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妖皇傳》第6章 徐靖
看到德高重的廉將軍,寒葉城牆下的流民們就像看到了生的希,撲通撲通跪下喊:
「廉將軍啊,救救我們吧!」「讓我們進城裡去吧!」……
連城門前那位冰山人的將軍,這時臉也和起來,迎上說道:「老師,您終於回來了。城外難民多,父王不便面,已在宮中設宴,為將軍洗塵。」
廉洪野虎目往兩側灰泱泱的難民上略略一掃,便朝將軍答道:「有霜將軍親自來迎,老夫已臉上有。」
說著縱馬向前,同將軍齊馬城,城門隨後關閉。
進了城門,將軍更靠近廉洪野,低聲說道:「老師,你回來了,城外難民就算是有救了。」
「不。」廉洪野道。
「為何?」將眉頭一皺,駐馬問道。後面跟著的數百士兵都驚得腳步一停。
原來,這位將軍在過去數日里,已經向廉洪野修書數封,詳說寒葉城外難民之事,請求廉洪野能向國主百城侯請示,開城納民。
是以一聽說廉洪野回歸,就自請來迎接,想要先和自己的老師見面,在和國主宴會前,計議開城之事。
沒想廉洪野一見面就給來個「不」,把駁回來了。
「霜將軍,走吧。」廉洪野淡淡道。
將軍往後方軍伍瞟了一眼,才又策馬向前,但眉宇間已浮了層薄霜。
半晌,將軍又開口道:「老師,你是以為城中已經裝不下人了麼?寒葉城是所有雎國人的故鄉,第一批雎國人,全部是長在這片土地上。
我先祖百城寒建立起這座城的時候,向所有參與建城的雎國百姓許諾,無論是過去多年,寒葉城的城牆,會永遠為後世雎國子民,抵擋住雷州的朔風。
所以我雎國雖小,寒葉城的城牆,卻堪比大國瑯琊的國都。如今,即使是流民廣聚,城中卻也還納得起三千子民!」
「霜將軍,城裡的況,薛義已經跟我說過了。」廉洪野道。
「那為什麼——」
「就算是我開口,你老子也不會答應的。」
將臉急變:「怎麼會?老師你可是——」
「要是你老子會答應,我現在不該在寒葉城裡啊。」廉洪野長嘆一聲,嚴峻的面孔竟浮上幾分蒼老神。
……
城門外,難民們還在熙熙攘攘地哀聲不絕,因為廉將軍沒有理會他們就快馬城去了。
而葉子啟的心卻格外不同,直到此時,他一腔激的緒還沒有平復下來。
當他看到那兩位將軍策馬相會,威震一方的名將與絕世的人並馬而行,他的心中突然湧起了一種狂熱的緒,在心中狠狠說道——
為英雄當如是!擁人當如是!
「那個騎白馬的人是什麼人?能和廉將軍並馬而行,怎麼以前沒聽說雎國里有這麼號人?」顧峰向旁邊的人打聽。
葉子啟趕忙留神傾聽,這也是他關心的問題。
但旁邊的流民大多也是一臉茫然,顧峰又打聽了幾個人,才突然有一個聲音說道:
「那位大人是我們雎國的都指揮使,國主百城侯的長,百城霜!」
「什麼!」葉子啟和顧峰一齊驚呼,尋聲轉頭看去,心中又都了一聲:好漢子!
只見剛才回答他們的,是一個高雄偉,年紀在二十五、六間的壯碩漢子,走來他們邊。
「這位大哥,你說的是真的麼?」葉子啟又朝這漢子問道。
漢子笑道:「當然不欺哄小兄弟。去年冬天,王獻將軍病死,後來他這都指揮使的位子就懸置了幾個月,到今年春,才定下給這位百城霜將軍了。」
「原來是今年的事,我們鎮上消息不靈通,所以知道事總是晚些。」葉子啟道。
「可就算姓百城,竟然能做都指揮使,這也太——」葉子啟用難以置信的口吻嘆息著,其實,他並不太了解雎國軍制,但每個北山鎮的孩子至都知道,「都指揮使」是雎國軍中最高的職位。
雎國最高的軍事大權,竟掌握在那麼一個看上去只有二十齣頭的冰雪人手裡,這莫不是說雎國無人了麼?
