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傷口。

可又道：“翠微觀地方雖大，但除了窗外這條河和院裏那口蔽枯井，無藏。水勢湍急，你又負了傷，貿然下水無異於自尋死路，隻能選後者。”

“那枯井借了杏樹的勢，錦衛方才都沒發現。可你方才一聽見靜，想也沒想就往西邊去尋那口井。”頓了頓，“如今信道之人雖，但翠微觀依舊不接等閑香客，你這麽悉這裏，來曆不簡單吧？”

他抬眼看向，這小姑娘穿得素雅，鴨卵青的褙子，下罩藕百褶，發間一支素簪，此外並無其他裝飾。在權貴遍地的京師，這裝扮幾乎稱得上寒酸。可翠微觀的香客，必然非富即貴，什麽來頭？

他打好最後一個結，放下腳，目落回案上的香爐上，將左手食指喂進那綠瓷鯉裏，右手重新握匕首。

他再看一眼，子依舊在輕微發，看來是真怕。

他還沒想明白這姑娘為何在如此張的況下還能這般思維敏捷，淒風苦雨裏就已傳來一陣極輕的雜聲。

隔著一層布，隻覺得一陣風從跟前刮過，燈火隨之一暗。

爾後，他附在耳邊，聲音低到極致：“你得幫我。”

話音落下，腦後的結忽然被人解開。雙眼重複明，下意識地往窗邊一，隻來得及看到那人翻窗往下一躍的背影。

左是拖著的。

耳力自然不及他，沒聽到什麽靜，但見他這樣，也猜出來必是陳景元去而複返。眼下徹底上了賊船，就算此刻同陳景元老實代，但人是在這兒跑的，不得一番訊問，也給自己惹麻煩。

可不得幫他嘛？！

咬了咬牙，他這如意算盤打得倒是夠明的。

匆忙往屋一掃，飛速理掉他留下的痕跡，再到案前攤開宣紙，拿鎮紙一。

加水，研墨，落筆，一氣嗬。

萬事俱備。

東風來了。

往門口一，燈火輝映下，映出一排端正的影子。

門外之人腰間配的，是繡春刀。

陳景元破門而，似是被人擾了興致，蹙眉看向來人。

來人目落在麵前的宣紙上，繪的是暗夜苦雨，江邊靜室，一盞孤燈。

窗外水勢湍急，雨勢未歇，間或雷鳴，卻有閑逸致在此作畫。

還真是跟老子一樣迂腐。

陳景元在心裏酸了句。

他掃視了室一周，目落在撐開的窗戶上：“楚小姐可看見一年輕男子了？比您高出一頭有餘，瘦，左膝了傷。”

楚懷嬋並不出聲，方才急急忙忙地唱了這一出戲，水加太，墨已幹了，著這幅倉惶之中所出的畫作，微微皺了皺眉，舉起青玉硯滴往硯臺中注了些水，拿墨錠緩緩研著。

用的是烏玉玦墨，味濃，和著熏香，將室屬於不同主人的各種氣味一並中和掩蓋，再難分辨。

抬眼看向陳景元：“陳僉事方才說什麽來著？”

陳景元一口氣憋在中，將吐未吐，灼得他嗓子一陣一陣地疼。他幹咳了聲，按捺著子問：“敢問楚小姐方才可在後院見過陌生男子？”

楚懷嬋向開的大門，狂風拍打得門板一下一下地響，讓人沒來由地一陣煩躁。

收回目，緩緩道：“不曾。”

閃電驟起，在臉上打出一片慘白的暈來。

驚雷撼地，繡春刀上殘留的跡在這無聲的對峙中緩緩下，一滴一滴地墜到木質地板上，驚起嘀嗒聲響。

放下墨錠，將筆重新浸潤，不疾不徐地在畫上勾了枝樹枝，枝蔓蜿蜒，從江邊進靜室窗戶之，平添幾分雅意。

陳景元一麵擺手示意後人再次搜查，一麵看向那道礙眼的窗戶隙，似是無意提起：“渾河兩岸，五百緹騎布防。”

