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爺寵妻無度》第8章 囑托
從正房院離開,清娘陪楊妧仍回靜深院。
何文雋坐在廊前椅子上,蒼白的臉被春日暖照著,幾近明,一雙黑眸卻幽深明亮,烏漆漆的,仿似能看進人的心底去。
楊妧心里仍覺愧,遲疑下,才屈膝行禮,“公子的興國策只寫到其六,不知完沒有?”
清娘步子快,楊妧一路跟得急,額頭沁出薄薄一層細汗,被照著,折出細碎的芒。腮旁因愧而帶了霞,彷如春日枝頭盛開的桃花,艷。
何文雋心頭不自主地了,很快地斂住心思,淺笑道:“阿妧不應再喚公子,該稱大哥了。”
“大哥。”楊妧從善如流。
何文雋應著,單手撐住椅子把手站起,“寫完了,我再斟酌下詞句,你去挑些喜歡的書帶在路上看。”
楊妧眸頓時亮起來,“我可以選幾本?”
何文雋彎起角,帶一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溫,“喜歡的都可以帶走。”
楊妧含笑致謝,“多謝大哥。”
笑意由心底而發,真切而生。
何文雋慨:在阿妧心里,他還不如幾本書的份量重,但瞧見歡喜,他竟也是說不出的快樂。
楊妧挑好書,抱到何文雋面前,“大哥,我能選這些嗎?”
共六本,其中兩本山水游記,另外四本是各代的《五行志》。《五行志》專門記載歷朝歷代諸如兩月重現、雨、雨木或者地等天災人禍荒誕怪事。
何文雋笑問:“阿妧喜歡讀這些?”
“嗯……我覺得很有意思,能增長見識。”
何文雋把改好的稿子遞給,“有勞阿妧。”
楊妧接過,走到書案前,發現先前用的蕉葉白不見了,另外換了方易水硯。沒多想,研好墨將紙張抄錄完,呈給何文雋。
何文雋一行行看得仔細,笑道:“可以,阿妧回吧。這些天想必你家中事繁多,不用每日過來,定下行程后,打發人告訴我一聲。”
把一只藍布包裹給,“是幾樣筆墨紙硯,到京都后記得寫信,免得大哥掛懷。”
包裹很沉手,楊妧沒接穩,險些掉到地上。
何文雋揚聲喚青劍,“給姑娘送回家里。”
這一次,他說的是“姑娘”,而不是“楊姑娘”或者“四姑娘”。
楊妧規規矩矩地行個禮,告辭離開。
走到院子門口,下意識地停步,回頭看到何文雋佇立在窗邊,微風吹他玄衫,有種說不出的寂寥與落寞。
何文雋臉上浮出淺笑,抬起右手朝揮了揮。
待離開,何文雋笑容頓散,沉默著一瘸一拐地坐回椅子。
清娘續上茶,嘟噥道:“姑娘還沒定下啟程的日子,公子讓再多來幾日不好?”
何文雋盯著茶盅外壁上的牧短笛圖樣,“我怕后悔。”抬頭,黑眸里暗涌翻滾,“清娘,其實我是有些悔了的,你說阿妧不在,我寫文章給誰看?”
“呃,”清娘被他眼中的狂熱駭著,遲疑了下,才答:“公子有大才,必然有人賞識。”
何文雋喟嘆一聲,端起茶盅淺淺啜兩口,復拿起適才楊妧抄錄好的紙張看了看,“我又何需別人賞識?沒心思再修改,訂起來吧。”
***
炕上堆了半炕程儀。
點心茶葉等四表禮是早先何夫人打發人送過來的,何文秀送了一支釵,何文香送了兩朵絹花。
其余都是何文雋所贈。
四本醫書、一套湘妃竹的紫豪筆,一盒去塵先生制作的松煙墨以及兩方端硯。
再就楊妧自己挑選的六本書。
關氏端詳著兩方硯臺贊道:“真正的好東西……之前你外祖父也有方蕉葉白,總是藏著掖著不讓我們,最后不知落誰家了?”
蕉葉白是楊妧平常謄抄文稿常用的那方,另一方是尚未試墨的胭脂暈。
胭脂暈艷若明霞,有紫氣環繞,是不可多得的名品。
楊妧把東西收進箱籠,眼前似乎又出現靜深院墨綠的窗框。
穿玄衫的何文雋站在窗口,風姿清雅仿若魏晉時期的水墨畫。
他雖然殘缺,卻有著世人難以企及的才華和高山雪般清貴的氣度。
楊妧輕嘆一聲,只聽門簾響。
春喜閃進來,興得滿臉通紅,“太太,姑娘,京里來人了,老太太吩咐趕過去。”
關氏挑眉,問道:“來得什麼人?”
“有個姓嚴的管事,兩個嬤嬤,還有丫鬟、小廝十好幾個……五輛馬車停在門口,街坊鄰居都圍著看……那些嬤嬤和丫鬟個個穿金戴銀,面得很。”
關氏掃兩眼楊妧,“要不要把老太太賞的簪子戴上?”
