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蜥蜴先生》第11章 流浪者之歌
一進到屋子里,半夏就看見了桌上那一大罐裝在保溫罐里的牛骨湯。
打開蓋子,在撲鼻的香味里陶醉了一番,給自己盛了滿滿一碗。
那燉足了時辰的骨頭湯里,還放了最的黑胡椒提味。小小地抿上一口,混著辛辣味的溫熱湯滾過嚨,瞬間就驅散了四肢百骸里的寒氣,把在湖邊凍了一晚上的軀給燙暖了。
半夏從心底發出一聲幸福的嘆喟,實在想不明白超市里賣剩下的牛骨頭怎麼能變出這麼個味。
捧著熱乎乎的湯碗,整個人窩進了窗邊的小椅子,從書包里翻出郁教授推薦給比賽用的曲譜,邊著食邊開始讀譜。
《Zigeunerweisen》流浪者之歌,這首曲子從前就練過了,當時被郁老師從頭到尾,批得一無是。想不到最終老師卻讓用這一曲子去比賽。
半夏小口品著熱湯,腦袋里哼哼著曲子的旋律。
流浪者,何謂流浪者?
那些卷著行囊,蹲在湖邊聽彈琴的算不算流浪者?那些點著細煙,靠在酒吧外墻休息的年輕孩算不算流浪者?還是那些為了夢想,背井離鄉在外漂泊的人才是流浪者?
今天晚上,夜空中飄著淡淡的云彩,月很迷蒙,深淺不一的婆娑樹影沐浴在月里。城市的燈火浮在遠方,像虛無的海市。
這樣的暖湯和月,讓半夏回想起自己年時期在外求學的景。
那時住宿的學校離家很遠,每到周末放假,就上城鄉間往還的大,吭哧吭哧往家里趕。
山路崎嶇,車開得慢,往往半路上,天就黑了。破舊的中車滿了乘客,和他們攜帶的活活鴨。行李堆得都不下腳。還是中學生的半夏就會像這樣團起子,隨便找個角落窩著,坐在搖搖晃晃的車廂里,一路看著窗外影影綽綽的景。
暗夜里的漆黑公路,道路兩側無邊無際的黑叢林,狐火蟲鳴,行走在彩云間的淡淡月。那時候小小的自己可不就像是一個漂泊在外的流浪者?
可是當年,從來沒有會過真正流浪的覺。
不論多晚,只要車子一停下,空的汽車站臺上,總能看到母親抱著一個裹著棉布的搪瓷瓦罐,站在那里等。
暖黃的路燈下,母親每一次看見就笑了,手揭開蓋子搪罐的蓋子。饞死人的香氣就順著母親的手滿溢出來。
“怎麼這麼晚才到,不?先喝一點熱湯吧。”
有這麼一碗湯和這麼一個等著自己的人,自己無論在哪里,都算不得流浪者。
直到后來,這個人和這碗湯都沒了,才真正明白了流浪的意思。
半夏放下琴譜,站在窗口呆立了一會,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視頻電話。接電話的是的表弟半永福,小名半糊糊。
半糊糊從小被這個表姐打怕了,如今接到半夏的電話說話都還有些不利索,“姐……啥,啥事?”
“半糊糊。呢,睡了沒?”
