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沈絳安排傷的人，留在山縣養傷，又派了照顧他們的人。

就帶著剩余的護衛，再次啟程上京。

雖然沈絳進京決心不改。

但也并不莽撞，既然夢境已經給了警示，首先必須先保護好自己，才能改變之后的命運。

在那個夢里，一進京就先投奔了大姐姐。

弄得所有人都知道，長平侯府那個養在鄉下的三姑娘，不自量力的進京來救爹了。

這一次倒不如低調如京。

先弄清楚現在的勢，再想出能救爹爹的辦法。

很快，他們收拾行裝再次上路。

十余日后，一行人終于到了離京城不足百里的地方。

因天漸晚，又是一天跑下來，人困馬乏。

沈絳干脆帶眾人進了驛站投宿。

他們要了幾間上好的廂房，沈絳便領著阿鳶先回了房。

等收拾妥當，帶著阿鳶去了驛站的廳堂，這里擺著桌椅，供往來旅人歇腳用膳。

大晉雖民風還算開放，但是閨閣子尋常不會面。

可這些日子，他們途徑各驛站，沈絳都沒讓阿鳶將膳食端到房中。

反而與旁人一樣，在大堂里用膳。

只因驛站里往來的客商旅人，長年累月在外奔波，他們見過的山河，說不定比紫城中那位權掌天下圣上還要多。

所以想用自己的耳朵，多聽聽外面的世界。

沈絳領著阿鳶進去后，找了張角落的桌子坐下。

原本大堂里坐著的旅人紛紛投來詫異的目，甚至在們坐下后，還不住的扭頭張過來。

此坐著的人都是往來旅人，舟車勞頓之余，又無心打扮。

各個都略顯得有幾分灰頭土臉。

沈絳同樣也未心妝扮，頭上只著一玉簪，偏偏這樣簡單樸素的打扮，卻更襯得烏發雪，未掩半分容貌上的瀲滟彩。

此時端坐在，從窗邊照進來的落日余暉最后一束暈里。

如此簡陋的驛站大堂，竟生出了蓬蓽生輝的瑰麗。

原本議論聲不斷的大堂，自進來后，瞬間安靜了下來。

沈絳拎起桌上擺著的水壺，將自己面前的茶杯燙了下。

又倒了杯水，端起喝了口。

哪怕旁人還在打量，卻不顯一赧。

這樣落落大方的姿態，反倒讓旁人心底暗暗點頭。

這里的驛站臨近京城，算是規模較大的，所以驛站里的吃食也比別盛些。

沈絳問了驛丞，此能提供的吃食，便開口道：“就來幾個你們拿手的菜，我們奔波了一天，麻煩盡快些。”

“好，我這就去催催后廚。”驛丞笑得滿臉花開。

或許是因為沈絳大手筆的點了不菜。

不過沈絳也不是為了自己，邊這些護衛，說起來都是年郎。

白日里為了趕路，大家只吃干糧。

和阿鳶胃口小，尚且能忍。

這些護衛騎一整日馬，晚上自然要多吃點東西。

*

卓定他們進來大堂時，阿鳶招呼他們過來。

沈絳抬頭看他們，視線正好瞧見斜對面，也是剛進來的一對年輕男。

穿著深藍錦的男子，發束玉冠，雖坐著卻還是能看得出他量修長。

瞧著就是哪家的貴公子。

而他旁邊的姑娘，穿著簡單，上的緞子也是普通料子。頭上更是只了一并不算好的玉簪。

男子穿著打扮皆是上乘，子卻普通，不見富貴氣。

所以不會是夫妻或兄妹的關系。

可兩人又舉止親無間。

還真是有趣。

阿鳶見盯著某看，沒筷子，就順著的視線看過去。

不過是對年輕夫妻罷了。

看了幾眼，阿鳶輕聲說：“這位公子待他夫人，真是。”

