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潭寺香火鼎勝，來往皆是有份有權勢的家眷，是以守衛也森嚴，以免驚擾到來寺中上香的貴客們。

每隔一段距離，便有巡邏的青壯和尚，每一道門都有面容肅穆的知客和尚看守。來此上香的客貴，一般不會放任下人隨意走，不然要被那些青壯和尚攔住查問。但是若帶著個小孩的婢就另當別論了，並不會太惹人注意。

阿竹乖巧地窩在那人懷裡，走出人羣后，便離開了開滿金的院子，院門中守著的知客和尚施了一禮，那人抱著阿竹還了一禮，方從容而去。

阿竹趴在懷裡，視線往後探去，發現後頭有一個青壯和尚尾隨而來，原本以爲只是的錯覺，當這人穿過鼓樓，往枯潭寺中爲貴人禮佛齋戒時所居的後院而去時，那和尚竟然也加快了腳步跟隨而來，突然明白了這人爲何要僞裝的婢，想來如此一來能自由在寺中行走，二來也是一種僞裝。

只是現在僞裝似乎不功，已教人發覺。

枯潭寺頗爲清幽，穿過一條遊廊，便是建在後山的那清幽的後院，今日院門口竟然無人看守。

阿竹沉思中，突然發現那人加快了速度，只覺得兩耳生風，抱著的人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雖不知道去何，卻也安份地不發出聲音。

走到一庭院，此地植花樹，兩邊花樹重重疊疊，人與人對面看著，幾步之遙也不一定能看清楚對方。是個極好藏的地方。

周圍很安靜，阿竹正待細耳傾聽靜時，後一道疾風拂來，阿竹發現這人的了，被拋了起來，整個人正好落到了不遠一株梅樹的枝椏上，小卡在了樹叉中。

發現自己正在樹上時，阿竹僵住，梅樹樹幹有人的大，但仍稍顯過細，幸好阿竹還是個，只要不彈，那纖細的枝椏倒是不會不堪負重。下意識地抱住旁邊的樹幹，阿竹仍有餘瑕將目往下看，見到抱過來的人正和一個和尚打了起來，兩人在濃的花樹中你來我往，拳來腳往，拳拳到，聽到那拳聲，阿竹都覺有些痛，頓時爲下面那個漂亮人擔憂起來。

那和尚一點也不憐香惜玉，那麼漂亮的人也能下得了手……唔，錯了，在他們眼裡，就是空，不過是紅枯骨，自然沒什麼下不下得了手的。阿竹暗暗爲那人擔心。

目一轉，阿竹觀察起自己所在之地，發現前方便是寺院的後山中的一溜房舍，卻奇特的沒有什麼人，安靜得有些詭異。

正觀察著，下方勝負已分，那人一個漂亮的後空翻，落到了那和尚後，一個肘擊，直擊那和尚的後頸，和尚瞪著赤紅的眼睛，終於不甘心地撲倒在地上。

人直接將那和尚拖到了旁邊的花叢中掩飾了他的形後，便探手將樹上窩著的阿竹抱了下來，漂亮的臉上出了和的笑容，恭謹地說道：“嚴姑娘，得罪了。”

阿竹也出靦腆的笑容，問道：“他死了麼？”

人沒有說話，只是阿竹的腦袋，又抱起了，往那羣房舍行去。

阿竹趴在肩膀上，看著被灌木叢遮住了的和尚，心知那和尚可能兇多吉了，看剛纔兩人的架勢，定然是你死我亡，不會留活口。如此，又讓猜測起這人來枯潭寺的目的。

正胡思想著，人來到一間廂房，三長兩短地敲了五下，裡面傳來了一聲清朗的男聲：“是甲一姑娘麼？進來。”