「嘿,你可別小看了那位將軍。」壯碩漢子像是看出了葉子啟的心事,笑道:「能坐到這位子,可不是靠爹的蔭蔽。寒葉城裡關於的說法可多著嘞。
說是十五歲的時候,就在崇武山上,單槍匹馬誅殺了妖舉父(注一),從軍封百戶長。
十八歲,以善軍略,剿馬賊有功,封千戶長。
如今止二十一歲,卻治軍有方,令士卒心服。聲甚至不輸給那個同為都指揮使、從軍二十載的哥哥。」
葉子啟聞言愕然,聽這一番經歷,簡直比他以前在書樓里,看來的那些絕世英雄的傳記還要彩。
而顧峰的目則更注意在眼前這個漢子上,這漢子長得雖不英俊,著也樸素,但鼻樑宜,額頭寬廣,雙目閃閃有神,予人既穩重又多智謀的印象,不像尋常人。
顧峰乃拱手道:「承兄臺解。我顧峰,這是我兄弟葉子啟。」
漢子也拱手說道:「我名作徐靖,大家都是淪亡天涯的人,不必客氣。」
「原來是徐大哥,幸會。」葉子啟趕忙說:「聽徐大哥說的況,好像對寒葉城相當了解。我們兄弟初來乍到,正遇到難,不知徐大哥可有空閑同我們多聊幾句,幫我們開解開解?」
徐靖如何聽不出葉子啟話中的結之意,哈哈大笑道:「實不相瞞,我就是看兩位小兄弟站在人堆里,神凝氣充,氣宇不凡,有意與兩位結,這才過來搭話。既然兩位看得起徐某,我們不妨找個地方,慢慢說話。」
葉子啟和顧峰都喜而稱是,於是一行三人走出人群,來到一片雪松下,各自報了家門,詳談起來。
葉子啟和顧峰代了自己的經歷,著重說明了希從軍的想法。徐靖聽后問道:「兩位的家裡,可是軍戶麼?」
葉子啟和顧峰一起搖頭,說道:「不是軍戶就不行麼?我們對雎國軍制不甚了解,還請徐大哥解。」
「也並非不可,只是多了些麻煩。」徐靖說道:「雎國軍制,實行的是衛所兵制,從寒葉城到各地縣鎮,設立衛所,管理當地有軍籍之戶。
全國有超過萬家的軍戶,士兵一直是從這些固定的軍戶中徵集。每戶出一兵,兄死弟承,父死子承。徵集來的士兵,最終都由軍衛統帥。
雎國有三大軍衛,一衛有五千六百人,裡面地位最高的衛長稱『都指揮使』,也就是一衛的百城焱將軍,二衛廉洪野將軍,三衛百城霜將軍。下設千夫長、百夫長等等。」
「那我們沒有軍戶的出,豈不是求門無路?」葉子啟著急道。
「要在平時,這的確是個麻煩。不過——」徐靖話風一轉,道:「現下時局不同了。
今冬馬賊之禍,遠甚於往年,竟已從沿海深到了北山、寒石各村鎮。為了應對這個況,廉洪野將軍前日在寒葉城西北二十里的雪龍坡上,駐紮軍營,設壇徵兵,名喚『武舉』。
即使是平民百姓,只要懷武藝本領、又有心報國,通過『武舉』考驗,就可破例收軍中。
我看兩位小兄弟雖然年輕,子骨卻頗朗,當是有武學傍,不妨也過去試試本事。」
「好!」葉子啟聽到有「武舉」之事,簡直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興拉起了顧峰的胳膊,說道:「顧峰,咱們有活路了!趕去那個雪龍坡,憑你本事,肯定沒問題。」
可出乎葉子啟意料,顧峰這時的臉卻奇怪得有些沉,只看他默然半晌,眉頭皺著,卻是向徐靖問道:
