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兄》救人
承志覺自己腦海里一片空白,一顆心晃晃悠悠懸在半空中。他綳直了角,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氣,平復了緒。他調轉馬頭,眼眸垂下,說得一句:「出發!」
「走嘍!」車夫呼哨一聲,輕甩馬鞭,「駕!」
馬車如同離弦的箭,飛速向前駛去。
承志面無表,驅馬隨行。
——說來也奇怪,這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騎馬,但就像是以前騎過無數次一樣,格外嫻。
他之前肯定是學過的。
此時正是七月上旬,暑氣未退。
清晨還好,出城以後,太越升越高。承志等人騎在馬上,不多時額頭、鼻尖就滲出的汗珠。馬車裏的人稍好一些,不被太照,但車廂里悶熱,也不太好。
許長安乾脆掀開了車簾,任涼風吹,這才覺得暢快一些。
「小李,我這裏有些解暑的酸梅湯,你分給大家喝了吧。」
許長安對待下屬,在細節素來上心。
小李年歲不大,當即興沖沖趕至馬車前,手接過,分給眾人。
大熱天裏,能有解暑的酸梅湯,算得上一樁事,眾人喜不自勝,紛紛道謝。
許長安只是輕笑:「小事而已,說什麼謝不謝的。」
承志騎馬在前面,剛一開口,他就注意到了。雖然不曾特意看過去,但他不控制地凝神細聽。
接下小李遞過來的水袋,承志手打開,飲了一口,酸酸甜甜,味道頗為不錯。他佯作不經意地,看向掀開的車簾。
正巧許長安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也看了過來。
兩人視線甫一相撞,承志心臟猛地劇烈跳起來,他一陣心虛,匆忙移開了目。
許長安哂笑一聲,放下了車簾。
明明此刻周遭鬨哄的,很熱鬧。可承志還是靈敏地捕捉到了這一聲輕笑。他心裏忽然很不是滋味,急急忙忙重新看過去,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想解釋什麼。但他只看到了深藍的車簾。
他的心似乎被什麼給刺了一下,約約的疼。
眾人喝了酸梅湯,還在說笑。
承志放下水袋,提高聲音:「好了,休息夠了,繼續趕路!」
說笑聲漸漸停止,一行人繼續趕路。
許長安拿了一柄摺扇,大力地扇風,猶顯不夠涼快。
陳茵茵小聲問:「表哥不高興嗎?」
「沒有,就是熱。」許長安想了想,乾脆再次掀開車簾。
陳茵茵嘻嘻而笑:「熱嗎?來來來,那我也給你扇扇風。」
以往每次回陳家,都心低落、惴惴不安。此次有表哥陪同,覺似乎也不是那麼可怕了。
「表哥,不對,我得學著你表姐。不然等到了家裏,他們要笑話的……」
許長安恢復子份已有兩個多月,對待稱呼看的也不是很重。只笑笑:「隨你,只要你自己不錯。」
陳茵茵不依,輕輕搖晃著的胳膊撒:「人家不是習慣了嘛。」
姐妹倆笑作一團,車廂里時不時地傳出的輕笑聲。
承志雙抿一道直線,下綳得的。他默默背誦著藥典里的容,強迫自己不去聽,不去想。
只是他心裏難免酸。他們一路同行,他自己心緒起伏,多次難以自控,而彷彿本沒到一丁點影響一樣。
許家這一行人只撿大路走,行得幾個時辰,遇上茶攤,會打尖休息,到了傍晚,則投宿客棧。
——總共也就這三五日的路程,沒必要太趕時間。
這家客棧不大,看上去還算乾淨整潔。二樓是客房,一樓則是用餐的地方。
此時正是用晚膳的時候,一樓廳堂角落裏坐了幾桌客人,正低頭用飯。
承志走到櫃枱前:「勞駕,我們要四間上房,一些酒菜,送到房裏……」
他的話語被一陣喧鬧聲打斷。
東邊角落裏的一張方桌旁,一個年輕婦人尖出聲:「快,有沒有大夫?快幫我請大夫啊!」
許長安原本正百無聊賴站著等住,見此形,快步過來,詢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我就是學醫的。」
婦人滿臉淚痕,神慌張,顯然六神無主,指著一旁的小孩:「孩子,孩子他剛才玩著吃胡豆,就,就……」
許長安見這小孩兒臉發紫,呼吸促,嚨里發出赫赫的聲響。又掃了一眼桌子,只見除了碟子裏的胡豆之外,桌面上,甚至桌角都有散落的胡豆。心知多半是拋起來用接著吃時卡住了嚨。
在金葯堂學製藥時,見過幾次這樣的病例。當下也不多話,直接上手將小孩兒給提了起來。
小孩兒剛一離地,旁邊數人已呵斥出聲:「你這子幹什麼?快把孩子放下來!」
更有甚者怒目而視,手去搶奪。
承志在許長安上前詢問時,就跟了過去。此刻見有人無禮,立刻手將護在其側:「是大夫。」
他沒有記憶,素來溫和從容,鮮怒。此時神冰冷,聲音低沉,莫名給人一種高貴凜然的威懾。
眾人對視一眼,一時之間,竟不敢肆意造次。
許長安並不理會旁人的反應,神專註而嚴肅,將小孩兒放置自己前,雙手放在小孩兒腹之間,一手握拳,另一隻手包裹住拳頭,雙臂用力收,快速按。
這種事耽擱不得,拖得時間久了,小孩兒可能窒息而亡。
昏黃的暮里,眸子漆黑水潤,白皙的臉頰似乎會發一樣,額頭上還有著晶瑩的汗珠。
承志看著看著,眼神不自覺變得幽深。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行醫救人。原來施救時,是這個模樣。
一旁的陳茵茵一顆心都提了起來,默默祈禱。這一桌的人看起來兇的。表哥能救好倒也罷了,如果救不好,只怕他們這一行人也要有麻煩呢。
不過還是相信表哥的。
反覆按十來下后,小孩兒「啊」的一聲,吐出一粒胡豆哇哇哭出聲。
許長安暗舒一口氣,雙手輕拍小孩兒骨,待其呼吸均勻,臉漸漸恢復紅潤才停手。
年輕婦人眼圈兒通紅,接過孩子,一臉激,口中道謝不迭。
「孩子太小,最好不要讓他吃胡豆,更別說這種扔著吃了。」許長安輕聲叮囑,同時不著痕跡地輕輕活了一下右手。
方才提起小孩兒時,右臂猛地用力。當時不覺得怎樣,現在後勁兒上來,約有些吃不消。
承志看在眼裏,了,想說點什麼,最終沒有開口。
年輕婦人回過神來,掏出銀子再三表示激。
許長安只擺了擺手:「算了,銀子就不必了,又沒用藥,收什麼錢?以後讓小孩兒多注意一些。」
「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客棧的老闆娘目睹了這一切,滿臉笑容,更加熱了幾分:「四間上房,一桌酒菜,是不是?好嘞,這就給你們安排上!」
「嗯,再多備些熱水送到房裏去。」
許長安和表妹一起去二樓上房休息。
承志則指揮著隨行的小廝安排車輛馬匹,待一切安排妥當后,才回房。
客棧一樓的人還在用晚飯,一個絡腮鬍直到承志的背影消失不見才收回視線。
「看什麼呢,這麼神?」同伴問他,帶著明顯的京城口音。
絡腮鬍皺眉思索,語氣裏帶著幾分不確定:「誒,你有沒有覺得剛才那個小子,有點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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