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青山》第16章 青紗帳裏(06)

頭頂和背後的都被遮住了,電梯方寸的空間裏,陸青崖影子落下來,將林罩得徹底。

張了又合,沒出半個字。

可這沉默本就足夠明任何問題了。

沒想到陸青崖真會往這一層上去懷疑。

他多久就有這個疑問了?忍到現在才?了解了些什麽?了解了多

他從前就這樣,凡事十拿九穩了就突然出手,打人一個措手不及,兵敗如山倒。

手指把提包的帶子掐得快要變形,仰頭看他,眼前頃刻間就模糊了,“那又怎樣?陸青崖,‘那就一輩子都別見了’,這句話是你的……”

他鬆了手,一步邁進來。

腦袋撞上他邦邦的膛。

電梯門“咣”一聲在後合上,樓層還沒按,就這樣停在原

兩條手臂一條繞過肩背,一條環在腰上,結結實實地把困住,他上的氣息也是四麵八方的囚籠,無可逃。

聲音著耳郭,沉沉如流深了的水聲,“……等我,三……最多五。”沒抱多久,他鬆了手往兜裏挲,片刻把的手抓過來,放進東西,的手指合攏,目臉上定了許久,最後出手指輕輕一,就收。

打了個

反手按了個鍵,電梯門打開,他退出去,始終看著,眼神裏太多的容,又懇切而焦急地重複一遍:“等我。”看最後一眼,轉飛奔離去。

從電梯門闔上,林就開始哭。不知道原來自己還能哭得這麽不加掩飾,好像蓄了十年的水庫一下給人開了閘一樣。

生下林言謹那會兒,都沒哭,倒是母親盧巧春,抱著繈褓裏的孩子,哭得比孩子還兇,囡啊,你這輩子都毀了……

那時真勇敢得近乎魯莽,明明自己還是個大孩子,卻篤定能帶得好另外一個孩子。後來,近半年都陷於嚴重的產後抑鬱,卻也沒哭過,找心理醫生,給自己塞很多很多的事……

過了很久,林才想起來按樓層按鈕,一手的眼淚,按著也止不住。拿房卡開門,屋裏一盞廊燈亮著,踩著地毯到了床沿上坐下,窗戶半開讓外麵的車流聲進來,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陸青崖塞進手裏的鑰匙被得陷進皮,不覺得疼,隻是無所倚仗,還想拚命把什麽抓得更

仿佛再次一步踏在了懸崖邊上。

在半明半暗的房間裏哭了很久,開口聲音啞了,腫起來。把燈摁亮,往浴室去洗臉。

燈下鏡子裏照出一張二十九歲的臉,不是十九歲,花再多的錢再多的力保養,熬夜以後就能原形畢

的青春在和陸青崖分手那一刻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這八年來,很忙。忙著讀書、忙著工作,忙著讓自己最快地適應“母親”這個角,忙著把在父母上的擔子,重新挑回到自己上。

忙著為一個大人。

上陸青崖,才發現吃的這些苦沒讓長一點兒的教訓。

因為自始至終就沒從坑底裏爬起來,隻是心安理得地在原地為自己築了一間巢

洗過臉,往發腫的上抹了點兒牙膏,趿著拖鞋,開行李箱找麵

手機這時候響起來,是言謹的視頻電話。他基本每晚九點多給打過來,主匯報,怕擔心。

沒接,摁掉給他去了語音電話,解釋現在在外麵,視頻費流量。

言謹早,跟時候一樣,隻是的早現在自律,言謹現在察言觀

“媽媽,你冒了?”

也就順著咳嗽了一聲,“嗯……嗓子有點兒啞。”

言謹大人似的囑咐:“吹點空調。”

笑了,“還我呢,馬上期末考試,複習好沒有。”

他一點不謙虛,“等著吧,肯定第一名。”

很多話梗在嚨裏,沒法跟林言謹。

那時候他三四歲,漸漸發現了自己跟旁的孩兒不同,就問爸爸呢,為什麽我沒有爸爸。

沒告訴他實,孩子太,有些事還沒法理解,於是就跟他,言謹有爸爸的,隻是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一時回不來。

後來,孩兒長到六七歲,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的熏陶,發現“去了很遠的地方”,一般是個晦的話,他就默認了自己爸爸在他記事之前,甚至可能是出生之前就“死了”,並且很懂事地絕再提,害怕及媽媽的傷心事。

發現他產生了這個誤會,但一直沒去糾正,不會撒謊,實開不了口,又沒法替他再編造一個世,也就幹脆地任由他這麽相信下去。

言謹能夠接自己平白無故地多出來一個父親嗎?

