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兄》敗
李夫人楚楚坐了,先端起茶呷了一口,桌上放著幾本描金勾花的箋子,攤開了出白底的墨字。李夫人看了一會兒,淡淡一笑,“你先瞧瞧。”
楚楚便拿起禮箋仔細看了一回,講的都是些二十上下的年輕公子,有商戶有小,附帶了小畫,介紹的明明白白。楚楚低下頭,極是害的模樣,小聲道:“勞母親想著,只是兒還小,大姐好事將近,總想著母親膝下空虛,再陪母親些日子。”
李夫人便笑起來,“男大當婚大當嫁,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從小養在我這裡,隻當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哪能耗著陪我這老太婆。”
楚楚臉上微紅,靦腆的很,手上揪著帕子,李夫人瞧了一眼,“你別看這都是些小門小戶,可也有好,依著咱們的家世,斷斷不敢委屈你。莫不是你倒真嫌棄?”
“兒不敢。”
李夫人角扯了扯,接過禮箋,隨意翻著,“這位傅公子,才十八歲,已是遠近聞名的秀才,我聽人說是個寡言規矩的,和你相配的很。”
平媽媽上前來道:“先前聽聞姑娘院裡的春兒說姑娘極是喜歡江浙山水,這位傅公子可巧就是江洲真定的,姑娘若嫁過去,不是遂了心意。”
春兒是李軫安排進院子的,時常悶不做聲,也進不去屋子,哪裡知道喜歡什麼厭惡什麼。不過就是李夫人察覺了什麼,收買了人,平媽媽借故敲打罷了。
再者江洲真定在黃河以南,屬地豫州,離涼州延平何止千裡,若嫁過去還有機會回來嗎?楚楚悵然,早知道有這一日,紙包不住火,李纖纖發現的時候,就一直在等,忐忑了這麼久,當真來了,惶恐之余又有一種塵埃落定。
微歎口氣,楚楚微微一笑,“自然母親做主,兒……都聽您的。”
李夫人一直涼涼盯著楚楚的視線終於緩和了一二,卻還是噙著一分厭惡三分怨毒,指甲掐進手心克制住了脾氣,“既然如此,我便開始籌備了,不出意外就定在臘月,你有什麼想用的、要帶走的都說給我,陪嫁丫鬟我也給你安排好。”
既然這樣快,楚楚微怔。李湉湉的婚事從提親到嫁人李夫人唯恐委屈了,嫁妝是從小攢起來的,還延長到明年三月份才禮。
“母親,這樣是不是太快了些,臘月近年,也不好為了我攪的一家子過不安生。”明知李夫人打定主意盡快將送的越遠越好,楚楚還不能輕易放棄,……著實有些東西放不下。
李夫人眼刀子刮過來,冷冷的,毒毒的,恨不能撕了楚楚。不過一個錯眼,張姨娘那賤人生的賤皮子就勾搭上兒子,親兄妹不倫,這是要毀了李家。
深吸口氣,即使恨不能立時杖斃這些賤人,還要顧全大局,不急,慢慢來。嫁妝在手裡,陪嫁來選,這個禍端總不能留著。
李夫人面沉,“你放心,我說不會委屈你還能不做數,你姐姐的嫁妝勻出來一部分盡夠了。”
這是早已經打算好了,不過就是通知,哪裡是商量。
楚楚閉了閉眼睛,站在院子門口回頭看了一眼,想起李夫人將將要化為實質過來的刻毒眼神,渾一冷,慢慢抱起胳膊。爽朗的秋風吹過來悶在心頭,無邊的鷙。
剛踏進院子門,張姨娘已經風風火火趕過來,拉起楚楚道:“這是怎麼說?我已經答應了你舅母,重過了便請婆上門,如何就將你許配出去了。”
楚楚不答話,徑直進了屋,坐在榻上愣愣的,盯著虛空發怔。張姨娘急了,拽楚楚胳膊,“到底怎麼說,你也跟我商量商量,那家人做什麼的?家底可厚,多田地多仆從。”
楚楚抬頭了張姨娘一眼,清清涼涼的目裡席卷著幽深的漩渦,看得人無遁形,張姨娘訕訕,帕子按在上,“你盯我做什麼,我還不是為了你打聽。若是家當不如你舅舅家,你嫁過去可不是虧了。”
“姨娘就不問問我要嫁的人怎麼樣,什麼子,多大了,跟我不的來。”
張姨娘癟癟,“依你的人才長相,什麼人收服不了,男人嘛,多哄著就什麼都有了。”
楚楚按住一跳一跳的眉心,隻覺得整個人虛的六神無主,渾沁涼,腳踩不到實。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自以為各種場景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什麼也不怕了。臨了到頭,還是憂懼加。
勉強鎮定住神,抿道:“姨娘先回去吧,我想睡一會兒。”
張姨娘恨鐵不鋼的走了,李纖纖又來了,嗤笑道:“二姐擔心什麼,不想嫁跟大哥說一聲,他總會依你的。”
