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苗》24
資料其實并沒有多,只有兩頁,后面的陳藜就沒仔細看了,都是檢報告。
陳藜回到了第一頁,那里著一張照片。
還是彩的。
“也是洇川來的,搞不好,還是你的老鄉。”虞主任的聲音有些輕,像是在耳語,“這孩子,已經發育好了。”
“他在老家發過兩次病,第二次發作的時候,就送去了縣醫院。那里的同志初步一懷疑,就給我們打了電話,第一時間我們就派人去接回來,直接送到了部隊醫院。”
虞主任皮笑不笑地說:“這次,所幸發現得還算早。”
虞主任話里的意思是,這個伴兒,從發病到現在,都還沒接過男人。
接過也不打,只要還沒被標記,這個問題就不大。
Omega的質很敏,一旦被打了標記,腺就會發生變化,后面要再跟了別的男人,非但不會起到安的作用,反而會消耗得更快,要不了幾年人就給折騰沒了。
陳藜拿起那張相片。
那是一個青年,資料上寫十九歲了,但是外表看起來,卻有一種不符合年齡的稚氣。
他似乎很害怕鏡頭,瑟著兩肩,眼神躲避,像個誤闖狼窩的小,彷徨又警惕。
陳藜是頭一次見到伴兒,先不說樣子長得漂不漂亮。
他只覺得,這娃特別瘦,臉小胳膊細,像是先天不足的樣子。
看著就……說不上來。
過了老半天,陳藜才說了一句:“他太瘦了。”
軍隊里也有不窮地方來的小子,送進來的時候,他也沒見到過這麼可憐的。
國家這幾年著重于對于貧下中農的扶持,落實了許多政策。陳藜的老家那一帶就是產糧食的,他早前還聽說,近幾年農民都分了土地,日子現在已經過得比以前好很多了。
虞主任一臉見怪不怪:“他一個人,打小沒爹沒娘,營養沒跟上。以后,養一養就好了。”
陳藜聽到這句,心里莫名地不痛快。
他又看了一看照片,然后將它夾回原,和文件一起放回桌子上。
虞主任以為男人不滿意,補道:“本來,我們這兒還排不上。監管局是見他已經發作了,怕拖久了拖出病,得趕給他張羅一個對象,這才從我們這里先挑。”
這事兒有多難得,就拿部隊里的普遍況來說。大多數的人,到后來還是會選擇討個老婆,安安分分地日子。
想找伴兒的,要麼是在年輕的時候做做夢,要麼就是堅決地拖到最后,拖了沒人搭理的老。
“陳團長,以你的條件,完全夠得上監管局提出的配偶標準。”虞主任也不勉強,他公事公辦地道,“你考慮好了,就來我這拿一張申請表。”
“最晚一個星期后,我就得把名單和材料上去,想清楚的話,就得抓了。”
按虞主任這句話的意思,去不去首都,都還沒相親這一件事兒值得著急呢。
陳藜回到院區。
在部隊學校里,他算半個閑散人士,一周里只要給學生兵帶幾堂課,其余的時間都是自己的。
他在軍營里這麼多年,早練了一秒變臉的本事,前頭還在跟學生一起瞎打鬧,轉就把人當狗在練。
“——到戰場上,狗都比你們有用!”
烈下,王教對著底下的人厲聲訓話。
陳藜站在王教旁邊,他的表嚴肅,眼珠子的在下依然很深,就算一句話不說,看著就是比教還要瘆人。
訓練后,王教邊走邊道:“這些年不打仗了,人都松懈了。現在的小伙子,一個比一個不頂用,哪像我們那時候啊。”
這個王教和陳藜是同期伍的,一起在部隊訓練過兩年,后來就分開去了不同地方的戰線。這麼多年以后,兩個老同窗才在滬城巧遇。
兩個人一道走了一段路,王教說:“我去趟辦公室,有事找政委,回頭見。”他做了個喝一杯的手勢。
陳藜拍了拍他的肩。
陳藜點了煙,靠在窗前。他看著施工隊干活兒,一臉百無聊賴,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時候,窗下傳來一聲喊:“陳哥——”
幾個青年往上課,其中一個人手里拿著一個籃球。
“打球去?”