還有林爸爸跟林媽媽,一直平實和善地過日子,鮮跟人結仇結緣,他倆這輩子,要真心實意地恨過誰,那就隻有陸青崖了。

想得腦仁發疼,後腦勺裏像有一神經被剖開了一樣,一跳一跳地牽扯著。

和林言謹沒聊太久。

盯著擱在床單上的鑰匙,啞聲問:“言謹,媽媽過兩再回來行嗎?”

林言謹頓了一下,“行,但你答應帶我去香港玩,可不能話不算話。”

“絕對不會,”手指眉心,“這邊還有點事,理完了我就回來——把手機給外婆吧。”

林媽媽盧巧春也沒什麽異議,隻問銅湖好玩不好玩。

“還行,這兒蘑菇是特產,我回來帶一些,熬湯喝好。”

盧巧春便:“怕不是毒蘑菇哦?那種吃了眼前五,人兒跳舞的。”

笑了。

盧巧春低聲音,有點神神,“我可是聽眼鏡兒了,有個當兵的在追你,有沒有這回事?你暫時不能回來,是不是……”

“沒有,言謹瞎的,我跟關排長……”

“不姓關啊,是那個關姓夥兒的隊長……眼鏡兒還問我呢,‘他爸’也是當兵的時候犧牲的嗎……”盧巧春冷哼了一聲。

頓覺得腦袋更,按著太,把盧巧春的話捋了捋,多明白是發生了什麽事。

把這事敷衍過去,林又給的半個上司兼半個合夥人,莫一笑撥了個電話。

研究生畢業以後就在當翻譯,輾轉了好幾家公司,最後到了校友莫一笑的工作室。前兩年,林認了一部分的,如今也算是工作室的東之一,不幹活也能分錢。但畢竟算是頂梁柱,該接的活兒還得接,好比這次的商洽會。

莫一笑:“原本也沒給你在暑假安排什麽工作,不然眼鏡兒肯定又得他莫叔叔是周皮——不過正好,你既然還要多待兩,不如順便去銅湖市下麵的一個鎮上支個教?就我上半年跟你提到過的那個項目,還有印象吧?很巧,這次啟的首站就在銅湖市。”

之前,莫一笑跟某個慈善NG在談一個合作項目,主要容是對偏遠地區的孩子進行外語啟蒙教育。莫一笑自己本就是從山裏出來的,一直在堅持反哺窮困地區。

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代完,林揭了臉上麵,衝個澡,把燈一盞一盞摁滅,到床上躺下。

這兒夜晚涼快,完全不用開空調。

窗戶忘了關,卻懶得起來,聽著外麵依然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聲音,好像自己在沙漠裏,聽見風聲,從沙棘叢裏穿過,嗚嗚地悶在耳邊。

