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國》八、替代
來傳聖旨的是一隊兵,因顧及著檀道濟位高權重,雖是來押解流放人的,倒也還客氣。特意帶了副較輕的夾銬給邀雨,聽聞子墨也要同行,領隊的兵頭又差人去取了一副來。這來回取鐐銬的功夫,倒是給了邀雨個機會同家人話別。
這是十年來第一次走出地宮,六月的天,悶熱得令人生煩。似有場大雨,憋在那裏,要下又不下的。黑雲一重一重地得極低,連一都瞧不見。
可就是這樣的天氣,對邀雨來說,卻如珍寶般怎麽也看不夠。泥土的氣,惱人的蟬鳴,無風的凝滯都像是邀雨許久未見的遠朋般,讓邀雨滿心歡喜。十三歲的邀雨,已經出落了許多,雖還帶著稚氣,卻能看得出人的廓了。無論誰見了,也不會將同妖怪聯係到一起的。
邀雨突然又想起自己此番離去,便是遙無歸期,若不趁此機會見上父母一麵,今生怕是無緣再承歡膝下。於是趕忙問田叔道,“我娘呢?怎不見來看我?”
田叔一臉為難,支支吾吾地不開口。
邀雨頓時急了!厲聲道,“快說!可是我娘出了什麽事?”
還未等田叔答話,便聽旁側回廊傳來了一個婦人的聲音,“你娘三年前已經出家為尼了。”
邀雨猛回頭去,隻見一個略微的婦人在侍婢的攙扶下走了過來。
“你是誰?”邀雨在府中生活時雖然還小,卻也不記得有這麽個人,聽的口氣,儼然以主人自居。
田叔顯然怕邀雨同婦人起了爭執,趕忙勸解道,“郎莫急。夫人是自願要出家的,說是為郎祈福,這位是咱們檀府現在的夫人蔣氏。以前是主人的侍妾,始終住在別院,所以郎不曾見過。夫人走後,家裏也沒個主事的,先皇就給了個恩典,封蔣夫人護國夫人,明正娶了過來。”
蔣氏聽田叔說完,冷起臉道,“哼。沒用的奴才。本夫人我以為你已經老得記不清事兒了。原來你還知道現如今這檀府是誰做主啊?張口一個蔣氏,閉口一個蔣氏,本夫人的名諱也是你能得的?”
蔣氏並不甚害怕邀雨,府晚。檀府對於邀雨的事更是諱莫如深,自然不會有人告訴邀雨有多厲害。甚至那妖的名頭,蔣氏私底下也認定是前夫人與外人有染,生了檀邀雨。夫君為顧全檀府和自己的麵,才故意說是個妖,關在了地宮裏。不然怎麽前頭那位從不提接邀雨出來的話,後來又索出家了。
蔣氏旁邊的侍婢也尖聲嗬斥田叔道,“咱們夫人才是正經的檀夫人,之前走得那個才該謝氏才對!田叔你也是府裏的老人兒了,怎麽這點規矩都不懂!看來是該去領罰才行!”
田叔被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地喝罵了一通,竟也不辯駁,隻低頭道,“是老奴多了,夫人贖罪。”
邀雨和子墨在一旁,除了氣憤,更多的是驚愕。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江山易主,連檀府也變了個徹底!
邀雨不懂,究竟為了什麽?娘要祈福,沒必要出家,爹為什麽也不攔著?難不是因為自己,害娘親被牽連了!越想越覺得口發悶,一真氣竄,眼底也出!
子墨眼尖,一看便知是真氣失控了!立刻抓住的雙臂麵向自己,口裏念起師傅的口訣,“所以有形之,必得無形之氣,相倚而不相違,乃不壞之。設相違而不相倚,則有形者化而無形矣……護其腎氣,養其肝氣,調其肺氣,理其脾氣,升其清氣,降其濁氣,閉其邪惡不正之氣。勿傷於氣,勿逆於氣,勿憂思悲怒以損其氣……”
反複念過數次,才見邀雨的力緩緩平和下來。
激地向子墨,微微頷首,無須多言,子墨便知心意。
邀雨深吸了口氣,再次向田叔問道,“那我爹呢?可在府中?兩位哥哥呢?”
田叔憾地搖搖頭,“先皇新喪,國中本就不太平。前幾日主人收到軍報,說北魏邊境有異,主人便將朝中之事拜托給徐大人,趕赴邊境去了。大郎君和二郎君也跟著去了。”
他正說著,便遠遠聽見有個清朗地聲音聲聲喚著,“娘!您在哪呢娘!您別躲著孩兒啊娘!”
隨著聲音,跑來了一個十歲上下的男娃,一見蔣氏便直奔過來,拉住蔣氏的袖擺撒道,“娘,可讓兒子好找!娘,您就允了兒子吧,兒子要同爹爹一起,征討胡人!您就讓我去邊境吧!”他自顧自地說著,像是沒看見邀雨一幹人等一般。
蔣氏寵溺地皺皺眉頭,出慈母的笑容,“別鬧!沒看娘正忙著嗎?再說,哪有十歲就去前線的道理?等你行了弱冠禮,你爹自然會帶你去的!”
邀雨怔怔地看著麵前二人,這男孩蔣氏“娘”,那麽,那麽……他也是爹的兒子嗎?邀雨忽覺醍醐灌頂,為何爹爹十年來都不曾來地宮看?為何娘會突然出家?為何爹會答允流放?原來一切的原因不過如此簡單,爹爹邊已經有了可以代替們的人……蔣氏,和的兒子!
“就是那個妖?”男孩見母親衝邀雨這邊努,才注意到邀雨,子墨和田叔。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邀雨,“也沒長三頭六臂,說是有通天的本領,想來不過是訛傳罷了。”他說著,正過,擺出一副檀家郎君的派頭道,“你流放後,莫要再生事端!拖累了檀府上下不說,若是讓爹爹的英名抹了汙,本郎君定不饒你!”
邀雨的心從沒這麽森寒徹骨過,仰麵朝天,片刻後,終於嗤笑了一聲,“去你的檀府,去你的訛傳,去你的爹爹!你們放心,我此生不會再用檀姓,我姓邀,名雨!”隨即,低頭狠狠瞪著男孩,“回去告訴你那爹爹,全當他沒有過我這個兒,生養之恩,他日我定會還他一報!”邀雨說著,轉便要走。
蔣氏邊的丫頭顯然平日裏為虎作倀慣了,一個失勢的郎竟敢如此猖狂,不免讓看不上眼,刻薄道,“生養之恩,要報便把命換回來!你若報不起,便讓你那不守婦德的娘來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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