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宮令》6.春盤
辛三娘笑地將近日賬目呈給林泓看,誇讚蒖蒖舉措盈利頗多。林泓默默翻閱后卻道:「將賬目重新核算,去除本和徵稅解款額,所得利潤皆返還給災之家。」
聞者皆驚愕,不明白他為何竟將這可觀的利潤拱手讓人。林泓見眾人均沉默不應,遂解釋道:「這等災禍,我們不應趁人之危,藉機牟利。」
蒖蒖不滿道:「我們的定價並未超過平日市價,所獲利潤是大量進貨和長期雇傭工匠談下來的差價,就算我們不做,災之家自己購貨僱工匠,也不會比這價低,怎能說我們趁人之危牟利。」
林泓道:「如今災者大多與火起原因無關,的是無妄之災,本已損失慘重,重建修繕,又是一大筆花銷。無論我們定價是否合理,賺這災難錢總是不妥的,不如將利潤返還給他們,稍減其損失,也算襄助鄰里,行了一樁善事。」
蒖蒖與辛三娘雖不大捨得,但見林泓態度堅決,也只好聽從,將賬目重新核算,找災者修改契約,將所得利潤還給他們。
而林泓善舉並不僅於此,他還查看山中林木被焚毀況,自己出資購樹苗,以待氣候合宜時植。以致辛三娘看著賬簿連聲哀嘆:「原本以為大賺了一筆,如今看來,咱們賠得不比半個園子被焚毀的呀!」
見到林泓善行,災者無不恩,有人輾轉將此事報與武夷山所屬的建寧府知曉,建寧府又告知福建路轉運使,轉運使說,每逢天災人禍,常有商賈囤貨居奇,將必備品翻倍出售,令災者雪上加霜。林泓義舉理應嘉獎,將上報朝廷,免其兩年賦稅。而近來建寧府風乾燥,火災頻發,年後雨水多,預計易生水災,自山中火災之日起一年,為災者提供平價災后重建資及相關修繕工作者,亦將免徵稅解。
消息傳來,不僅問樵驛中人,幾乎所有建寧府建材商人及工匠都笑逐開,額手相慶,常有人來問樵驛致謝。立春前一日,便有一位蒖蒖雇傭的瓦工顧七叔從山下來,特意帶了兩大塊新鮮五花送給蒖蒖,見園中雅緻潔凈,自己也不進來,就站在籬笆外,將遞給蒖蒖,再三表達謝意。
蒖蒖推辭,他迅速退後,堅決不收回。蒖蒖便收下鮮,對顧七叔道:「無功不祿,七叔既然送我禮,那我也回贈一禮,不過不是實,只是一個小小的建議。」
顧七叔問是什麼,蒖蒖道:「聽林老師說,年後雨水會增多,山下河川水流湍急,乘船渡河,船會不時晃,甚至有傾覆之險。所以我建議你或者家人去買豬時,不妨順便買下鋪里的豬脬,多囤一些,晾乾保存。待雨水多時,就將豬脬吹氣充實紮好,幾個連一個可圍住腰的環,帶到河邊售賣,賣給舟子或要渡河的人。如此,他們帶著豬脬渡河,即便發生險也不會溺水,而七叔你,也可掙一筆零用錢。」
豬脬即豬膀胱,韌有彈,可充氣氣囊。顧七叔一聽大喜,連稱此事可行,道謝之後又看著蒖蒖贊道:「姑娘真是既會做生意又會做人。」左右一顧,見無人接近,又低聲音對蒖蒖道,「恕我直言,問樵先生自然是知書達禮、聰明過人,但對錢財也看得忒淡了,不怎麼經營,平日待人也是客氣有餘,但不易親近。幸好姑娘來了,先生不會的,姑娘都會,與先生真是天生一對。我們都等著喝先生和姑娘的喜酒呢。」
蒖蒖雙頰一紅,輕聲道:「七叔可別說笑,我只是來向先生學藝的。」
顧七叔笑道:「學藝學藝,學一家又有何妨!」
見蒖蒖紅著臉半晌不言,他哈哈笑著告辭,依舊下山去了。蒖蒖目送他遠去,想著他的話,心中竟有幾分歡喜,然而迅速憶及母親,又是一陣黯然。後這瑤池瓊林,短短月余,已令有家的覺,不免心生依,但也從未忘記此行目的,到來即是為離開,有母親之才是故鄉。
每逢立春,國人必以時鮮做「春盤」,或自己食用,或饋贈親友。問樵驛中春盤也是立春必備菜肴,這日前夕,林泓向蒖蒖細述春盤起源,說晉朝時春盤是大蒜、小蒜、韭菜、蕓薹、胡荽拼的「五辛盤」,立春食用,以五辛發五藏之氣,時至今日,春盤容日益增多,已不局限於五辛,還可選用蘿蔔、春筍、蔞蒿、水芹、白菜、蓼等新春時蔬,切拼盤,以青、紅、白、黃、紫等喻春景春,以薄如繭紙的麵皮包裹卷,送口中,在這微雨梅花,清寒未消的時節,先以舌時蔬帶來的春意。
這麵皮蒖蒖跟師姐學過,自己取了麵和水,麵糰,握在手中翻覆朝下,粘在手心的麵糰緩緩下墜,蒖蒖朝抹了油后燒熱的鍋里一摁,旋即提起,麵糰依然彈回手心,而鍋底已留下薄薄一層麵皮,熱度灼烤,邊緣逐漸翹起,待中心灼干即可取出,置於盤中,用棉巾覆蓋,原本乾脆的薄麵皮吸了水氣會很快變,便可用於裹蔬菜了。
林泓略帶笑意,看玩得不亦樂乎,待做完厚厚一疊,再問:「你會滴山麼?」
蒖蒖說不會。林泓把切好的各蔬菜整齊地置一面大銀盤,沿著邊緣,按排列圓形,中間留出的空位與邊緣呈同心圓狀。然後林泓取出幾塊凝固的,隔水加熱化,再度洗凈手后將呈半流質的雪白捧在手中,轉至一個約與圓心同等大小的銀盤邊,素手起伏轉旋,讓自指間溢出,或滴,或瀝,或淋,落下的隨之點狀,線狀或片狀,堆積在銀盤中心,轉瞬間一座惟妙惟肖的微雪山逐漸型,峰巒疊嶂,秀峻多姿。
林泓讓蒖蒖把山置於外間任其凝固,洗凈手后采了一些梅花與松枝,心修剪,點綴在山雪峰上,然後再將山放置在春盤中間,這春盤看起來宛如春田花海與雪山相映,頓時有了山河天下的氣象。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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