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締婚》第12章 第 12 章

譚家宗房夏英軒。

盧嬤嬤眼角含笑地了簾子進了房中。

譚家的規矩大,對於年輕子弟讀書方面要求嚴格,尤其似譚建這等宗家嫡出爺,哪怕是新婚也不能耽誤了學業。

今日一早,他就去了書房。

房中只有楊蓁一個,坐在桌前擺著象棋,棋子半天不走一格,托著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臉蛋紅彤彤的。

盧嬤嬤甫一進來。就忍不住笑了一聲,「看來姑娘今日心中並無不悅之氣了。」

盧嬤嬤是楊蓁的嬤嬤,從小就陪在邊,先前還替打聽過許多譚家的事

楊蓁被嬤嬤這般笑,臉越發紅了起來,哼哼著轉過了頭去。

「嬤嬤在說什麼,我可聽不懂。」

說著,胡走了幾招棋。

盧嬤嬤越發笑起來,坐到了邊。

「姑娘旁的不懂都行,只是人世故這方面,萬不能不懂。」

突然說起這個,楊蓁迷了一下。

「難道我又得罪人了?」

從前在京里同年歲相近的姑娘來往,總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得罪了人。

娘都說,「你就有什麼話在腦子裡過三遍再說!」

楊蓁心想,就是過三十遍,不還是這句話嗎?

娘說了,婆家不是娘家。只有把和婆家人的關係理好,才能過得舒服自在,不然就是自己給自己找罪

這會,楊蓁皺著眉頭問盧嬤嬤,「我......得罪誰了?」

盧嬤嬤忙道沒有,「姑娘沒有得罪誰,只是老奴給姑娘提個醒罷了。」

說著,特特看了楊蓁一眼,「昨日二爺是不是同前兩日不一樣了?」

話說得楊蓁心頭一跳。

是不一樣了,頭兩日,他迷迷糊糊地總犯癡,莽的很;昨日卻極有耐心,舉止也是極其輕的......

楊蓁沒回答,飛快地眨了幾下眼睛,才臉蛋發熱地點了點頭。

「那就是了。」盧嬤嬤笑了笑,「二爺是得了貴人指點了。」

楊蓁睜大眼睛,聽見盧嬤嬤低聲道,「昨日老奴見二爺在正院門口徘徊許久,想進又不敢進的,最後還是被大夫人遇見了,進正院去了。」

楊蓁一下就明白了過來。

「嬤嬤是說,是大嫂指點了二爺?」

盧嬤嬤點了點頭,「老奴特特在正院附近停留了一陣,看到二爺從正院出來,眼睛亮亮的,顯然不是之前迷糊糾結的樣子了。」

「這樣啊......」

楊蓁意外,但一想到,這樣的事說到了項宜那裡,楊蓁臉更紅了,似被烈日曬了一樣。

可盧嬤嬤卻在旁說了一句。

「大夫人是心善的,才教了二爺如何同您相。若是個不懷好意的,豈不趁機挑撥離間?」

楊蓁心驚了一下,喃喃,「大嫂確實最是和善,只是不知為什麼,好像譚家族人並不怎麼喜歡。」

這些事,盧嬤嬤比更清楚。

「到底是出鬧得,說白了,這些年世家同庶族越發不對付,項家又出了那樣的事,難免影響了項氏夫人。」

說著,放低了聲音。

「姑娘不知道,項氏夫人嫁進來的時候,據說只有八抬嫁妝。」

「八抬?!」楊蓁從來沒聽說誰家嫁八抬嫁妝,「項家沒錢,難道譚家不給添妝嗎?」

替家境不的新媳婦添妝,是夫家給的尊敬和面。

反過來,似乎也很能說明譚家對項氏的態度了。

楊蓁瞧著那位宗子大哥是事公允的做派,為什麼這般對待自己的妻?

楊蓁想想大嫂溫和善的樣子,再想想譚家和宗子大哥的態度,一下就坐不住了。

不等盧嬤嬤再多說一句,楊蓁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我去趟正院!」

......

