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蜥蜴先生》第10章 幽怨
周末,尚小月在家中的琴房練琴。
柴可夫斯基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拉過只怕不下上百遍。手指的已經形記憶。幾乎不需要大腦提前思考,下意識地就能拉出完的曲調。
2,2,3,4(指法)……加重……4,3,2……弦……3,2,2……輕輕用力……很好,完的演奏,一個錯誤都沒有。
尚小月心底稍微松了一口氣。抬頭試探著去看坐在一旁的父親。
向來嚴肅板正的父親,聽完之后沉了片刻,在兒期待的目里,不過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嗯,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撣了撣,準備向外走去。
“爸爸。”尚小月住了父親,在父親轉過頭來看的時候,心底卻又莫名涌起一張。
父親尚程遠是省響樂團的團長,國有名的小提琴家,生嚴厲的音樂教師,更是一位古董小提琴收藏好者。
在尚小月的眼前,父親是大山一般的存在,對父親的,從小便是崇拜里混雜著幾分畏懼,畏懼里藏幾分孺慕。
“爸爸,這一次學校的選拔賽對我很重要……”尚小月想起接下來要說的話,頓了頓語句,“我想借一下你藏品里的那一把‘王’。就是你說長大了才讓我的那一把。”
比賽能用什麼琴對尚小月來說,其實并不是主要的。只是近期對自己一直到有些迷茫,希能借著這事從父親那里得到某種肯定。
父親,如今的我,有資格使用你珍的收藏品了嗎?
在父親審視的目中,不太自信地低下了頭。
“我和你說過很多次,技巧只不過是所有演奏家都備的基本能力而已,并不值得驕傲。”男人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他接過手中的提琴,拉起一段柴小協中的旋律,倒的旋律覆蓋了小小的琴房。
“所謂的抒,并不只是照本宣科的緩慢。而是看你能不能在琴聲里帶出心底純粹的,讓你的聽眾為之心酸容。所謂的炫技也不是一味的追求快速,真正要做到的是能夠展現出樂章中的那種高昂澎湃,酣暢淋漓的激。”
演奏聲噶然而止,小提琴家把琴還到兒手中,毫不留面地說道,“小月,音樂來至于心。你的音樂里,缺的是那份源自于心的。你還沒有找到屬于自己的音樂,等你找到了,再來向爸爸借‘王’吧。”
父親離開之后,尚小月愣愣地在屋子里站了許久。
母親走上樓來,輕輕敲了敲門,一臉心疼地聲道:“練好幾個小時了,歇一歇吧?喬喬打電話來,約你去逛南湖。”
“我不想去了,媽媽。我還想再練一會。”
母親把往門外推,“不要聽你父親那一套。我們小月已經非常優秀了。周末就該安安心心地和朋友們出去玩一玩,別平白累著了我家乖妞妞。”
南湖地榕城南側,湖區公園環側,景秀。
湖邊的一排別墅,如今大多改酒吧和咖啡店。夜幕降臨之后,整條街的霓虹彩燈倒映在湖面上。人間燈火,水鏡輝煌,映趣,不勝收。因此為了榕城年輕人最喜歡的休閑娛樂之地。
人流多了,各行各業也都匯聚了過來,湖邊的道路一到夜里,彈吉他的,擺地攤的,賣小吃紛紛出現,人間百態應有盡有。
在燈火輝煌的大路上,著靚麗的年輕人手拉著手笑語闌珊。那些暗影蹣跚的角落里,夜場上班的姑娘們化著濃妝,開始吃今天第一頓工作餐。送貨的工人揮汗如雨,用肩膀把一箱箱酒水抗進酒吧后門。收廢品的流浪漢拖著編織袋沿途收集啤酒瓶子。
喬欣,尚小月幾個榕音管弦系的小姑娘手里捧著雜七雜八的小吃,興致地在人群里穿梭。
“小月,你這一次選拔賽的鋼伴請得是誰?”
“鋼琴系大四的晏鵬。”
“我天,你居然請他。我們學校除了凌冬學長,大概就他水平最高了吧。你請他伴奏,強強聯手,看來這一次我們都是陪跑了。”
“沒那麼夸張,伴奏能起得作用也有限。”尚小月出了一點笑來,“不過是我們兩家剛好認識,就請他幫一個忙。”
說出了這句話,自己便也覺得繃許久的肩頭終于微微有些放松。甚至在這樣織著各種雜音的環境里,聽見了一縷悉的小提琴聲。
“你們看那里,那邊有人在拉小提琴?”
