下,用黏答答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語,小東西,你乖乖的,陪我玩一玩,否則以后你再也別想拿到藥了。
該死的藥劑師。褚易下意識張咬對方的手,對手吃痛,松開他一些,褚易得到幾秒的機會,他立刻驚:Wilson!救命!
朋友與自己的病房離得不遠,他只希Wilson夜半不要睡得那麼,但喊聲很快被襲者掩蓋。對方再次撲上來,牢牢封住褚易的,反手給他一個耳,打得他耳一陣刺痛。
小賤貨!對方低聲罵他,一只手下去褚易的子。你等你的瞎子朋友來救你?別做夢了。
褚易只希他真的在做夢,或許狠狠咬一咬,就能從這噩夢里蘇醒。對方的讓他作嘔,卻又無能為力。以他的力氣無法推開一個年人,只能在對方手掌下發出無聲的吶喊。Wilson。救我。救我。
他的呼救是咒語,引來救世主。病房門被猛地撞開,有人跌跌撞撞沖了進來。朋友一路過來摔了多次?他跑得服了,鞋子也一只,因為看不見,只能仰著頭尋找聲源。
失去視力的人聽覺往往會變得靈敏,室的泣與息給到他足夠的想象空間。朋友沖過去,將藥劑師踹下病床,到地上。他明明看不見,卻準地一拳打中對方,然后是好幾拳落下,直到底下的人連連討饒。
他不停,發狠地揍。最后還是褚易攔住他。Wilson,別打了,你會打死他的。他過教訓,也吃了苦頭,讓他走吧。
朋友的最后一拳懸在空中。他最終還是聽了褚易的話,放開對方。藥劑師剛要逃,就被褚易住。他直背,極力控制自己的緒,不想讓自己看上去太過怯懦。
他大聲說:明天!我要拿到我剩余療程的所有針劑,一支,我的朋友就會像今天這樣打你一頓,他看不見,拳頭卻長眼睛。我希你的數學不會太差。
施暴者不敢看他,只小聲答應,而后灰溜溜地走了。病房再次剩下兩個人。褚易放下提著的一口氣,他渾都是冷汗,這時才切實會到恐懼——如果Wilson沒有趕來,會發生什麼?
他不敢往下想,抱著膝蓋一團。朋友坐到他的床沿邊,一時間無人言語,只剩窗外夜蟲嗡嗡的鳴。夏天的午夜燥熱難耐,褚易的服,他深呼吸,吐出的永遠都是熱氣。
朋友也察覺出他的焦灼,下一秒,褚易便覺得病房變得冷了,涼爽了。那團梗在他心頭的燥不安像是被什麼侵吞一般徹底褪去,漸漸安了他的壞心。
他喜歡這種覺,是不是因為Wilson在這里的關系?他問自己,也想問朋友,卻又覺得很難開口。直到朋友起,說去外面幫他守著,褚易才趕忙拉住他。
不要!他握朋友的手,躺下,讓出右邊的位置。
哪里都不要去,Wilson,我想你陪著我,好嗎。
朋友會在很多小事上拒絕他,譬如不吃他給的零食、不想與他出門等等,但褚易總有本事說服。如同現在,他們并肩躺著,沉默變了另一種姿勢,但褚易卻覺得安心。隔了很久,他朋友的手,問,你睡著了嗎。
沒有。朋友回答。褚易說那就好,我想到一個問題。
什麼?
你還從沒給我講過你的中文名字。是不是因為很難聽,你才不肯說?
這有什麼區別,Wilson也是我的名字。
不一樣的,我就是想用中文你的名字,你說不說?
褚易在被子里踢他,空間太小,Wilson躲不開,他被踢了兩腳后,說:我不知道該用哪個,那些名字我都不喜歡。
總有一個沒那麼討厭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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