習武之人聲如洪鍾，震得耳疼。

錦衛沿岸布防，那人又負了重傷，要麽藏在河裏等著淹死，要麽冒險上岸被人拿下。

楚懷嬋手微微了，枝蔓瞬間拐出一個礙眼的弧度來，懊惱地歎了口氣，雖是別有所圖的隨意之作，但到底不忍筆墨被這般糟蹋。

摁住眉心，勾勒出幾窗疾雨，將這點紕不聲地蓋了過去。

“陳僉事不必同我說這個，北鎮司公務，想必不能為外人道。”

將筆放回筆枕，餘瞥見錦衛正在盤查那枯井，淡淡道：“另外，也祝陳僉事馬到功。”

墨跡幹，將鎮紙拿開，緩緩拿起宣紙吹了吹，裹卷收在一旁。

夜雨孤燈，形實在是有些單薄，腰肢掩在單薄衫下，不堪一握，仿佛風再大些，就能將從此間刮出去似的。

窗外渾河水湯湯，就這麽出去，眉目淡泊如遠山。

緹騎上來稟告說並無所獲，陳景元再了一眼窗外渾河，殺回馬槍這招數他屢試不爽，他再度率眾殺回來，倒也不是為了要從觀眾人口中問出什麽，畢竟這人狡猾，他追了好幾個時辰，連照麵都沒能打上一個。

更何況，楚見濡的妻，他暫時也不敢正麵開罪。

他這麽做，無非還是懷疑此人方才藏進了翠微觀，要將他下渾河。

五百緹騎，今夜暴雨，夠他的。他若敢上岸，北鎮司酷刑自等著他來，若不敢，渾河水也夠取他一條小命。如此想著，他臉上出了點笑意：“今夜錦衛會駐守觀，楚小姐見諒。”

“請便。”楚懷嬋神淡淡。

陳景元撤出去，走前沒忘記命人替將地上的跡理幹淨。

時夏端著熱水進來，飛速將門關上，輕聲問：“小姐沒事吧？”

搖頭，時夏見神倦怠，忙湊上來給捶肩：“小姐可累壞了吧？這一站一下午，除了陪著夫人進香和看書的時候，您哪肯這麽久都不一下的？”

“你這是關切呢還是挖苦呢？”

時夏噘：“一半一半吧。”

失笑，這話確實不假，今晨天氣尚可，母親說三日後萬壽節，既與尋常進香的時間衝突，也是大不敬，便帶提前過來。哪知午間竟然下起了驟雨，陪著母親在前殿聽道長念了一下午的《淮南子》，幾乎困到要當場睡過去了，這雨也沒有分毫要停歇的意思。

站得渾酸痛，本想回房早些休息，不料又遇到了個不速之客。

有些遲疑地向窗外，雨勢越發大了，看起來像是要持續一整夜，這不速之客，能活命麽？

發了會怔，肩上的疼痛緩了些。時夏停了作，擰了帕子遞給，這才收回心思，看了眼銅鏡。

額間的紅腫已經消退，不自覺地笑了笑，敢搗，自然不是善心泛濫，後來幫他拖延時間是怕他被陳景元抓了先行會給自己惹麻煩，但一開始撒謊，則是因為——陳景元辦事不利，父親會高興。

前年京時，正值新皇第三年，那時父親夜裏偶爾會小飲幾杯，然後酒後吐狂言：“人吶，這輩子不能隻為利益過活。月兒啊，你得記到心裏——為人得正，方能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

可陳景元偏偏是那個不正的，一把賜繡春刀飲過無數鮮，而今更是對他步步相。

每每這時，母親會眉眼彎彎地替他添酒：“小點兒聲吶，仔細這人的耳目正蹲在屋頂聽牆角呢。”