·

一輛一輛的吉普和運兵車,踏碎了夜,駛往銅湖市偏僻遼闊的鄉鎮地區。

兩名在押重刑犯,一名4歲,王偉,故意殺人罪,判決已經下達,正在等待複審;另一名歲,孫強,過失殺人罪,案子還在審理當中。

晚上8點,兩人合力,致使看守所兩位民警一死一傷,越獄之後,飛快逃竄消失。

此案質極其惡劣,省武警總隊司令員和政委部署戰鬥,派出包括銅湖市武警支隊在的共4個支隊,800餘名兵,對逃犯實施抓捕。

看守所所在的三山區,靠近銅湖市邊界。據對周邊況的偵查,可以判定兩名逃犯沒有往市中心逃竄,而是極有可能穿過了看守所附近一片一無際的麥田,逃往了銅湖市下轄的鄉鎮。

周邊主要道路和九個路口已經及時地進行了封鎖控製,斷絕了逃犯趁機逃出市的可能

陸青崖所在的銅湖市武警支隊,由副參謀長李釗平和政委徐海領導,對三鎮四鄉拉網排查。

任務下達之後,機中隊立即前往石蓮鎮水壩鄉,進行地毯式的搜索。水壩鄉是逃犯王偉的老家,他對附近路線了如指掌,極有可能會把這兒選為逃竄的第一目標。

一整個白,一無所獲。

快黑了,中隊的人蹲在田間啃幹糧。

陸青崖把一張鄉鎮地圖鋪在田埂上,拿石頭著邊角,一邊嚼著餅幹,一邊拿軍用手電筒照著地圖,跟沈銳和李昊分析形勢。

陸青崖手指點著地圖,“全是玉米地,背後就是山。”

沈銳:“我們得做最壞的打算,馬上黑了,王偉很有可能趁著黑逃往山上。山腳沒法設卡,這要是逃了,再抓就難。”

十五分鍾後,陸青崖整隊,通報況:“今晚我們得連續作戰,嚴格排查附近況。任務繁重,大家堅守崗位!”

“是!”

陸青崖檢查夜視儀和手槍等設備時,沈銳走過來,“老陸,你坐鎮指揮就行了,傷還沒好折騰。”

“就我一人歇著,像話嗎?”陸青崖把9式手槍裝回槍包,拍一拍沈銳胳膊,“走吧,虞川兒都沒苦呢。”

前方虞川聽見了,“陸隊,你這就是瞧不起人了!”

中隊分兩路,一路嚴守玉米地,一路到村裏搜查。

高原地區,晝夜溫差大,太落山之後,溫度就降了下來,玉米葉上聚著水,穿行一陣,作訓服就給氣沾得發著皮,黏糊糊的像是了一層蜘蛛網一樣。

一整晚,還是沒有發現王偉的行蹤。

亮時,大家集合,匯報況,稍作休息。

沈銳領著李昊,去村裏買了幾十個包子回來。大家解了裝備,席地而坐,吃著熱騰騰乎乎的包子,邊聊邊解乏。

虞川:“我們昨晚在四組設伏的時候,發生了一個曲。”

關逸立即警告:“川兒,敢你就完了,以後我給你穿鞋。”

陸青崖把半的作訓服了,裏麵就穿著一件迷彩恤,著膀子,覺清早風還有點兒涼。

他笑:“川兒,盡管,我這個中隊長給你撐腰。”

虞川眼珠子一轉,忽地推一推正在埋頭啃包子的姚旭,“旭,要不你。”

姚旭“哦”了聲,“昨晚我們設伏,關排長在一家人的後院,逮了一個人。”完,繼續啃包子。

大家麵麵相覷。

沈銳:“……這就是曲?”

虞川沒想到姚旭能把這段經曆最好玩逗趣的地方全給省了,“……還是我來講吧。我們當時正巡邏到四組和三組的岔路口,關排長忽然一個箭步躥出去,翻進一戶老鄉的後院裏,摁住了一個人……結果一看,那人服隻穿了半截,屁著,他抱著腦袋連聲求饒,大哥,大哥我錯了,我再也不人了……”

大家哈哈大笑。

沈銳笑得豆漿快要從鼻孔裏噴出來,“老關,能者多勞啊,掃黃打非的工作都讓你搶了。”

關逸:“我這有幹勁,立功心切不嗎?”

笑過吃過,大家稍微打了個盹兒,繼續作戰。

又是兩兩夜過去,銅湖支隊把負責的三鎮四鄉每一寸地每一條路都翻了個遍,還是沒找到王偉。

與此同時,其他支隊倒是傳來了好消息,在高強度的排查之下,另一名逃犯孫強已在九灣鎮被逮捕。

殺人犯潛逃在外,居民人人自危,拖久以後,輿論也將發酵。

總隊力巨大,又增派了一個支隊的兵力,加強搜捕。

陸青崖負責的機中隊,在石蓮鎮上不到線索,便應支隊的命令,往其他兵力更為薄弱,尚未完全搜查的區域轉移。

這下午,集合清點人數時,陸青崖發現了一人——虞川不在。

正要給虞川打電話,卻見前麵道路上一道影狂奔而來。

正是還未歸隊的虞川。

虞川到陸青崖麵前停下,“報,報告陸隊,我發現一個況……”他了兩口氣,把氣息先勻,從口袋裏出已被折得邊沿磨損的地圖,抖一抖展開,道,“我昨晚聽村口幾個大爺聊,聽抗日戰爭時期,這兒曾經經常遭到轟炸。不是馬上要轉移嗎,我怕走了就沒機會了,剛剛想到了這茬,所以跑回去找村裏上了年紀的人問了一句,這兒修沒修過防空……”