世上男人多薄幸，三妻四妾多有之。

這種心照顧自己夫人的，反而是數。

阿鳶還以為小姐是瞧著這對小夫妻，想到自己的婚事，低聲音說：“小姐，你長得這般，進京后見了楚公子，他一定會重你。”

口中的楚公子，便是昌安伯府的嫡次子楚凜。

沈絳定的親事，阿鳶作為的丫鬟，自然清楚。

只不過阿鳶不知道的是，跟那位楚公子的婚事最終還是退了。

沈絳原本只是被這兩人的關系引起了幾分好奇。

卻沒想到，會引來阿鳶這番話。

沈絳聽著好笑，說：“生得，就會得重？”

可夢里，哪怕連死都那樣的自己，還不是被人毒死了。

或許貌確實是無往不及的利。

但得懂得如何利用。

最起碼上輩子的，不懂得。

用完膳之后，沈絳帶著阿鳶回房。

只是路上恰好到那對男，此刻兩人站在院落里。

素子半靠在男子上，臉微蒼白。

看是子不適。

“咱們的銀兩不多，還是省著些。”子聲說。

藍公子溫安：“你好好休息，給我，我會想法子的。”

倒是個不離不棄的深公子模樣。

沈絳并非想聽旁人聊天，于是趕帶著阿鳶離開。

此時剛二月底，春寒微過，連天都黑得快。

因為明日還要趕路，沈絳梳洗后，準備上床睡覺。

卻聽到外面穿來吵嚷聲。

側耳聽著，有些像阿鳶的聲音。

這丫頭說去廚房要點熱水，還沒回來。

沈絳放心不下，重新披上外袍出門。

果然，到了外面，看見阿鳶擋在一個陌生男子的面前。

卓定他們也聽到了靜，紛紛趕來。

“我說你這丫鬟怎麼不識好歹，再攔著，休怪我不客氣。”

阿鳶卻毫不懼對方的威脅，反而說道：“你了我家小姐的玉佩，還想跑。”

“口噴人。這乃是我新得的玉佩，怎麼就了你家小姐的。你這臭丫頭，再敢胡攀咬，小心我打你。”

說話間，陌生男人抬手就想打人。

沈絳面一冷：“住手。”

卓定探手抓住對方的手臂，讓他彈。

男人一見他們人多，立即氣短道：“你，你們想要干什麼？”

“我倒想問問閣下想對我的丫鬟做什麼。”

沈絳語氣溫和，卻著警告。

男子瞧出就是今日大堂驚艷了整個驛站的姑娘。

他放緩語氣說：“你這丫鬟平白誣陷我了玉佩，煩請小姐多加約束管教。”

阿鳶急了：“小姐，他手里拿著的是夫人留給您的玉佩。”

這會他們的爭執，已經把還未睡的驛站客人都吵醒。

不人干脆走出門看個究竟。

沈絳看向男子的手心，果然他拿著一枚玉佩。

仔細打量了會，秀氣的眉漸漸蹙起。

“不知可否將玉佩借我一看。”沈絳客氣開口。

男子沒想到連這麼說，心下當即有些心虛，因為這枚玉佩確實是他剛得來的。

難道真的來路不正？

他猶豫間，一旁有人幫腔說：“既然不是這位小姐的玉佩，你借給看一下又如何。”

陌生男人這才將玉佩遞過來。

沈絳把玉佩拿在手中。

的眉心卻反而比剛才蹙的更厲害。

“阿鳶，去房間將我匣子的玉佩拿來。”直到沈絳緩緩開口吩咐。

咦？

眾人聽這句話，紛紛一怔。

阿鳶更是徹底僵住，分明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小姐的玉佩。

沈絳的首飾都是由收拾保管，這枚玉佩看了無數次。

只是沈絳吩咐，不敢不從。

等了片刻，阿鳶重新返回，只是這下臉上不再是篤定，而是難言的尷尬。

誰能想到這兩枚玉佩竟如此相像。

剛才一聽到這人說剛得了這枚玉佩，怕對方跑了，才不管不顧攔住對方。

待將手里的玉佩遞過去，那男子也松了口氣。

他說：“你看，我就說我的玉佩……”

