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表裏》第20節
必呢?
褚桓把煙撚滅了扔了煙頭,忽然又想,到時候來了新老師,可不要告訴他們“大王大王”是什麽意思啊。
褚桓坐了當天夜裏的火車離開,到了縣城也沒有休息,把皮卡原路開了回去,兩夜一天,他沒合眼,打了個效率奇高的來回。
這一次回去,在濃霧彌漫的水中央,沒有大蛇和水鬼劈水而來阻截他們了,那些雕、那些奇怪的人,仿佛一場幻覺,連影子也不見了,族裏又恢複了往日的熱鬧和活力。
眼前的霧氣一消散,褚桓就看見南山赤著腳坐在河邊。
南山像是早已經聽見了馬蹄聲,遠遠的就衝著遠行的歸人出了一個清冽的微笑。
褚桓覺得自己的心變了一把棉花,了一團,撐得整個口都是絨絨的棉絮。
那一點點不值得一提的旅途疲憊,頃刻就化了烏有。
20、現世
可能一個人即使再厭倦某種生活,當知道自己即將離開的時候,也會生出一點狂般的眷來——何況褚桓一點也不厭倦離族。
從河那邊回來以後,褚桓不再每天往樹林裏一鑽、除了南山之外誰也不搭理了,他在族人麵前的存在忽然變得高了起來。
以前,褚桓真心不喜歡小孩和小,他看見小崽子就繞道走,聽見他們嘰嘰喳喳鬧頭就大兩圈。
但是有一天,當他站在自己的窗前,抬頭看見好幾個小東西蝙蝠似的在樹梢上掛了一排,長了脖子,還自以為是在悄悄窺的模樣,褚桓居然奇跡般地沒覺得煩。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貓嫌狗不待見的樣子,心說:“這小璐兒將來要是一生生倆,他們家這輩子還有個清淨的時候麽?”
褚桓抬手衝樹上的偵察連招了招手,一幫小崽子長的脖子頓時從鵜鶘了烏,扭扭地你打我一下,我踹你一腳,全都互相推諉,不肯先。
最後,還是小禿頭一馬當先,仗著一塊糖的,從樹上一躍而下。
偵察連這才跟下餃子一樣,撲通撲通地全部跳下樹,褚桓回屋抓了一把糖,一人給了一塊,就把這群崽子都打發走了。
當然,也有不那麽好打發的,比如小禿頭。
小禿頭貪心不足蛇吞象,吃完了糖,還惦記著人,他在原地十分審慎地思考了片刻,決定臉皮厚才是一個人能功的第一塊基石,於是沒沒臊地膩在了一邊,衝褚桓展開了兩條胳膊。
褚桓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幹嘛?你不是要抱吧?”
小禿頭清晰地驗證了他的想法:“抱抱!”
褚桓趟地雷似的,戰戰兢兢地往前邁了半步,跟小禿頭保持著安全距離,低了聲音,用他半生不的離族話試圖跟小禿頭講道理:“一個沉兇猛的老男人,到一個熱洋溢的兒之友,這個距離是很遠地,你知道嗎?有地麵到太那麽遠,我才剛剛起步,你要給我時間。”
也不知道他是發音不準沒說清楚還是怎樣,反正小禿頭聽了毫不為所,執著地衝他紮著胳膊。
褚桓見曉之以理不管用,隻好之以——又遞出一塊糖:“吃吧,吃完自己玩去,乖。”
堂堂離族野豬一般的兒,哪是那麽好收買的?小禿頭拿了糖,不但不為所,還衝褚桓展開大招:一把抱住了他的大。
那條神奇的小毒蛇又不知從哪冒了出來,見到此此景,當機立斷決定跟著一起裹——它飛快地攀上褚桓的,纏住了他的另一條。
褚桓:“……”
他兩條上承載著“人與自然”的重量,真是舉步維艱。
褚桓隻好用懷揣炸藥包的作,小心翼翼地捧著小禿頭,將他送回了他父母那裏。
對於自家倒黴孩子的所作所為,孩他媽萬分愧,當著褚桓的麵就倒拎起小禿頭,將他結結實實地揍了一頓屁。
褚桓權當沒看見,裝聾作啞地溜走了,小毒蛇從他的肩上探出頭來,向著那哭爹喊娘的方向投去了同的一瞥。
小禿頭就這樣,在他生命之初就飽嚐了“真是人渣”的世態炎涼,嚎了個肝腸寸斷。
褚桓經過一片小山坡的時候,正好見一群放牧的小夥子湊在一起消遣,他們磕牙打屁的聲音遠遠地被風送到了褚桓的耳朵裏。
無論多麽淳樸善良的小團,也總有那麽一兩個倒黴蛋是平時被大家欺負的,顯然,離族的漢子圈裏,馬鞭就是“吃飯睡覺打豆豆”中的那個“豆豆”。
幾個人將馬鞭圍在中間,馬鞭正在那臉紅脖子地辯解:“在河那邊的時候,我跟大王大王一起住了好多天,算賬的時候還是我幫他算的呢!他還說我是他兄弟。”
其他人起哄:“吹牛吧!”
一個小夥子捶著馬鞭的口挑釁:“你說你是他兄弟,那你敢不敢把他過來喝一杯?”
馬鞭:“我……我……”
“哎,我看見他了!你去啊——你不是說他是你兄弟嗎,那你一招手他就過來了嘛!”
“接著吹啊!”