時夏看傻樂，心裏琢磨著莫不是昨兒背著規矩甚多的夫人悄悄聽了出遊園，今兒就學戲文裏的小姐魂不守舍了？

點頭如搗蒜，自我肯定完這個想法後，雙手合十許了個願，興衝衝地道：“小姐別擔心，老爺定然會為您挑個好夫婿。”

楚懷嬋無言，什麽跟什麽？

牛頭不對馬。

把帕子放回清水裏，拿過方才卷好的宣紙往這丫頭頭上一敲：“好好收著，睡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後半夜雨勢漸小，雨水斷斷續續地打在窗邊那棵水杉樹的枝葉上，沙沙作響。

錦衛仍未撤出，那證明，起碼他還沒落陳景元手裏。

枕著一江渾河水，不自覺地想，那……他還活著麽？

水闊雲低，殘雨點滴。

支流口的蘆葦叢裏陡然冒出了個腦袋。

第3章

蘆葦被狂風暴雨一通摧殘，東倒西歪，他剛想突圍而出，被一枝斜倒的蘆葦勾住膝上的傷，他蹬了下，卻又被水草纏繞上他另一隻未曾傷的，順著水勢將他往下遊拽。

他有些無奈地單手抓住橫七豎八的蘆葦，探回去拿匕首割水草。

他同水草糾纏的同時，南岸稍微完整點的蘆葦叢微微了。扶舟看了看這邊的陣勢，猶豫了下，了一旁的同伴：“誒，東流，你說咱去幫幫忙麽？”

“再等等吧，反正淹不死。”東流邊撓腦袋邊說。

扶舟一哽，又看向那個黑影，那影正忙著和煩人的水草作鬥爭，沒留意到他們這邊的靜。

他思忖了一會，仰頭了下已經變小許多的雨勢，點頭讚同：“也對，反正主子也不知道我們在這兒等著他，看看好戲再說。”

東流聽他這話，忙手去捂他眼睛：“看什麽看，要讓主子知道你看到他這麽狼狽，不把你眼珠子挖出來喂貓你就趕去燒炷高香吧。”

“誒誒誒，幹什麽你！”東流一把打掉他的手，嫌棄地啐了口，“把你髒手拿開！”

“罵誰髒手呢？”扶舟長劍出鞘。

“嘿，你還來勁了！”東流亦拔劍迎上。

長劍相向，“叮”的一聲響，兩柄劍尖齊聲截斷，一把小巧致的匕首斜著扶舟的眼睛掠過。扶舟顧不得他那把破劍，忙一躍而起抓住刀柄，使出了吃的力才沒被匕首上的力帶著摔進河裏。

他憐地了刀柄：“誒喲喂，祖宗您可算沒丟，不然我十個腦袋也沒您金貴吶。”

他腳剛一踏上地，被腳下一大力一掃，整個人瞬間撲進了髒水裏，匕首差點直他剛逃過一劫的眼珠子，他下意識地將匕首往外一扔。

東流見這個不要命的竟敢扔這寶貝玩意兒，忙飛撲出去接。

孟璟就這麽看著他，角扯出一個笑。

東流哆哆嗦嗦地將剛到手的保命符扔還給他：“小……”

孟璟沒怎麽，匕首已穩穩落了他手中。冷冰冰的眼刀接著掃過來，東流為求活命趕改了口：“不勞主子手，我……我我我自個兒下去。”

他認命般地在空中換了個姿勢，臉朝渾河呈大字型躺了下去，驚起撲通一聲巨響，浪花濺起三尺高。

孟璟站在地裏，蘆葦葉飄飄，殘雨點滴不絕於耳，兩人在他腳下撲騰了半天，礙於他素日威不敢上岸，隻好繼續泡在水裏看著他……繡花？

孟璟割下一截襟，在手裏隨手一挽，慢條斯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