楊蓁突然登門。

項宜還以為要過幾天,譚建才可能跟說些什麼,沒想到今日就來了。

是疾步來的,盧嬤嬤呼哧呼哧小跑著跟在後。

項宜看著火急火燎的主僕二人。

「弟妹突然過來有什麼事嗎?」

盧嬤嬤還沒緩過勁來,楊蓁也一時沒急著說話,只是看向這位大嫂。

大嫂是譚家的宗婦,照理該比自己更加面,但卻穿著一件紋樣過時的素衫,耳上墜了一對僅米粒大的小銀墜,規規矩矩的髮髻上,簪了兩隻不能更尋常的花簪。

饒是如此,仍清麗出塵,楊蓁一眼看過去,就很不能把自己所有好東西都捧出來送給

這麼想,當即上前了兩步,從袖中拿出一隻荷包放到了項宜手邊的茶幾上。

叮叮咚咚之間,荷包里的東西了出來。

是一對質地極綿潤的白玉鐲,有半段用細的金線細地纏繞出花樣。

一看就價值不菲。

「大嫂,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楊蓁斬釘截鐵。

項宜愣了一下,看到盧嬤嬤一臉尷尬的笑,旋即明白了楊蓁的意思。

好笑了起來,將鐲子推了回去。

「弟妹太客氣了,本是我該做的,不用這些東西。」

在這譚家,若有一人待沒有那麼多芥,約莫也只有譚建了,譚建有事自然要幫的。

況且,也喜歡這個出行伍之家的弟妹。

婉拒了,楊蓁卻急起來,「大嫂怎麼不要呢?難道是不喜歡這花,我不懂挑這些的......」

沒挑揀花,只急匆匆,把嫁妝里最貴重最漂亮的一對鐲子拿來了。

盧嬤嬤沒辦法了,也只好道,「大夫人,一點心意而已,您收下吧。」

項宜無奈好笑,剛要說什麼,卻突然聽見了院子里響起的男人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一響,眼皮跳了一下。

項宜神正了幾分,正要再讓楊蓁把鐲子收起來,不想楊蓁卻把自己手腕上那對碧綠的翡翠鐲子一併褪了下來。

「大嫂是不是覺的金俗氣?這對翡翠的也還行。那大嫂收下這對吧,或者兩對都收下......」

腳步聲漸近,項宜眼皮跳的更快了。

曉得楊蓁沒有旁的意思,那是個直來直去的姑娘,但這鐲子當真不能收。

項宜把楊蓁的兩副鐲子都裝進荷包里,放回到了楊蓁手裡。

「弟妹的心意我領了,但這些我不能要,你快拿回去吧。」

說著,看了盧嬤嬤一眼。

「這會我就不多留弟妹了,改日得閑弟妹隨時再來。」

盧嬤嬤一下就明白了項宜的意思,急忙暗暗扯了自家姑娘一把。

「......咱們先回去,改日再來拜訪大夫人。」

說話間,盧嬤嬤拉著楊蓁,項宜也將們送到了門口。

然而楊蓁想送的東西全沒送出去。

明明這位大嫂都這麼難了,自己也是真心要送的,為何不收呢?

眼看到了門前,楊蓁一著急,趁著項宜不注意,手腳極其利落地,把荷包放到了門邊的小幾上。

項宜並未發現,還跟著楊蓁主僕出了門去。

門簾開,剛從外面回來的譚廷,剛好也到了廊下。

眾人相見,各自行禮。

楊蓁對這位宗子大哥的好十分有限,匆忙給譚廷行了個禮,就拉著盧嬤嬤就走了。

譚廷甚至給這位弟妹點頭,都只點到一半。

們主僕一走,空的正房廊下,就只剩下譚廷和項宜了。

兩人照舊無話可說,譚廷只是回來取本書而已。

但項宜垂眸安靜地跟在他後進了房中,卻見他腳步頓在在門邊的小幾旁,看住了上面的荷包。

那荷包口散開,兩副不菲玉鐲的珠寶氣溢了出來。

譚廷足足看了荷包幾息,眉頭了下來,驚詫的目一錯不錯地落在項宜上。

他臉完全沉了下來。

弟媳才剛進門不到三天,他的這位宗婦妻子想要如何?

譚家什麼時候,有了剛進門的弟妹要這般侍奉長嫂的道理?

項宜也愣了一愣,才剛看到這個本已被還回去的荷包。

更看到了譚廷沉難看的臉

臉上溫和的神在這目下淡沒了影。

抿著默了默,「這是弟妹東西,我會讓人還回去的。」

男人依舊沉默的看著

有一瞬,項宜想再多解釋兩句,可話到邊又被咽了回去。

此時不管說什麼,這位夫君多半也是不會相信的,又何必多解釋呢?

恢復了往日的平靜神,將荷包重新系好,將春筍了過來。

「去把這個送回到夏英軒二夫人,同二夫人說,我不便收下。」

春筍領命立時去了。

春筍一走,正院房中再次靜了下來,靜中再次拉著令人窒息的氛圍。

項宜無言地收拾了茶幾上的殘茶冷盞。

譚廷沉著臉負手站在原地半晌,周的氣息得門外的風都不敢遊走而

半晌,他才深深吐了一氣,走到窗前的書案上,磨了墨提了筆,走筆凌厲地不知寫了什麼。

寫完,他重重擱下筆,頭也沒轉地看了項宜一眼。

「把這個裱起來,就掛在房中的牆上。」

話音落地,他抬腳離開了房中。

房中瞬間只剩下了項宜一個人,項宜轉頭看向窗下,那墨跡未乾的一篇字。

走了過去,看到了譚廷的字,那是一首做《題賄金》①的詩:

蕭蕭行李向東還,要過前途最險灘。

若有贓私並土,任他沉在碧波間。

春筍在這時從夏英軒回來複命了,看見項宜站在書案前,也走了過來。

他看到了書案上的這幅字。

「夫人,大爺這是什麼意思?」

項宜目落在這幅字上,定了幾息。

「意思是,做人不要貪得無厭。」

「這......大爺寫這個做什麼?」

外面的風吹開了窗,裹著衫,將細瘦的脊背襯得越發清瘦。

項宜極淡地笑起來。

「掛在房中,時刻告誡我,要為人清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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