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雙璧》第7章 曹

《江東雙璧》

周瑜便一整冠,到陪席去,陪喬瑁喝酒談天。喬瑁問及周瑜家中之事,周瑜一一對答,無有瞞,其中喬瑁又試了其幾句天下局勢,周瑜便擇著自己所想,言簡意賅地答了。一老一小,聊了大半夜,周瑜才知道現在的喬瑁,實在是命攸關的要關頭。

三個月前,喬瑁偽托天子詔,召集天下諸侯勤王,列數董卓十一條罪狀,消息連夜由信使送出,予袁紹,各路諸侯便組了聯軍討董。是不是獻帝詔諭不重要,本來也只是需要個由頭而已。

聯軍軍一傳到,人人對董卓咬牙切齒,恨之已久,只因董卓京后放任涼州軍擄掠,并獨掌大權,一手遮天。袁紹勢如破竹,節節進軍的消息大快人心,自此大戶、百姓,無不盼袁紹快點進城解救天子,驅逐涼州軍。

然而袁紹的聯軍卻在百里外停了下來,且一停就是月余,給喬瑁派出使,解釋道人還未齊,須得等齊諸侯再揮軍攻

一來二去,董卓早有疑心,開始徹查全城,唯恐朝中員與袁紹暗通消息。喬瑁骨頭最,自然了第一個排查對象。于是喬瑁回到家后,自知等不到袁紹前來,自己說不定就得被董卓先殺了祭旗,便遣散家仆,在家中坐著等死。

全城封鎖,袁紹不再派使進城,董卓要查點蛛馬跡卻就這麼斷了,只得任憑喬瑁半死不活地先吊著,其中又有種種繁瑣事要理,遂將喬瑁暫時擱置,不來尋他晦氣。

喬瑁說了大半夜,言語中雖有自嘲之意,周瑜卻聽得心酸,這老頭子將所有的希都寄予袁紹上,袁紹遲遲不來何故?自然是聯軍心不在一,多生爭端而已。

“怕不?”喬瑁喝得微醺,“怕了的話,今夜去司徒家躲著也來得及。”

周瑜一笑置之,喝了口酒,想的卻是如何聯絡上孫策一事。喬瑁喝著喝著,不勝酒力,腦袋朝案上一磕,醉了。當夜周瑜便徑自回客房去躺著,心里漸漸地有了詳細計劃。

周瑜從隨的包袱中掏出白隼,那隼個頭小巧,在路上憋了好幾天,上被一布條纏著,還打了個蝴蝶結。周瑜它的羽,低聲說了幾句話。白隼轉過頭,看看周瑜,又看四周,繼而躍出窗臺,展翅飛去,消失在黑暗的夜幕邊際。

那天飛羽離開后便消失了,周瑜懷疑它不一定能找到駐軍虎牢關外的孫策,興許是回了長沙。然而無論如何,離開總是好的,現在以的險境,也只有鳥兒能飛進飛出了。

一連數日,周瑜設法多方打聽,始終消息全無,而宮則漸漸傳來不安穩的風聲—有人說,董卓預備徹底洗劫里的宦人家,搶劫大戶,所以這時候京中只能進不能出了。

整個一夜間張了起來,各種各樣的傳聞不脛而走。周瑜這日去了趟市集,終于得到了許江南販的蛛馬跡。有人答道在西市確實見過來自江南的綢販子,周瑜對著口音問了一次,果不其然。

數月前,販頭領聽聞西邊商路并不太平,本想在綢販完,及早南下回舒縣,奈何亦是不安,無人拿得下這批貨,只得離了司隸,繼續西行。然而要追上去,就得過許多關卡,毫無人脈,寸步難行,周瑜只得又去求通行文書。

“什麼時候走的?”王允若有所思,傾朝周瑜問道。

“據他們說就在上個月初三,”周瑜如是說,“走的太行八徑。”

“那應當是出函谷關了。”王允道。

周瑜又問:“司徒大人……能聯系上那邊守軍嗎?此來只求司徒手書一封,念司徒大人恩德,其余事,晚輩便不敢再勞煩了。”