阿竹聽到這不算陌生的聲音，一顆心終於落到了肚子裡。

而房裡的人在看到那甲一姑娘抱著阿竹進來時，同樣也驚呆了，吃驚道：“你、你怎麼在這裡？”然後馬上反應過來了，頓時看向甲一的目有些不滿。

甲一放下阿竹，漂亮的臉龐上依然溫馴恭謹，就像個訓練有素的婢。

阿竹笑嘻嘻的，說道：“何哥哥也在這裡呢？”然後抵聲音道：“王爺是不是也在？”

何澤直接指了通向室的門，那門被青的紗簾擋住了。

這是一間佈置得極清雅的廂房，一應什雖然簡，卻著奇，一看便覺得和寺院不相符。阿竹腦袋有些懵，沒有聽說端王來枯潭寺禮佛吃齋啊，而且那個年看起來不是個會信佛的人。

阿竹的聲音得再低，室的人仍是聽到了，一道清潤的聲音傳來，“誰過來了？”

一隻如玉的手起了簾子，清俊雅治的年走了出來，目在阿竹臉上一轉，原本清冷的臉龐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說道：“胖竹筒也來上香麼？”

阿竹笑嘻嘻的點頭。

何澤有些驚奇，心裡納罕，主子怎麼一下子又認出嚴三姑娘了？

這時甲一已經上前行跪禮，恭敬地從懷裡拿出了一封信呈了過去，低聲道：“王爺，奴婢先前幸得遇嚴三姑娘幫忙，方得擺那些和尚。”說罷，又含含糊糊地將事待了一遍。

何澤接過信呈給陸禹。

陸禹並未急著打開，而是高深莫測地看著，甲一埋著頭不敢擡起。半晌，陸禹走過來拍了拍阿竹的雙丫髻，坐到了靠窗的炕上，又探手將旁邊進退不得的阿竹撈了過去，起的瀏海看了下額頭上的那淡淡的疤痕，笑道：“胖竹筒好像又胖了。”

阿竹角搐，忍不住道：“等我十歲以後，我會條兒，到時會瘦的。”

陸禹不置可否，又道：“剛纔害怕麼？爲什麼跟著甲一過來？”

阿竹想了想，搖頭，在去年回京時，已經見識過屠殺，孃用的命換逃過一劫，是心中永遠的痛。至於爲何跟這位甲一姑娘過來，不過是認出了的份罷了，上回被陸禹拐帶去端王府時，在那些親自迎接陸禹歸來的貌丫鬟中，甲一赫然在例，後來甲一還伺候洗漱用膳，這樣細心又貌的婢，自然不會忘記了，因此方會配合，自然也沒什麼好怕的。

如此，也算是還了陸禹一個救命之恩罷。

陸禹微微一笑，彈了下的額頭，又道：“你就不怕是別人的探子，要對你不利麼？”

阿竹又搖頭，不知爲何，總覺得這年不簡單，想必也不會蠢得將個探子放到邊伺候起居吧？而且相信就算當時拒絕配合甲一，以甲一的手，也能極快地將制住帶走作掩護。

陸禹一直知道阿竹不像普通的孩子，現下見這翻表現，應了心中的猜測，微微笑了笑，方展信而看。一目十行，很快便看完了，對阿竹道：“胖竹筒，還記得你去年遇襲的事麼？那並不是流寇，而是私兵。”

阿竹悚然一驚，很想問是誰的私兵，但話到邊又不敢問了。

陸禹又拍了下的雙丫髻，問道：“胖竹筒想要爲他們報仇麼？”

阿竹了拳頭，自然想要爲孃他們報仇，可是私兵比流寇更麻煩，並不是一個公府二房的小姑娘能面對的，沒有人脈沒有幫手，報仇什麼是空談。不過，很樂意見那些人倒黴。

這時，一名穿著素衫的丫鬟沏了茶過來，阿竹瞄了一眼，又是個極貌的丫鬟，那氣度與家小姐相比毫不遜。不過聽到何澤喚這丫鬟作“甲二”時，阿竹滿臉黑線，這般漂亮的婢，竟然有這種毫不經心的宛如編號一般的名字，可想而知他們的主人是何等的不經心。