楊妧低頭抻了抻襟,“不用,別讓祖母等。”
牽了楊嬋的手往正房院走。
一路遇到好幾個臉生的小廝抬箱籠。
小廝穿一式灰藍裋褐,作很利落,笨重的箱籠抬在手上臉不紅氣不,顯然都是練過功夫的。
而那些箱籠雖然半新不舊,卻都是花梨木所制,四角包著青銅云紋,古樸拙致。
彰顯出百年世家低調的奢華。
走到正房院門口,楊妧剛要邁步進去,卻有一人急急從里面出來,險些撞個正著。
那人忙往旁邊讓兩步,低頭道歉,“是我莽撞,對不住對不住。”
他材拔,穿靛藍細棉布裋褐,腰間別著長劍,并非楊家下人。
楊妧低聲回答,“不妨事。”走出去兩步,下意識回頭。
那人剛巧抬起頭來,楊妧便是一愣。
這個人,見過兩次,名字含,是楚昕邊最得力的隨從之一。
前世楚昕可是京都有名的小霸王。
他生得容貌昳麗,子卻極其跋扈,一言不合手就打。
楚貴妃怕侄子吃虧,磨著元煦帝要了四個侍衛給他。
含便是其中之一。
這下楚昕更是肆無忌憚,京都的紈绔年、宦子弟遇見他都要躲著走。
忠勤伯的子顧常寶不信邪,在杏花樓喝花酒時跟楚昕起了紛爭。
楚昕拔刀刺瞎了顧常寶的左眼。
忠勤伯曾是元煦帝的伴讀,已經五十歲的人了,蹲在書房門口抹眼淚。
楚貴妃則跪在元煦帝膝前哭得梨花帶雨,“……都是臣妾的錯,沒有管教好昕兒。圣上將臣妾捆了給忠勤伯任殺任剮,可昕兒若有個三長兩短,臣妾在九泉之下無見楚家列祖列宗……”
楚家數代都為國捐軀,鎮國公楚釗在雁門關戍邊,子侄輩便只有楚昕這獨苗。
元煦帝能讓楚家斷子絕孫嗎?
沒辦法,只得讓楚家賠了兩千兩銀子了事。
何文秀辦花會,楊妧跟婆婆一同去赴宴,遇到鎮國公夫人張氏。
張夫人面不太好看。
據說楚昕說親又沒,婆婆幸災樂禍地把楚昕的事跡一一歷數給聽。
其中就有瞎顧常寶左眼這事兒,那年顧常寶剛滿十八還沒說親,楚昕好像十六歲。
鬧得京都滿城風雨。
今年楚昕正是十六,不知道是否還會像前世那樣刺瞎顧常寶的左眼?
濟南府離京都遠,竟是沒聽到消息。
***
楊妧揮去前世紛的記憶,定定神,邁步走進正房。
楊姮和楊婉已經到了。
在老太太秦氏旁,坐著兩位四十歲左右的婆子。
容長臉的穿著秋香杭綢褙子,圓臉那個穿鸚哥綠杭綢褙子,正如春喜所言,兩人都戴金簪和赤金耳墜子,打扮得非常面。
看到楊妧等人進門,秦氏笑著介紹道:“家里三太太、這是四丫頭和六丫頭。”
兩位婆子連忙起磕頭。
關氏了,楊妧側轉子了半禮,又手虛虛攙扶一下,“兩位嬤嬤快些請起。”
秦氏看著不卑不落落大方的樣子,角沁出淺淺笑意。
鎮國公府雖然位高權重,但婆子總歸是奴仆,而楊妧卻是不折不扣的主子,們的禮也是應當。
不像適才楊婉進來,慌慌張張的,險些要給兩位婆子行禮。
這不是丟人現眼嗎?
楊妧請婆子就坐,抱著楊嬋在秦氏下首坐定,笑盈盈地問:“不知嬤嬤如何稱呼?”
容長臉婆子笑著回答:“我夫家姓莊,在老夫人屋里聽使喚,這位夫家姓董,是夫人陪房,最得夫人信賴。”
一個是老夫人秦蓉邊的,一個是鎮國公夫人張氏邊的,應該都是有頭有臉的人。
再加上楚昕的隨從含。
國公府三位主子都遣了各自的己人來。
有意思。
楊妧心里狐疑,面上仍笑靨如花,“兩位嬤嬤一路辛苦……信上說姨祖母前陣子有恙,現今可好些沒有?”
“多謝四姑娘掛懷,”莊嬤嬤稍欠,回答道:“才剛稟過老太太,我家老夫人病癥已經好了,但到底了虧損,神頭卻遠不如往年,夜里歇不好,想起往年舊事就忍不住垂淚,也著實掛念這邊老太太……這才打發我們過來給老太太、太太和姑娘們磕頭。”
說著,眼角不住地往楊妧上瞟。
楊妧仍穿著早起那件夾襖,石青羅,墨發規規整整地梳雙環髻,烏黑油亮。
眼下量尚未長開,五也嫌稚,卻已是十足十的人胚子。
尤其是那雙杏仁眼,仿佛汪著一泓清泉,明澈溫潤。
不說別的,單是這副相貌和儀態就將先前的兩位姑娘比了下去。
莊嬤嬤臨來前得過老夫人的囑托。
不管楊家老太太如何安排,務必要帶著這位名楊妧的姑娘回府。
換句話說,他們此行就是為楊妧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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