陳藜猛吸了一口,跟著朝下頭喊:“我一會兒下去——”
籃球場聚了好些人。
他們這些人,就是力好,訓練了一整天,這才修整一會兒,就生龍活虎了。
大夏天的午后也特別炎熱,一幫男兵去了上,出線條分明的,在烈下揮汗如雨。
陳藜也著臂膀,跟這幫沒上過戰場的學生不一樣,他健碩實的上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疤痕。這些傷痕看起來非但不恐怖,反是別有一種懾人的魄力,使他看起來像是狼群中征戰無數的頭狼,全都散發著濃烈的雄氣味。
“堵他!堵他!”
“——接得好!”
陳藜接過球,剛要投籃,作戛然一止。對手一看,趕從他手里把球搶了去。
“好球!”對面的人登時歡呼起來。
陳藜卻好像留意到了什麼,他朝另一面看過去。
距離球場不遠的地方,一輛軍區的車開進了院區。
在躁的人聲里,有個人陡然問:“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麼味兒?”
陳藜一直盯著那輛車去的方向。
他的眼力極好,遙遙就看見車窗后的一個道人影。
錯斑駁的樹影下,影影綽綽的,他們的視線好像還對上了。接著,車里的人立馬了回去,躲起來了。
車子漸漸開遠,那香氣才跟著慢慢淡了。
晚上,陳藜沒去食堂打飯。
他跟王教約好了,兩個人出去下館子。
他們坐在矮凳子上,開了兩瓶二鍋頭,桌上擺著下酒菜。
近幾年漸漸取消了票證,城里有了個戶,眼看著大家手里都有余錢了。這個點,出來喝酒聊天的還老不了。
王教給兩人杯里都倒滿酒,他說:“虞主任找你談了?”
陳藜應了一聲“嗯”。
組織要把他調到首都的事,大伙兒都聽說了。
對他們來說,只要能去首都,哪怕是過去做基層干部,那也算是升遷了。
王教喝了兩杯,話也跟著多了,他一臉慨:“以后,日子和平了,就不需要咱們了。”
陳藜也喝了不,他質好,一向來都不怕醉。
“還是不打仗好。”陳藜看看眼前的熱鬧,說,“大家能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安安穩穩的。”
王教點點頭,卻說:“往后,我們能上去的路子就更窄了。你去了首都還,我這樣的,是真的沒啥盼頭。”
他又干了一整杯,朝陳藜比了個大拇指:“這是你用命換來的,值得。”
他們聊起了這幾年各自的經歷和生活,后面又人開了兩瓶酒。
“今天,那人送過來了。” 王教倒酒的時候,突然轉了話頭。
陳藜的表一頓。
雖然沒直言,他們都知道這個“人”指的是誰。
這消息才不到半天,整個院區上下都知道了,比陳藜要去首都的事傳得更快。
王教自顧自地接著道:“我剛好從辦公出來,看見軍區的車停在中心大樓。”
“你看到人了?”陳藜問。
“哪能啊。”王教一搖腦袋,“一幫人圍得跟什麼似的,一點影子都不給瞅的。”提到這個,他還有些激,“監管局的那幫孫子,防咱們跟防狼一樣。”
“我還打聽到,這次的這一個,要配給我們這區的人。”
陳藜原本一聲不吭,聽到這兒,突然一抬眼:“你要申請?”
王教頓時泄了氣。
“我問了。不行,不夠資格。”他有些懊喪地抹了一把臉,“我要不是在南邊支援的時候,腰上了傷,也不會這麼早就從前線退下來,要不然還能多拼個幾年,我現在也……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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