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可敵國》第二十七章 朕發起飆來,標兒也不認
雖然朱楨的文言水平屬于地平線級別,什麼齊衰杖期、服緦、服期之類的詞兒,聽得他一臉懵伯夷。
但他連聽帶猜,還是聽明白了君臣爭論的事。
簡單說,就是父皇想讓五哥給孫貴妃服喪三年,讓其余皇子當然也包括自己,服喪一年。
至于服喪啥意思?戴孝?應該是吧……
但禮部卻認為,按照舊例和現行法律,父親健在,兒子為母親服喪一年,不用為庶母服喪。所以五哥最多給孫貴妃服喪一年,自己和其余兄弟服三個月就。
然后父皇很不滿意,想讓大哥表態支持一下,沒想到大哥更狠,直接說按照禮法,我們為
皇子,是一天都不可以為庶母服喪的……
他這才明白,大哥攔著四哥去找父皇,不是怕父皇生氣,而是要自個兒扛下這一切。
還以為這樣的好哥哥,只存在書里頭呢。
~~
楚王殿下在那不已,他爹卻已經氣炸了肺。
“老大,你再說一遍?”朱元璋難以置信的看向太子。
“回稟父皇,兒臣說,皇子為庶母服緦,非所以敬宗廟、重繼世也!”太子低下頭,緩慢而堅定道:
“貴妃娘娘薨逝,兒臣等同樣悲痛絕,然則父皇母后俱在,實不能服此喪禮。”
朱楨都聽明白了,大哥的意思是,我娘還活著呢,給個小娘服哪門子喪!
想想也是,那不是咒皇后娘娘死嗎?
這下連他也不樂意了,因為自己的娘也活著呢……
‘俺也一樣。’朱楨暗暗嘀咕一句。
“你怎麼聽三不聽四?老子……朕都說了不獨為了孫氏,”朱元璋忍著怒氣道:“還是為了改革喪禮!”
“父皇既然要垂范萬世,更當慎之又慎,《禮記》云,重禮,所以為國本也。為一人而變喪禮,實非所宜也!”太子抬起頭來,迎著父皇的目道:
“還請父皇三思!”
太子的話有理有據有節,讓他爹竟無法反駁。
但這可不是好事兒,朱元璋要是能反駁,他還不至于破大防。但現在沒法反駁,可把他給憋了。
“三思你個!臭小子翅膀了,敢頂撞老子了?!”朱元璋拍著龍椅大罵道:
“好哇!咱把天下最厲害的能人,都請來教你,是讓你幫老子分憂的!不是讓你一套一套的頂撞老子!趕給咱跪下認錯!”
“跪可以,但兒臣沒錯。”朱標也犯了拗勁兒,跪下來著脖子。“更不會給庶母服喪!”
“好好好,你沒錯,是咱錯了。”朱元璋徹底失去了理智,一邊看向左右,一邊氣得哆嗦道:“咱最錯的,就是把你個逆子生出來!”
說著,他竟嘡啷一聲,出一旁侍捧在懷中的天子劍。
“咱砍了你個逆子!”朱元璋舉起明晃晃的寶劍,就朝朱標砍去。
“殿下!”
“大哥……”
“太子!”眾人齊聲驚呼,全都呆若木。
誰也沒想到朱老板發起瘋來,連自己兒子都砍!
而且是他最的太子!
太子也驚呆了,沒想到父皇真能砍自己,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眼看就要上演慘絕人寰的一幕,忽然一個矮墩墩的影,炮彈般從斜刺里沖出來,一把抱住了朱元璋的大,同時大喊道:
“大哥快跑!”
聽到六弟的喊聲,太子如夢方醒,趕一個懶驢打滾,讓父皇的寶劍砍了個空,連滾帶爬就下了金臺。
“你站住!”朱元璋一劍砍在臺階上,這下怒氣更盛了。手提著寶劍就要追下金臺。
“老六,你放開咱!”可他上多了個累贅,哪能追得上太子。朱元璋只好先揪著朱楨的脖子,想把他從上拉扯下來。
楚王殿下終究年紀太小,朱元璋稍一發力,他就抱不住大了。
朱楨卻又死死抓著父皇的玉帶,就是不松手。
此時,又一條年輕而強壯的影撲上來,抱住了老朱的腰。
這下徹底強人鎖男了。
“好哇,老四,你也要造反嗎?”朱元璋對已經長大的老四就沒那麼克制了,立即飽以老拳。
朱棣卻一聲不吭,任憑父皇如何捶打,就是不松手。
“伱過來呀!”朱元璋見掙扎不開,只好又朝數丈外的太子喝道:“朕命令你過來,這是圣旨,你敢抗旨不遵嗎?”
“圣人云,小杖,大杖走。”朱標已經徹底清醒,斷然搖頭道:“所以請恕兒臣不能從命,不然等父皇冷靜下來,一定會后悔的。”
他還心的提議道:“倘若父皇把手里的寶劍換鞭子,哪怕換子呢,兒臣也會乖乖上前罰的。”
“是啊父皇,你不能砍大哥啊!”朱楨大聲提醒道:“一劍下去,可沒買后悔藥去!”
“恁要是換鞭子,我們愿意一起罰!”朱棣也高聲道。
朱元璋三天三夜沒合眼,本來就虛的厲害,又讓倆兒子折騰的氣吁吁。公卿大臣們也紛紛擋在太子前勸諫,終于稍稍住了他那子邪火。
“這可是你們說的。”朱老板把寶劍往地上一丟,黑著臉道:“把太子、燕王和楚王帶下去,等咱換鞭子收拾他們!”
“謝父皇恩典。”太子磕頭,乖乖的跟著侍衛親軍下去了。
朱棣也放開父皇,被帶了下去。
“俺可沒說想一起罰啊,嗚嗚……”朱楨是被朱元璋拉下來的,然后哭著被天武將軍抱走的。
~~
待到三位殿下下去,奉天門外又恢復了肅靜。
但有些事,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比如讓皇子們為孫貴妃服喪這件事,教太子這一鬧,百萬民都知道皇子們不愿意了。
那朱元璋再強求也沒意思了。孝子服喪,本是為了表達至誠至孝,強著兒子披麻戴孝,還有幾分莊重可言?
而且朱元璋冷靜下來后,也是后悔不已,不管怎樣,自己都不該那麼對標兒啊。父子生出嫌隙怎麼辦?讓人誤以為太子要失寵了,又該怎麼辦?
所以再固執己見,實在太不劃算了。
于是朱元璋決定,還是給太子個面子,各退一步,讓老五服喪一年,其余皇子服緦三月。
這樣,下面人就會明白,他朱老板還是很在乎太子的的。
但這樣一來,他自的境又尷尬了。
為了強行挽尊,朱老板表示自己并非為了孫貴妃一人,而是因為古禮已經不符合實際,需要進行改革。
他便命翰林學士宋濂等飽學宿儒,撰寫一本《孝慈錄》頒行天下,重新規定了大明子民的各種喪禮制度。
從此之后,子不論為父為母,均須齊衰三年,所謂‘家有二斬’。
這對老百姓的影響相對較小,對讀書人就太大了。
丁三年父憂,再丁母憂三年,要是那種生母非正妻的,還得丁憂三年……不管是人生、學業,還是仕途,都變得斷斷續續,實在苦不堪言。
【注】本書節基本上都是符合史實的,包括時間點也是能卡上的。且至是同時從出自兩本史料記載,我才會采用。比如,朱元璋要砍朱標這段……明初的人,朱元璋這樣的漢子,是不能用中晚明的邏輯來揣度的,周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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