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榜》第五章
金陵城世代以王氣蒸勝著稱,城中心自然就是大梁皇帝的宮城。從南勝門出去,一條斜斜的紅墻磚道,連接著一個既獨立,又與宮城渾然一的致府第。
府第的規制并不算大,但如果以大小來判定府第主人的份就很可能會犯下嚴重的錯誤。府第正門常年不開,門楣上懸掛著一道金鑲邊,純黑為底的匾額。上面以梁寫著方方正正的三個字:“蒞府”。
蒞長公主,當朝天子唯一在世的妹妹,寧國侯謝玉之妻。
京里稍微有一點年歲的人,都還清楚地記得當年長公主出嫁時轟全城的盛況。那高倨于迎樓上俯視平民的新婚夫婦,簡直就是英雄人四個字最直觀的詮釋。二十四年時荏苒,兩人恩依然,互敬互重,膝下三男一,皆是知書達禮的孩子,在眾人的眼中,這絕對是堪稱最完的家庭典范。
原本按皇室慣例,蒞公主與謝玉親后,應是由謝玉移居到公主府,外人對他以“駙馬”而非“侯爺”相稱。但由于公主本人的意愿,加之先皇太后一向不贊同讓公主們在婆家高高在上,不到天倫之樂,故而蒞公主婚后便移居寧國侯府,在府與公婆以家禮相。長公主生賢良,為人端莊持重,命令下人只要是在侯府之,統統以“夫人”稱呼,對自己帶來的宮人,更是嚴加拘管。后來謝玉戰功日著,在朝中越發的顯貴,公主又時時刻意低調,朝野上下漸漸便習慣了將兩人的關系視為“侯爺”和“夫人”,而不是原本應該的“公主”和“駙馬”。
這座蒞府是公主十五及笄之年敕造的,自大婚后,便空閑了下來,蒞公主覺得空置可惜,命人在里面養植了無數的奇花異草,四季常香,宮中后妃與親貴家眷們常在花期前來請求賞游,是京都上層的一勝景。公主在齋戒、禮佛時,或者是太皇太后要來小住的日子,都會搬回去住上幾天。
蕭景睿與謝弼二人回來時,他們的母親就恰好正在公主府小住。
這日一大早,兩兄弟便遵從父命,前往蒞府迎候長公主,護送著的鑾駕回到寧國侯府。此時老侯爺與太夫人已逝,無須前去問候,所以蒞長公主直接吩咐回日常起居的院正房。
順回廊過側院,沿墻栽種著一水兒的晚桂,此時花期未盡,尚有余香,蒞公主略略放緩了腳步,似在風中馥郁。恰在這時,有一縷琴音逾墻而來,雖因距離較遠,聽不真切,但音韻清靈,令人陡生滌塵洗俗之。
“這是何人琴意境非凡啊。”
蕭景睿仰首細聽了片刻,答道:“這是孩兒的一個朋友,姓蘇名哲,孩兒之邀來金陵小住休養,目前就下榻在雪廬。”
“娘是否想要見見此人”謝弼忙問道。
蒞公主淡淡一笑:“既是景睿的友人,你們好生招待就是了,何須見我”
“可是此聽不真切,不如孩兒請蘇兄進院,隔簾為娘親琴如何”謝弼建議道。
蒞長公主眉間略略一蹙,但辭氣仍然溫和:“弼兒,這位蘇先生來此是客,并非取樂的伶人,豈能這樣召來喚去日后若有機緣,我自能再聞琴音,若無機緣,亦不可強求
。”
蕭景睿乍一聽到二弟的建議時,覺與蒞公主相同,心中有些不悅,但見母親已經拒絕,便沒再多說。謝弼的本意自然也不是存心要失禮,只是從小的習慣使然,總覺得母親地位尊貴,喜歡誰的琴便來上幾曲就是,沒有多想,結果了責備,不由滿面通紅。
到了院正房,蒞長公主靠著臨窗設的一張長榻坐下歇息。向來穎慧,已看出兩個兒子都好象有事的樣子,便沒有多留他們,只閑談了幾句,就讓兩人出去了。
蕭景睿由于世的原因,早就表明自己無襲爵之意,堅決將世子之位讓給了謝弼。而且謝弼長后,也確實比他的兄長更通曉政事,更善于理外聯關系,所以近一兩年,寧國侯謝玉已將大半的事務移給了他,很多重要的場合也讓他代為出席,故而一向雜務極多,剛出了院便沒了影,而比較清閑的蕭大公子則立即趕去了雪廬。
這時梅長蘇已沒有在琴,而是拿著本書在樹下翻讀。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后,他抬起頭,朝院門方向展一笑,的斑點從樹葉隙間落下,晃晃悠悠在他臉上跳著,愈發顯得那個笑容生之極。
蕭景睿也笑了起來,走上前拱了拱手,問候道:“蘇兄昨夜睡得可好”
“你擔心我睡不好麼”梅長蘇示意他拖個竹椅過來坐,“我們江湖中人,哪里會有擇席的病,不過是想著豫津說的大熱鬧,睡的遲些,今天才起來晚了。飛流說你早上也來過一趟”
“嗯。”蕭景睿四了,“怎麼沒見飛流”
“哦,飛流第一次來金陵,我讓他出去玩一會兒。”梅長蘇輕飄飄地說。
蕭景睿不由有些冷汗。飛流的心智象個孩子,但武功卻是超一流的高絕,梅長蘇居然就這樣輕易地把他放了出去玩,膽子還真是不小。
“你放心,我們飛流是不會惹禍的。”梅長蘇如同能讀出蕭景睿的心思般,挑眉笑了笑,“就算真惹了禍,依他的手,一跑就不見了,人家也找不著寧國侯府的麻煩。”
“我哪里是怕有麻煩的意思”蕭景睿苦笑道,“蘇兄又冤枉我。”
梅長蘇也不多說,敲了敲桌面道,“既然你來了,不如去拿個棋盤出來,我們廝殺片刻如何”
蕭景睿忙站起來,親自到一旁廂房拿出一副棋子棋盤,在樹下石桌上安放好。梅長蘇雖是才華天縱,但也并非真的十全十,至棋藝方面他就未算得一流。這一路京,蕭景睿早已知道他的底細,本不必用上全力,就能讓他撐腮擰眉,想個半天。
棋畢三局,梅長蘇完敗。蕭景睿笑著拂棋子道:“蘇兄棋意雖好,但天生不擅計數,我可以在這里放一句大話,這輩子你估計是贏不我了。”
“你別得意,等我教會飛流,有你哭的時候呢。飛流雖然不象一般聰明人那樣能夠心思百轉,但專注力卻極是驚人,我所認識的人中,沒一個及得上他的。”
蕭景睿沒有理他試圖找回場子的話,而是抬頭向外了,問道:“蘇兄到底讓飛流去哪里玩了都到正午了,怎麼還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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