「敢問徐大哥,我聽聞百城焱將軍素來鎮守寒葉城,剛才又見到了廉洪野將軍和百城霜將軍城,聽大哥意思,如今竟是三軍都指揮使齊聚寒葉城中。那北方防線,是誰在指揮?」
徐靖有些驚奇地看了顧峰一眼,才答道:「你……不錯。困頓,竟還心繫國事。不過你這個問題……唉,總得有兵,才要用人指揮的。」
顧峰眉頭皺。
「這是什麼意思?」葉子啟也察覺到好像有哪裡不對。
「如今,已經沒有什麼北方防線了!」徐靖長嘆口氣,道:「其實,大約半個多月前,一支蠻人騎兵,不知怎的,竟繞過重重哨所,突然出現在寒葉城北二十里的寒石鎮。
雖然百城將軍立刻就出兵過去剿滅了,可國主百城侯隨後就發出急詔,讓廉洪野將軍和百城霜將軍領兵回來拱衛寒葉都城。」
葉子啟心下一寒,問道:「難道,現在雎國的軍隊不管被馬賊戕害的百姓,全都在守著這座寒葉城?」
徐靖沉聲答道:「差不多是這樣。這也是因為今年的賊禍之烈,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想。大約向天岳城裡皇帝的求援書已經在去的路上了,明年這時候,大嵩皇帝就會提前派遣陸諸侯國來兵援。
但今年,所有的北境諸侯都在這樣做,他們抓不到那些四游擊掃的馬賊,也不清馬賊的底細,就把所有兵力都收在自己邊,放在王都裡面保衛自己。」
「所以,馬賊才會突然殺到我們鎮子上,而我們沒有收到一丁點兒預警!」葉子啟紅著眼喊道。
徐靖凝視了葉子啟一會兒,嘆氣道:「葉兄弟,既然你是從山鎮上來,那你應該知道山裡人是怎麼撲滅山火的吧?
當山火燒起來的時候,你想要直接撲滅它,是不可能的,唯一可行的做法,是伐除草木,清理出一片隔離帶。
這樣等隔離帶裡面的野草都燒完了,山火燒無可燒,自然就滅了下去,無法再向隔離帶外面蔓延。
百姓就是野草,馬賊就是火!掌握軍隊這條『隔離帶』的王侯們,會在乎野草的死活麼?
寒葉城裡的王侯知道,火只會燒一冬,馬賊們真正能攜帶的資容量並不大,搶掠夠了,開春以前就會回去乾州;而春風一醒,野草就會自己重新長起來,繼續為他們提供草料。
軍隊這條「隔離帶」,不需要去包住野火,只要圍住王侯們自己就夠了!」
徐靖突然直盯著葉子啟和顧峰的眼睛,沉聲說道:「這天下就是一片烈火燎原的戰場啊!兩位小兄弟,你們有想過要在這片戰場上做出番什麼事業來嗎?」
顧峰沉默不語,而葉子啟則避過徐靖的目,轉頭遙向寒葉城那閉的城門,還有展翼而去的雪雕,輕聲說道:
「不敢多想。既然我只是個草民,那我只盼著能躲開火苗,去往安全的隔離帶裡面紮。我要進那道城門,我現在只敢這麼想。」
這話說得倒是樸實。但從顧峰的視角,正好注意到,在葉子啟輕輕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那向城門的眼睛里,分明亮起了一對詭異熾熱的金重瞳。
——
注一:《山海經·西次三經》:曰崇吾之山……有焉,其狀如禺而文臂,豹虎而善投,名曰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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