“我倒願就這樣嫁出去。”楚楚喃喃道。
李纖纖頓時氣極,想方設法將事捅到李夫人面前,就是為了楚楚能在困境中想到,達到姐妹聯手的目的,楚楚若真這樣嫁出去,還怎麼接近李軫。
“你未免太可笑,你信不信今兒你踏出李家大門,明兒就能傳來你暴斃的消息。如今這時候還逆來順著,就這樣有出息。”
楚楚看向李纖纖,目如炬,面容卻平靜,“你還不死心。前些時候我病著,平媽媽三番兩次進來探,你可真是出了大力了。”
不是真的蠢,自然知道李纖纖底下的小作,傷口潰爛的久了,總要暴在下,倒是割還是療傷,早早都說開,煎熬的夠久了。
李纖纖閃躲著,鬱鬱的神纏繞著一病氣,良久方說道:“你不過就是嫉妒,打著保護我的幌子,實則是怕我接近大哥取代你吧。”
楚楚真的累了,歎了口氣,麻木的很,“隨你怎麼想,我若真嫁出去,姨娘就給你了。不需要我保護,但願你能護著。”
李軫下外袍給王富貴,白的輕從腰際滲出一道印,鮮紅粘濃,拿了家常的裳套上,吩咐去備馬。
王富貴先沒,“將軍傷的不輕,還是先上了藥再回去,惡化了恐病加重。”
李軫眉目沉沉,半張臉在帳篷裡惶惶的燭下,高的地方山嶺起伏,低的地方壑幽深,早已經是魁魁頂天立地的男人模樣。
他撈開簾子,漫山遍野的帳篷,這裡是一駐扎地,滿地的火堆熊熊燃著火舌在風中搖擺。柱子牽了李軫的黑馬過來,等著他。
李軫翻上馬,立的影立在馬上,周圍的兵將齊齊抱拳,“恭送將軍!”
平媽媽等在門外,自下頭人說大爺回來了就一直等著,心頭著實有些忐忑。為李夫人的心腹,自然明白夫人恨不能立時打殺了二姑娘的心,只是到底瞞不過大爺,母子倆好好說就是了,又怎生偏要試探大爺的打算。
院子門開了,小丫頭行禮的靜傳來,平媽媽抬頭看去,黑的夜中燈籠的輝微不足道,高大拔的影子籠罩在霧中,風塵仆仆帶了一氣,一看便是急匆匆趕來。
平媽媽咯噔一下,心道夫人恐怕低估了大爺對二姑娘的在意,悄無聲息行了禮,隻覺得面前刮過去一陣凌厲的冷風。
屋裡安靜了一會兒,李夫人坐在上首,慢條斯理的扣茶杯,李軫立在地下,邊跪著楚楚。他也沒看,朝李夫人行了禮,喊了一聲母親,李夫人虛虛笑著,“怎麼這時候回來了,不是說才整頓好,要明日回。”
李夫人瞥了楚楚一眼,見李軫面不改說話也沒注意,心頭松一口氣。自是知道,李家的子孫如何會不知分寸,只能是張姨娘生的賤種不知廉恥。
李軫簡單應了幾句,李夫人便走下來,“想你也累了,快些回去歇著,我吩咐了彩雲好好伺候,你也母親省省心。”
李軫沒,原本微垂的眼瞼掀起,濃長的睫直的,一如他此時說話的語氣,“不知阿楚犯了何事,母親費心管教。”
李夫人冷笑,“沒什麼事,多大的人了還不知分寸。我既然挑了人家,就是整個李家允了人家話,豈是說不嫁就不嫁的。你這妹妹不懂規矩,當大哥的,你也幫我勸勸,總是為了好。”李夫人直直的盯著李軫,等他的反應。
聽到一聲輕哼,李夫人面鐵青的看著李軫一把將楚楚拉起來,嚴嚴實實的護在後,“阿楚不懂規矩,我這一家之主確實該管教,母親……就不要管了。”
李夫人氣的渾,帕子捫在心口,咬牙切齒,“你是我兒子,做錯事只有我包容你,我將嫁出去再好好給你挑門親事,軫哥兒,已經發生的便既往不咎。”意有所指。
李夫人多年沒這樣親熱的喚兒子,一時聽自己說出來,有片刻的陌生。李軫仍然是進來時那副模樣,波瀾不驚也油鹽不進,淡淡道:“勞煩母親費心,兒子自有分寸,至於阿楚……”
他忽轉頭專注的看楚楚,眸子深是化不開的偏執,語氣輕而,“除了我邊,哪裡也不去。”
楚楚愣愣的看著的手,被他握著拉出屋子,骨骼分明,指尖細長,糲的老繭過手背,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心頭有什麼東西悄悄裂開一條。
李軫的抱了楚楚許久,低聲道:“我送你回去。”
聽到上房兵荒馬的呼天搶地,楚楚回頭看了一眼,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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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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