陸青崖眼睛一亮。

虞川點著地圖上一,“這兒,過去村民自己挖過一個防空,很淺,後來那片山坡塌過幾次,就沒人往那兒去了……”

陸青崖當機立斷:“沈指,你領著中隊先轉移。李昊,關逸,姚旭,跟我去探!”

三人:“是!”

虞川:“陸隊,那我呢?”

陸青崖拍一拍他肩膀,“當然跟我們走,這可是你立的功勞!”

關逸上來將他手肘一撞,“腦子真好使,不虧是咱們中隊的智商上限。”

虞川嘿嘿笑。

五人隊行如風,飛快趕往那已經廢棄的防空。一片枝雜草,把過去的路徹底改住了。

一人開路,一人斷後警戒,沒一會兒功夫,就找到了口所在。

走近一看,讓陳年積土堵住了,荊棘蓬草生了。但細看,被堵住的土堆,靠著口邊緣的地方,卻有一隙,恰能容納一個個子不大的人進出。那隙附近散落著土塊,顯然是有人進去的時候掰落的。

陸青崖衝後麵四人比了一個手勢,大家點頭,各自站好位。

作戰組本不打算,應對這樣的地形,有輕輕輕鬆取巧的方式——陸青崖蹲下,從戰口袋裏出一枚催淚彈,扯下保險銷和拉環,順著隙扔了進去。

他將李昊砍下來的一把樹枝,往那隙上一罩,遮蓋嚴實,退後。

幾縷煙霧緩緩地飄出來,山麓間一片靜寂。

不過三分鍾,裏麵驟然傳出哭爹喊娘的聲音。

土塊撲簌簌往下落,傳來猛烈撞擊的聲音。

幾管槍口立即對上去,陸青崖喝問:“是不是王偉!”

一顆腦袋頂開了樹枝,從隙裏鑽出來,痛哭喊道:“我是我是!救命啊!我要瞎了!我是不是要瞎了!”

兩人圍上前,把潛逃了四的王偉,從了出來。

凱旋的路上,大家抱臂坐在車上,腦袋挨著腦袋,呼呼大睡。

軍用吉普在鄉間路上顛簸,連日的退去,疲勞水一樣湧過來。

然而陸青崖睡不著,他開了車窗,把一支煙含在裏,顧及沈銳在睡覺,隻是嚼著濾,沒點燃。

出手機,正要給林去個電話,進來一條短信,嚴峰發的。

嚴峰:幫你查了,林言謹跟林是在一個戶口上,生日是年10月15號。

窗外樹木和一無際的青紗帳飛速後退,風帶著一青草的腥味撲鼻而來,他思緒再度被拉回到了那一年……

***

和林在一起之後,陸青崖帶去了一趟江浦市第一人民醫院的住院部。

在那兒,林第一次見到了陸青崖的媽媽。去的那,陸媽媽神狀況不錯,剝了橘子給吃,和聊了很久的。

陸青崖就倚窗站著,不參與對話,時不時瞥過來一眼。

到中午,家裏保姆給陸媽媽送來午餐,護士過來做常規檢查,陸媽媽就讓他們去吃午飯。

那是八月份,氣更熱,到樓下,他牽著去旁邊超市裏買了兩瓶冰水,擰開以後,在香樟樹的樹影裏蹲下。

“……是胃癌。”

他這才開口。

一愣,水瓶從左手換到右手,突然間無所適從。

陸青崖就抬起頭來,往上看,笑了一聲,抓著的手把拽下來。差點跌一跤,也跟著蹲下了,悶著頭不知該道什麽。

陸青崖看著前方,“我爸總我一事無,我做什麽都反對;我媽不一樣,不管我做什麽,都支持……”他把瓶口往下傾斜,衝著手上的汗,水緩緩地流下去,澆在幹熱的地上。

自陸青崖表白以後,兩人還是維持著上午上課,下午去郊區的節奏。

陸青崖告訴林,他沒打算出國,現在配合陸良疇的安排隻是緩兵之計。

“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呢?”