“半夏,那是不是你們班的半夏。”
“對,就是半夏,……怎麼會在這里?”
眾人尋聲去,前方湖畔一盞路燈下,有一位年輕的子正拉琴賣藝。
戴著一頂絨線帽,穿著一黑,長發隨意地披著,在夜中十分的不起眼。
拉得又是古典音樂,不太符合這燈紅酒綠的酒吧街主題。邊往來的行人,大多步履匆匆,趕著夜場尋歡,無心駐足。
在腳邊敞開的琴盒里,只零零星星丟了幾張紙幣。聽眾除了角落里一個卷著鋪蓋發呆的流浪漢,不過兩三個飯后消食,來湖邊散步的老年人。
“怎麼會在這樣的地方演奏?換了我怎麼也拉不下這個臉。”喬欣看著路燈下的同學,不理解的行為。
在喬欣的心目中,小提琴是最為高雅矝貴的樂,合該穿著昂貴的禮服,站在莊嚴肅穆的殿堂演奏,才對得起它這份典雅。
但那路燈下的演奏者卻此不以為意,怡然自得地把自己融合進這片市井混雜,俗氣沖天的夜市里去。
霓虹彩燈披在的肩頭,半明半暗的燈照亮了半張年輕的容,運弓弦,盡演奏,完全沉醉在了自己的音樂聲中。
磅礴的旋律自而起,在彩輝幻影的湖面鋪散,冷澈的湖水仿佛隨著琴聲凝起一層彩的寒霧。在那濃霧之中,詭的腳步聲咚咚響徹,黑的魅影依稀潛伏在暗,仿佛下一刻便會破開濃霧,現而出,開始放聲歌唱。
喬欣被這樣的琴聲激起一背的皮疙瘩。
不得不在心底吐槽了一句,拉得還真TM的是好。
“半夏這一次好像也要參加選拔賽,郁安國的推薦名額就是給了。”喬欣下意識地說出了這句話,扭頭去看邊的尚小月。
尚小月的臉十分難看,正盯著前方拉琴的半夏,死死咬住下。
喬欣覺得未免有些反應過度,手推了一把,“別多想,這是流行類的曲目。歌劇魅影嘛,沒啥技含量,誰都能拉好。比不上你的柴小協。”
“原來父親說的是這個意思。已經找到了,已經找到了。”尚小月著音沒頭沒尾地接了一句,轉就往回走去,“抱歉,我想要先回去了。”
“別跑啊,小月。怎麼突然走了。誒……跑那麼快的嗎?我說你們這些天才,是不是都非得有些怪癖才高興啊。”
半夏的出租屋沒有點燈,暗影幢幢的屋子里,慢慢爬起了一個蒼白的影。
那人靠著墻坐了一會,帶著點埋怨的神撿起了那條疊放在地面的浴巾,圍在自己的腰上。隨后他站到了窗戶邊,長手臂,再一次從包欄的間隙中夠回那些自己掛在隔壁窗臺上的。
冬風料峭,天空中飄著幾抹淡淡的云彩,窗外月朦朧。
月下的小屋亮起一點微弱的暖黃火,灶臺上咕嚕咕嚕燉著湯,空氣里彌散開一牛骨的濃香。
比月還要俊的年輕男子,穿著一質地考究的純白襯,黑長,卻圍著一條極不相稱的圍,站在打開的冰箱門前發愣。
冰箱比起前幾日的空空如也好了許多,滿滿當當塞著超市大減價時的促銷食品。
他也是經歷了這些日子才剛剛知道,那些超市到了晚間,會將賣剩下的殘次品,用這種寫著買一送一的紅膠帶捆在一起,打包半價出售。
雖然沒人刻意提起。但他很明白,就因為帶著自己看了一場病。有個人連續數日三餐只以包子饅頭充。
更甚到了最后兩天,這個屋子里甚至搜刮不出可以制作一頓早餐的食,他不得不爬出戶外,捋了幾片春椿葉芽,就著最后一點面和蛋,烙了兩張餅作為倆人一天的伙食。
需要掙錢,沒錢就會死。
男人蒼白的手指輕輕在冰箱門上扣了扣。
我總不能……永遠靠養著。
他低下眼睫,把鍋里的牛骨湯盛出一碗,再給自己裝了一碗蝦仁蘿卜悶的咸飯。剩下的用保溫飯盒仔細裝好,一并擺在了桌上。沉默的在桌邊坐下,低著頭用自己一天唯一的一頓晚餐。
桌子靠著墻擺放,只有兩個位置。一個位置坐著他,一個位置空著。
哪怕孤零零坐在漆黑的屋子里,他也總覺得對面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人。