“沒,還沒呢,最近迷上了綜藝,看得正歡。姐你等著,我啊。”
半夏從母姓,管自己的外婆。白發蒼蒼的看見自己最疼的大孫來電話,姑且放下了屏幕上的小鮮,顛顛地捧著手機問長問短。
“我的乖孫有沒有好好吃飯,看著好像都瘦了。”
“都說讀大學費錢,你怎麼還寄錢給我,可不敢這樣累著自己,我喊你大舅給你寄回去。”
“閨啊,你快來看看。咱們家夏夏打電話來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視頻里的后沒有人,出現在屏幕上的,是佛龕上諸路神佛下面,供著的一個小小的牌位。
半夏的眼睛笑瞇瞇的,把手機攝像頭對上餐桌。
“我好著呢,你看我的宵夜,牛骨頭湯配咸米飯。不盛?我都快把自己養胖了。”
笑得合不攏,“胖點好,胖點好,你那小臉啊,就是要白的才好看呢。”
半夏掛了電話,愣愣地站了許久,抬手把碗里剩下的湯一口悶了。
“怎麼了?是不是不合胃口?”一道悉的嗓音在窗口響起。那聲音低沉,不類人聲,卻有著一種獨特的人之。
半夏轉過頭一看,看見小蓮正從窗外爬進來。
小小的守宮渾干干凈凈,黑得晶瑩亮,還帶著點沐浴的清香,豎著腦袋在窗沿看。
“什麼話,多虧我們小蓮燉了這麼好喝得湯,好喝得我都快哭了。”半夏笑著手把小蓮從窗口接進來,捧在手心,舉在眼前認真看了看,“小蓮你又去了哪里?誒,你是不是洗澡了?這麼干凈,還香噴噴的。”
或許是剛剛喝了熱湯的緣故,的臉上雖然帶著笑,淺淡的眼眸里卻散著一點細碎的水。
小小的守宮一不地趴在的手心,那紋理神的雙眸看著,仿佛蘊藏著不便言說的擔憂。
半夏被這個眼神給萌到了,想起來代一件事,“對了,我今天知道隔壁住的是誰了。那是我們學校的一位學長,他的脾氣好像有些不太好,你沒事千萬別往他那邊跑。小心被他抓住了。”
小蓮的那雙眼睛在這句話之下豎了一條極細的豎線。
可惜的是半夏還不能準確捕捉蜥蜴這種生生氣的緒表達。
在飯桌子上收拾了一塊空間,鋪上一條小方巾,把手心里氣鼓鼓的小蓮放上去,對這個自己屋子里唯一的聽眾說,“小蓮啊,你想不想聽我拉琴?教授給了一首新曲子,我這一會特別想拉這首曲子。”
黑漆漆的守宮沒有回答,不太高興地在巾上甩著尾,最終到底是豎直了脖頸,端正地坐好了。
旋律在小小的出租屋響起,一個人,一把琴,一只怪。
月亮藏進的云層,將淡淡的余暉抹在窗臺上。
流浪者之歌。
凌冬昂著頭,看著眼前拉琴的。
他的腦海中出現年時,在外公的院子里拉著小提琴的那個小小影。
如今的琴技了許多,人也從稚氣的孩長為風華正茂的。
但其實,還和從前一模一樣,追求的永遠是自己心最忠實的東西。往往拉著拉著,就忘記了一切,在演奏中隨心所地中加自己的理解和表達。
這樣的琴聲如果放在正式的比賽和演奏中。或許會被傳統的評論家斥為離經叛道,經典。但也正是這樣的音樂,剖開了自己的膛,到了自己的心肺肝腸。
這是一首真正的流浪者之歌。
那些顛沛流離,無家可歸,獨立寒冬的心,無須用言語表達,不用淚水來裝飾,只用這純粹的音樂,便早已骨地滲進聽者的骨髓。
他在這樣的琴聲里,找回了年最親的伙伴,找到了那個迷失已久的自己。
=====
周一的第一節課,是西方音樂史。
潘雪梅捅了捅半夏的胳膊,“你又干了啥事?我怎麼覺得班長今天看你的眼神都怪怪的?”
“沒有吧?”半夏上下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著裝,覺沒出什麼大錯。
轉頭就拉到了尚小月的桌子上,“哎呀,人心善的小姐姐,西史作業能不能借我抄一下。”
尚小月頂著兩個黑眼圈,青著臉看了半天,啪一聲把手里的作業甩在桌面上。
半夏接了作業,洋洋得意地在潘雪梅面前彈了彈,“看吧,你那都是錯覺,班長對我可好了。”
潘雪梅看著埋頭抄作業的半夏啼笑皆非,不再管們的閑事,打開了一個新的話題,“聽說老郁推薦你去參加學院杯的選拔賽?”
“嗯嗯,老郁這次很夠意思。一等獎八千,二等獎五千,哪怕是拿個三等獎,也有兩千元呢。還能把‘阿狄麗娜’借回去上好幾天。”半夏了握筆的手腕,“這次我必須拼了。”
你這個角度可真是太清奇了,被那些送紅包都搶不到名額的人聽見,可不得誅心嗎。
潘雪梅一臉黑線地看著自己腦回路奇特的基友,“那鋼伴呢?你打算找誰給你鋼琴伴奏?”
“啊,鋼伴?”
“小月請了大四的晏鵬學長,他們兩家是世。喬喬花錢請的老師,合練一次就得五百元。”潘雪梅嘆了口氣,“你連選拔賽的鋼伴都沒找好,還想著拿學院杯的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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