可他的話還沒說話，就瞧見兩枚玉佩被擺在一，竟扣在了一起。

這……

原本看熱鬧的還以為真是誤會，可瞧見這形，哪還有看不懂的。

這分明是一對兒玉佩。

“給你玉佩的，是誰？”沈絳緩緩抬頭。

其實沈絳已經知道了對方是誰了。

昌安伯府的嫡次子。

的未婚夫婿，楚凜。

男人震驚之余，說道：“是一位的俊俏公子，他說他夫人病重，知道我是做藥材生意的，想從我這里尋幾味藥。我正巧手中有一株千年人參，原本是想拿到京中賣個大價錢的。”

“他說自個手頭沒有余錢，便將這枚玉佩抵給了我。”

阿鳶這下徹底急了，著沈絳：“小姐，這明明是夫人留給您的定親信，它怎麼會在這里。”

那男子以為阿鳶不信，趕說：“就是那位穿著藍公子，他與他夫人在驛站里，許多人都瞧見了。”

藍公子？

這下連阿鳶都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夸贊待自己夫人真的公子。

“說起那位藍公子，我倒也有些印象，可他邊不是還有位姑娘，兩人頗為親。我原以為是一對新婚小夫妻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還不清楚嗎？這位姑娘應該是要進京親的，只是這位未婚夫君卻與旁的子私奔了。竟還將定親的信抵給別人，只為求一株人參救自己的心上人。”

“那公子豈不是瞎了眼。”

此時站在廊下的沈絳，反而一言不發。

只是盯著手中的玉佩。

這是阿娘親手為選的定親信。

一對兒鴛鴦玉佩，本該是大婚那日，才真正扣在一，合二為一。

此刻，此。

扣在一起的鴛鴦玉佩卻著荒唐、可笑。

沈絳想起阿娘臨終，拿出玉佩時，著不舍和憾的話，說無法看見自己大婚，無法看著穿著嫁，終還是等不到這鴛鴦玉佩扣在一的那一天。

只愿的阿絳，能白首同心。

哪怕沈絳之前夢到自己被退婚，也不曾這般憤怒過。

趨利避害，是人之本。

長平侯府落敗，對方想要退婚，無話可說。

可是無法容忍，阿娘曾經視若珍寶的玉佩，竟被楚凜拿來抵給旁人，只為求一株能救他心上人的人參。

沈絳轉就往楚凜的客房。

卓定一腳踹開廂房門時，里面竟是空的。

在姍姍來遲的驛丞那里，沈絳才得知，楚凜早已帶著那子離開。

廂房打開的門，如同張開的。

一片漆黑中，呼嘯的風穿堂而出，仿佛變了得意的嘲諷聲。

笑不自量力，竟妄圖改變天命。

哪怕有夢境的預知，避開了被山匪綁架的污名又如何。

依舊逃不過被退婚的命運。

還有什麼，比半路上遇見自己的未婚夫攜別的子私奔，更荒謬嘲諷的事。

天道好回，可天道卻只虧待。

后的陌生男子，還在喋喋不休道：“姑娘，這枚玉佩哪怕是你的定親信，可也是我用一支千年人參換來的。我不能就這麼給你。”

沈絳猛然轉。

阿鳶站在后喊道：“小姐，你去哪兒？”

打小邊就沒父母教養，但是有一個這世上最離經叛道的先生。

先生不僅教詩書，還教做人的道理。

他曾經問：“阿絳，若旁人欺你辱你，你待如何？”

稚.仰頭著面前的先生，想著書上的道理。

以德報怨？寬宥以待？

可卻聽面前的先生說：“狠狠的打回去，打到讓他從此想到你，便齒發。”

而現在，就要謹記先生教給的。

要讓楚凜這個人。

往后余生想起沈絳這個名字，都齒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