同一個空間,錯的時間,那個人會興致在對面的位置坐下,不在乎他是一只怪,高高興興地同他流白晝里發生的趣事,由衷地贊他的手藝。
就好像兩人可以一直這樣生活下去似的。
可我終究只是一只怪。
熱騰騰牛骨湯散發出白的霧氣,迷蒙了男人灰寂的雙眸。
一樓的英姐給兒洗完澡,把哄回房間。才在牌桌上坐下,開始了真正的夜生活。
“新來的那個房客怎麼樣呀?”牌友們還對那位夜半出現的俊年輕人念念不忘。
“小伙子蠻好,是個講究人,加錢讓我給換了一套碼鎖。換鎖的那天我進去看了一眼,屋子收拾得那個利索哦,我們都比不得。”英姐一邊八卦著新來的租客,一邊稀里嘩啦洗著牌,“就是白天總不在家,快遞又老多,都要我替他收著。”
大門響起兩聲輕輕的扣門聲,那位正被掛在邊的講究人,穿著他那一標志的,站在了門邊,白皙的手指扣了扣門框,示意自己來取白日寄放的快遞。
“哎呀,小凌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在一樓怎麼都沒瞧見,哈哈。”英姐打了個哈哈,將尷尬掩飾過去,站起來把他的幾件包裹指給他看,清瘦斯文的新房客力氣卻并不小,邁開長,上下幾趟,很快利索地將幾個大箱子都搬回了三樓。
“都買些什麼東西,死沉死沉的。”英姐招呼牌友,卷起睡袖子,呼啦一下幫忙把剩下的零碎盒子搬上去。
“midi鍵盤,監聽音箱,監聽耳麥,還有電腦和聲卡等等。都是編曲用的設備。”年輕的房客看起來清冷寂靜,卻有著一副讓人心的溫嗓音,行事也周全,離開前拆開最后一個箱子,取出里面的一包零食,放在了牌桌上。
他那道漂亮的背影在樓梯口消失的時候,著麻將的幾個人迅速挨著頭八卦了起來。
“蠻好,蠻好。確實蠻好,賣相好,人還斯文。”
“可惜我兒小了點,要是再長個幾歲就好了。”
“他說他做什麼的?編曲?編曲是什麼東西?”
半夏今日到家門前的時候,比平時早了一些。隔壁的房門恰巧打開,新來的鄰居提著一袋垃圾,兩人猝不及防打了個照面。
那是一位個子很高的年輕男人,漉漉的發尖還掛著水滴,睡的袖子卷在手肘上,出大一截白瓷的。
他似乎剛剛洗完澡,攜出來一冰冷的水氣,連雙眸都帶著種萬俱靜的寒寂。
驟然看到門外的半夏,他微微吃了一驚,黑的眸子避開了半夏的視線。
半夜三更的在門外相遇,半夏略微有點尷尬,手比劃了一下自己的房門,“你好,我是你的鄰居。就住在這里。”
那人點點頭,隔了半晌才回了句“你好。”
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就像是冬季里落下來的雪,雖然人,卻邦邦的,著拒人千里的冷。
他明明是出來丟垃圾的,此刻卻一直那樣站在門口,蒼白的手指抓著黑的垃圾袋,既不放下,也不回屋里去,似乎在等著半夏先進屋去。
和他錯而過的半夏,莫名地覺得那副容貌有些眼。
“啊,我想起來了,”半夏拍了一下手,那人沉寂的眼眸突然有了,猛地轉頭看過來。
“你是我們學校的凌冬,凌學長對不對?”半夏擊掌說道,“我也是榕音的,去年學校的匯演中,我還見過你呢。”
那位年名的學長盯著半夏看了半天,臉逐漸變得古怪,興期待之褪去,幾乎是用一種幽怨的目,含恨看了半夏一眼,一言不發地轉進屋去了。
天才就是和我等凡人不一樣,總是要有些怪異的。半夏倒也不生氣,給自己學校的這位知名人找了借口。
這位學長大概和他的名字一樣,生孤高,喜怒無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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