聊這件事的時候,是在傍晚,他倆躺在離那院子不遠的草地上,還沒黑,草上還有熱度,熏得背上出一層汗。

陸青崖把一草咬在裏,漫不經心地:“以後的事以後再。”

覺得這樣不對,但並有沒什麽。

那個炎熱的夏終於結束,林去省會城市念研究生。異地誰都不習慣,每回打電話,林都能覺到陸青崖怨氣很大。

他們車隊也散了,那些哥們兒該去大學的去大學,該出國的出國。

十月份的一,林下課之後離開教室,老遠就看見前麵步道上站了個人。一眼就認出來了,但過了一會兒才相信那真的是陸青崖。

個兒高,英俊之外,又自帶一好像看誰都不順眼的傲氣。普通的白恤牛仔,站在樹的濃蔭底下就像是一幅畫,來往生都要多看一眼。

矜持如林會到一種虛榮,跟同行的室友打了聲招呼,按捺不住雀躍的心,走了過去。

笑也掩飾不住,問他:“你怎麽來了?”

陸青崖現在掛在一個車隊進行訓練,車隊就在省會城市,訓練基地在郊區,離林的學校倒是有些距離。但他才來,暫時不用參加訓練,有三的假期。

這晚他們去住賓館。

有些忐忑,畢竟生平第一回跟異單獨外宿。但覺得可能自己想多了——暑假裏朝夕相一個多月,他倆除了抱過,還沒別的進展。

這一點,陸青崖表現得跟他桀驁的行事風格完全不同,格外的純

標準間,晚上各睡各的床,聊,有一搭沒一搭。

打了個嗬欠,困了,他坐起把燈關上。

這才發現浴室裏的燈沒關,一點睡眠淺,有就睡不著,於是又坐起,腳索著著去找拖鞋。

“怎麽了?”

“浴室燈沒關。”

“你躺著吧。”陸青崖擰亮了自己床邊的燈,起

腳步往浴室去,又折返……

床邊停下。

心髒停跳一拍,呼吸也不敢了。

片刻,他在床沿上坐了下來,:“……往裏讓讓。”

往另一側挪了些空間。

下一秒,陸青崖躺下,翻了個,把手臂搭在腰上。

臉對著臉,靠得太近,呼吸都拂在對方的鼻尖。

心跳過速,快要不上氣了,很慢地眨了一下眼,不敢

許久,他一低頭,

對床的燈,是橙黃的,把室照出一種昏黃朦朧的調子,好像是傍晚收斂前的最後一刻。

隻是,生而單純地親著。

很久,陸青崖才,手掌往上,包裹住裏的曲線,沒用力,輕輕地合攏了手指。也就如此了。挨在一起,他舌尖角,又退回去。

心跳得快要暈過去,比陸青崖更不敢

直到很久以後,他退開,一把把腦袋按在自己肩窩。想抬頭,又被他按回去。

想,陸青崖可能是臉紅了。

陸青崖,臉紅,嘿,多稀奇。

過了一會兒,陸青崖輕咳了聲,“知道你想問,那就問吧……這是我初吻。”

其實沒想問,但聽他這麽還是高興,聲音悶在他恤的布料裏,“……你以前沒談過麽。”

“沒。”

“為什麽,追你的生肯定不。”

“不喜歡唄,還能為什麽。”

聲問:“……那你喜歡我嗎?”