再看了還跪在那兒的甲一一眼，阿竹微微蹙眉，仍是不太習慣這個世界的尊卑，不就下跪這種毫無尊嚴的行爲。彷彿不忍視之一般，將目調回了雙手捧著的茶盞裡，看著上面的浮葉發呆。

陸禹彷彿遇到老朋友般和阿竹一起喝茶聊天，何澤帶了甲二下去，不一會兒便回來了，笑嘻嘻地對陸禹稟報道：“王爺，住持被驚了，現下很多和尚都要暗中搜尋枯潭寺，屬下已經將痕跡抹去了。”

陸禹淡淡地點了下頭，沒有出聲。

阿竹又有些坐立難安，不知道陸禹要幹什麼，竟然驚了枯潭寺的住持，可看他安然閒適地坐在那兒品茗喝茶，一副天塌下來也不會著他的模樣，讓人的心無端也放鬆了幾分。

“胖竹筒的棋學得怎麼樣了？今日得了閒，不若本王檢查一下你可有懶。”說罷，又吩咐甲一去拿棋。

阿竹擡頭看他，年的丹眼中一片清冷，彷彿不近人，但配上那如神貴公子般雅治俊的面容，輕易地掩住了那一抹清冷，著一種極致的雅與，連微微勾起的脣角也讓人如沐春風。

依然看不這年的心思，也不想看。

當柳昶和碧草來到時，便見阿竹和那名貴氣雅治的年正在手談聊天。

太過隨意的氣氛讓他們頓時呆了，同時也有些懵然，先前來報的端王府的婢不是說，是來枯潭寺爲太后齋戒的端王有事將阿竹請走麼？眼前這個年應該就是端王了，可端王怎麼會待一個小孩如此和善？而且碧草並不認爲，當時那種況下，那婢是聽令將阿竹帶來，說擄人還比較可信一點。

“見過王爺。”

碧草有些慌地上前行禮，便是柳昶小小年紀，氣度超然，不慌不忙地上前施禮，然後關懷地看著阿竹，笑著道：“妹妹可安好？”

阿竹汗然，真不知道是不是不知者無畏，柳昶這是當著端王的面詢問有沒有傷呢，這不是懷疑端王對行事不軌麼？

阿竹擔心陸禹生氣，忙要爬下炕，只是個子矮，炕頭太高了，竟然掛在了半空腳不能著地，那姿勢要有多熊就有多熊，看得陸禹忍俊不，在紅著臉想要直接跳下去時，終於好心地手託了一把。

阿竹覺得沒臉見人了，忙施了一禮，直到柳昶面前，笑著了聲“表哥”。

碧草躊躇一會，恭敬地道：“王爺，夫人正在尋我家小姐……”

陸禹也沒挽留，揮手讓他們離開。

阿竹和柳昶恭敬地行了一禮後，柳昶牽著阿竹一起離開了，表兄妹們相親相，看起來極好。

陸禹看著那手牽著手一起離開的兩個小人兒，面容淡淡的。何澤湊到他邊，笑道：“王爺，您瞧，這柳家公子是何三姑娘的表哥，這表哥表妹的最是親近了，都是知知底的，將來若是結爲夫妻，還可以親上加親呢……”

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音在耳邊著，陸禹終於忍不住笑起來，“得了，你以爲本王真的是爹不？還是你想本王以後送出嫁給添份嫁妝？”

不，我只是覺得王爺你對嚴三姑娘簡直就像對兒一樣耐心，擔心你去搶人家的兒養，不過是提醒你一句罷了。

何澤知道速則不達，便不再提這話，開始報告起枯潭寺外面的信息，守在外面的甲一只聽到幾句模糊不清的詞：“……荊王不日將會有行……恐怕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