“就是,吹好大的牛,不就一起去了趟河那邊嗎?大山還去了呢。”
“我們還天天跟大王大王一起上課呢,你連人家的話也說不好,還兄弟。”
馬鞭的臉漲得通紅,憤然甩開其他人,憋足了氣,大步流星地向褚桓走來。
但他的勇氣一路走一路泄,等到達褚桓麵前的時候,基本上得底都不剩了,他低著頭,懺悔罪行似地走到褚桓麵前,髒兮兮的兩隻手張地著,臉上充滿了外語不及格的中學生與外教狹路相逢時的絕。
褚桓充滿惡趣味地從他的反應中找到了一點“為人師表”的樂趣——盡管與其說是任課老師,他覺得自己更像個教導主任。
褚桓:“馬鞭,找我有事?”
馬鞭結結,臉紅得能在路口停車了:“我……我……喝……喝……喝喝酒。”
……總覺得他快哭了。
褚桓本想為難馬鞭一下,看著這小夥子窘迫這樣,也就不大好意思了,於是手一搭他的肩膀,痛快地答應說,“行,走吧。”
馬鞭沒料到這麽容易,震驚地在原地僵立了一塊棺材板——不單是他,那邊所有大齡熊孩子全都跟著一起傻眼了,活像集中了定法。
褚桓鼻子,不知道自己平時是有多高貴冷豔。
一群小夥子誰也不好意思和褚桓搭話,最後他們推推搡搡,一致決定把馬鞭扔了出來,馬鞭踉蹌兩步沒站穩,來了個單膝下跪。
褚桓在小土坡上坐下,自然而然地翹起了二郎,悠悠地說:“孩子啊,沒過年,跪也不給歲錢。”
馬鞭張之下,本沒聽懂,他覺自己是被同伴推出來,大庭廣眾之下給架在了火上烤,腦子裏糊得一塌糊塗。
抓耳撓腮良久,馬鞭才搜腸刮肚地憋出了一句話:“大……大王大王,你……你原來在你們家,也放馬嗎?”
褚桓麵不改地說:“我不放馬,我打獵。”
眾人有沒聽懂的,連忙小聲向周圍的人打聽他剛才說了些什麽,議論了一會,弄清他說了什麽,都出不相信的表。
有一個小夥大聲說:“打獵兔子嗎?”
說話的小夥子娃娃臉,看起來也就十六七歲,名字“驚天地的雷聲”,褚桓簡化了一下,管他“二踢腳”。
“那‘打兔子’,不是‘打獵兔子’,漢語裏該省的字要省。”褚桓扶了扶眼鏡,自覺還有點人民教師的意思,他說,“我主要打野狗,以防他們咬人,可以說是個專門打狗的。”
方才那個二踢腳拉了馬鞭一下,小聲用離族語問:“不相信怎麽說?”│思│兔│在│線│閱│讀│
馬鞭就指導:“不相親。”
二踢腳低聲念了兩遍,覺自己已經掌握了這個詞,於是有竹地大聲說:“不相親!”
褚桓不懷好意地瞥了他一眼,促狹地一笑:“相親?這就開始惦記姑娘了,你年了嗎?”
放牧的小夥子們連忙組臨時語言學習小組,又是一陣大議論,足足五分鍾,他們才眾人拾柴火焰高地討論出了褚桓那句話的意思。
隻見二踢腳的臉由迷茫轉了窘迫,最後氣急敗壞地跳起來,把馬鞭揪去單挑了。
南山跟長者從遠走來的時候,就看見族人們個個東施效顰地學著褚桓蹺二郎,翹得千奇百怪、姹紫嫣紅——坐著的跟著學就算了,還有個別奇葩站在一邊,一條地,另一條艱難地抬上膝蓋,獵奇地金獨立著。
離族的男人們都仿佛是神過頭,無論是站是坐,都要筆桿條直地如鬆似鍾。
像褚桓這樣鬆鬆垮垮地往那一坐,隨便靠著什麽翹起二郎這種作,本族人是沒有的。
他們永遠也學不會褚桓那種“人在這,神在那”的懶散和心不在焉。
長者看了一眼,對南山說:“他以前不是不大和族人們混在一起嗎?”
長者是個老頭子,穿著一肚兜一樣的奇裝異服,`前一個大口袋,裏麵塞滿了各種水果,活生生地塞出了一個G號大。
此人平時比褚桓還要神出鬼沒深居簡出,大部分時間是不見人的,就是守山人來了,他也沒有親自麵,最後還是臨走的時候魯格去拜會了他。
褚桓來到離族的幾個月景,隻見過那老頭一麵。
南山對長者的態度一直是恭敬中夾著親近,他順著長者的目去,角不由自主地顯出一點笑意:“可能是悶了吧。”
長者從`前的兜裏出了一個果子,枯瘦的手一掰,就把那東西掰了兩半,看了看已經爛了的心,他的角往下撇了拱橋:“蟲咬了。”
南山從褚桓上收回目:“嗯?”
長者指桑罵槐的說:“有些東西就像這顆果,看著漂亮,掰開一看,裏麵不是本沒長開,就是被蟲子咬了。”
南山一皺眉:“你說褚桓?他不是。”
長者把爛果子扔在一邊,又從肚兜裏挖出了兩串帶秧的野草莓,扔給南山一串,隨手了,就往裏塞去。
長者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南山腰間的口琴,含糊地說:“你憑什麽知道?因為他給了你幾個小玩意,送了你幾本書?”
南山沒吭聲。
“你和幾個外麵的人打過道?你連你爸都不記得了,他當年啊,也是……”
“我就是知道。”南山驟然出口打斷了長者。
他忽然發現自己不喜歡別人質疑褚桓,無論是魯格還是長者,南山決定簡單暴地終結話題,於是他說:“我生氣了。”
說完,他就這麽走到水邊,把草莓洗了洗,徑自把長者丟在了一邊,向褚桓走了過去,毫不避諱地當著長者的麵借花獻佛。
放牧的小夥子們眼見族長來了,立刻一哄而散,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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