這樣黏黏糊糊的問題,基本不會問,告白的時候都沒喜歡,平常更加不會。

陸青崖笑了一聲,按在腦袋上的手掌往下,蹭一蹭的耳垂,把腦袋輕輕一扳,湊攏,再去溫地親

·

那之後,他們每周見一到兩次麵,半學期過去,他所在的車隊功出線,能參加第二年年初的總決賽。

一月放寒假,恰好陸青崖也休息,就提出一塊兒去敦煌旅遊。陸青崖懶得耐這個煩,規劃線路的事,全由林來做。

到達甘肅境,他們上另外兩個過來旅遊的大學生,恰好目標相同,就同行了一段。

抵達沙漠邊緣的那下午,他們在靠近水源的營地紮帳篷。

其中一個生忽然發現自己的背包不見了,抬頭一看,前方塵土飛揚,一人挎著一隻背包鑽進了車裏,車子噴出一尾氣,疾馳而去。

陸青崖當即拉上林,坐上他們租來的越野車追上去。

半時後,在一個村莊的邊緣把人追上。

作案的是兩個人,林覺得不妥,剛要話,陸青崖已開了車門跳下去,二話不就纏鬥起來。

時候為了強,陸青崖跟人學過一點格鬥,可現在畢竟是一對二。

瞧見近燈裏,那兩人手裏匕首寒閃爍,嚇得肝,趕打電話報警。

警察問形容不出這是在那兒,想到有人可以憑借電線桿子上的編號定位,就跳下車,往車後路邊飛奔而去。

好不容易報了警,回去再一看,陸青崖被摁在了地上,匕首離他脖子就一寸不到的距離。

失聲尖,陸青崖一聲斷喝:“別過來!”

顧不上,想起後備箱裏有把軍工鏟,拿出來便要衝過去幫忙。

陸青崖眼角餘瞥見要過來,又喝一聲:“別過來!”

他怕摻合進來傷,一咬牙,摳住騎在他上那人的手指,使出吃的勁兒,使勁一掰……

那人一聲痛呼,撒了手,陸青崖奪過匕首,趕爬起來。

而另一邊,揮著軍工鏟的林已被人一把抱住了腰。

陸青崖熱上湧,罵了句“**”,著匕首衝了上去。

險,軍工鏟哐當落地,瞧見剛才抱著的那人似要準備去撿,趕奔過去先一步拾起來,直接丟進了兩旁的樹叢裏,衝陸青崖喊道:“快上車!”

忽聽不遠屋舍傳來喊聲,“王麻子,你他媽的又灌馬尿去了!你跟你婆娘遠點兒,莫在我門前打架!”

放聲呼救:“救命!這兒有人搶劫!有人殺人!”

沒一會兒,那農舍們開了,三個男人舉著手電,往這邊走了過來。

,再也站不住了,一屁坐了下去。

在三位老鄉的幫助下,搶包的這兩人被製服,沒一會兒,警察也到了。

一直半靠在陸青崖上,一手的汗,心有餘悸。

他倆去派出所做了筆錄,民警送他們出來,連聲誇陸青崖勇氣可嘉,這兩人流竄作案很多起了,最近警方也正在抓捕。

末了,民警:“見義勇為是好事,下回也得量力而行,你看把你朋友嚇得……”

陸青崖轉過頭。

視線與他對上,搖搖頭,無聲“我沒事”。

兩人開著車,在夜中回到了紮營的地方,把包還給了那個生。生千恩萬謝,慷慨承包了他們的晚餐。

吃過飯,過了十點,周遭都安靜下來了。

營地那兒有一汪泉水,麵積不大,但水極清極洌。

拿了一塊巾,到泉邊汲水洗臉。

冬的晚上,風大,高,月白。

陸青崖裹著棉服,站在一截樹樁前麵,手裏著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石子,往湖麵上扔,試圖扔出更多的水漂。

泉水映著深藍的夜空,水裏的月亮碎了,又聚攏。

把浸巾疊了幾疊,走到他旁,“……好冷。”

“嗯。”

陸青崖掂了掂石子,側,再投出一枚,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石子“咕咚”一聲,沉到了水裏。

陸青崖轉過頭來看

在他目之中,林心髒沒來由忽然輕得要飄起來……

陸青崖笑了一下,卻什麽也沒,又低下頭去,把玩那一把石子。

輕聲:“……快回帳篷去吧,外麵冷。”

“不去了。”

:“嗯?”

陸青崖停下作,很久,像是下了一個決定。

轉過頭去,認真看,眼睛裏盛著方才被打打碎的月,明亮,燙人。

“……回去了,我一定會對你做什麽。”

風聲,穿過沙棘叢,嗚嗚地悶在耳邊。

他的手發涼,的也是。

忘了是誰先吻上去的。

一貫什麽都能掏出來的“次元袋”裏,此刻自然掏不出這時候最需要的東西。

可是在經曆過那樣驚心魄的時刻之後,在沙漠裏得讓人窒息的夜裏,泉水邊,月下,在被世界忘的寂靜中……

理應發生一點什麽,即便不應該,即便很危險。

疼,又在毯子裏捂出一的汗,不舒服,可也不想放棄。

帳篷有一線沒關好,月進來,像一片霜一樣地落在地上。

心尖在抖,有些怕,好像傍晚的栗還在往此刻綿延。

就去抱他。手臂纏著肩背,混著疼到窒息的眼淚去找他的,親上去,像在索一個承諾。

年缺乏技巧,但富有力量,專注地看著耳朵“我你。”

那的月亮,明才落。

風吹了一整宿。

***

那是在一月,而林言謹的生日是在十月。

此前已得林默認,可看到明晃晃的證據的這一剎那,很多複雜的緒湧上來,梗著他。

他其實一直有幾分存疑。

見過太多了。他們這職業,誰嫁誰跟守活寡沒什麽兩樣,時常聽見隊裏的兄弟打電話,除了歎氣就是“對不起”。

國家和家庭,有時候總要犧牲一個,軍人自古就是忠孝難兩全的職業。

軍嫂們獨自養孩子,背後的辛苦並非一句“對不起”就能抵消。有時候喝酒聽弟兄們聊,上一次見著孩子坐都沒法坐穩,這一次見已經能跑了。酒越喝越苦,全是心酸。

他了解林,雖然較真,雖然傻,可不至於會傻到這樣的程度,況且那時候他了遠比“那就一輩子都別見了”更加過分的話,更沒有理由這樣去做。

和後悔一層一層地泛上來,比過去九死一生的滋味更加難

得對,他就是自以為是,從頭到尾未曾悔改。

車到了營房,中隊集中開了一個會,解散時已經是夜裏十點。

晚飯沒吃,他沒胃口,借了沈銳的車直接往回開。

路上給林打了電話,無人接聽,不知道人走沒走了,但他覺得多半已經走了。

沒理由等他。

車停在樓下,人上了樓,坐在門前的瓷磚上,他點了支煙,幾口,對焦躁的心於事無補,抬手撳滅了,找備用鑰匙開門。

腳踢到什麽,低頭一看,一雙高跟鞋,林的。

陸青崖反應了一下,才省過來這意味著什麽,趕蹬了鞋走進去,臥室門半開著,床上一道微微隆起的黑影。

已經睡了。

他悄沒聲息地走進去,在窗邊地板上坐下。

窗簾拉得嚴實,但他買的這窗簾遮效果不好,還有昏暗的進來,可能一亮,就得被這給弄醒。

實在累,坐下仿佛整個人往水底沉。

他一直坐著沒,所有緒山呼海嘯,讓那顆原該刺他的心髒,卻被林一人之力承接下的子彈,這一次朝著自己撲麵襲來。

不知道怎麽彌補,恨不得拿這條命。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在黑暗之中,人凝了一座雕塑。

不知道自己在守著什麽。

是人,還是不歸的年歲。

做了個噩夢,一下驚醒,眼緩緩地睜開,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發現真的是夢。

坐起來想找點兒水喝,陡然發現床前地板上一道黑影。

邊繞個彎,被吞回去,反應過來,這是陸青崖。

“任務結束了?”

“嗯。”

頓了一下,腳索著去找拖鞋,邁出一步,卻一下打著陸青崖的手臂,忙對不起。

手被握住。

頓了一下,接著往下一拽。

陸青崖一條弓著,一條擱在地板上,兩條胳膊箍住的腰,讓跪坐在自己兩之間。

煙味,汗味,還有塵土的氣息。

已經長出胡渣的下蹭著的肩膀,在寂靜裏出聲,喊的名字,嗓子陳了太久的茶一樣枯鈍重。

不知道如何反應,似乎又想哭。

原來委屈這回事,被人發現,被人重視,才稱得上是理直氣壯的委屈。

黑暗之中,覺到他轉了一下頭,呼吸一霎接近。

找到,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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