“舉手之勞,何必放在心上?”王允笑了笑,欣然道,“我這把老骨頭,還不知能活幾日,能與你封信,救得幾個人,亦算是盡了點心罷了,拿墨來。”

仆役上前伺候筆墨。周瑜心中十分激,未曾注意到一名侍多看了他幾眼。周瑜心中不停地在盤算,前來此求得王允一封信,接下來還得怎麼走,怎麼謀求,無意中瞥見那子容貌艷麗至極,多看了幾眼,心里卻毫無覺,只當作一朵花、一幅畫般欣賞了片刻。

“這是老夫義貂蟬。”王允介紹道。

“失禮了。”周瑜意識到自己有點無禮,忙朝那子告罪。

貂蟬微微一笑,跪坐在榻畔,拈著袖子給王允磨墨。低聲道:“周公子書信是有了,卻又如何出城去?董太師不會放你出去的。”

就在此刻,一呼啦啦撞進廳來。

“飛羽!”周瑜馬上接住飛來的白隼,沒想到連這兒都能找著。飛羽腳上拖著一條布條,似乎有字,周瑜不及細看,便將白隼收了。王允也識相不多問,寫過書信后封好,貂蟬便拿著過來,父換了個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周瑜心事重重,走出院外,展開飛羽帶回來的布條一看,上面留著一行寫就的字。

賢弟萬萬不得,若已,務必往投呂布呂奉先,三日后戰鼓為號,待我城來尋,千萬。兄伯符。

周瑜的眉頭登時擰了起來,不知孫策是什麼意思。若不是這悉的字跡,只怕周瑜當即就要以為這信被人截獲并布了陷阱,只等著他朝里跳。

背后一個聲音響起:“周公子。”

周瑜馬上收起布條,轉道:“王姑娘。”

貂蟬面容恬靜,低聲道:“義父讓我來送公子出門。”

周瑜會意,知道王允家一定也在監視之下,耳目眾多,貂蟬送出,閑談數句,反而不易引人起疑。

“聽說周公子是江左人士?”貂蟬笑著說,“全然看不出來呢。”

周瑜雖出舒縣,卻材高大,長八尺,完全不似南人的長相,然而一張臉英俊和的線條,卻又顯出的確是南人無疑。

“自祖父一輩起,”周瑜答道,“便居住于舒縣,但追溯祖上族譜,于戰國時,家中倒是北人。”

貂蟬頷首,說:“聽義父說,周公子原是行醫世家出?”

“說笑了。”周瑜道,“先父略通針石之,但朝為后,便久不看病醫治,傳到我上時,大多技藝都已失傳了。”

貂蟬嗯了聲,說:“義父常對當年與周世伯朝□□事時……湛技藝贊不絕口,偶有罹患風頭風等病,都是周世伯給調理的呢。”

周瑜忙謙讓道:“姑娘說笑了,縱是神醫華佗,也治不愈這風等頑疾,唯獨以針灸暫時散去風邪之氣罷了。治病,講究對癥下藥,但凡對了癥,自然是一針見效,然要痊愈,多須得看個人……怎麼?司徒大人近來是否……”

貂蟬眉頭微微擰著,顯然也是有心事,周瑜見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唯一聯想到的便是王允不太好。然而貂蟬卻微搖頭,笑道:“義父無恙,承蒙公子掛心。”

周瑜不知其何意,貂蟬似乎還有話想說,話鋒一轉,低聲道:“現在人人自危,大夫們也都逃了,周公子若懂醫,我想求公子一事……”

“但說無妨。”周瑜終于懂了,一定是貂蟬有什麼朋友需要延醫問藥,索開門見山道,“但我并無藥箱,手頭也無藥材,只能說盡力。”

那一刻,貂蟬現出如釋重負的表,說:“公子不必擔心,請隨我來。”

周瑜便跟著貂蟬在后花園繞了個彎,朝僻靜的側院里去。貂蟬極低聲道:“這位義士三日前進宮,借獻刀之名刺殺董賊未遂,逃離宮中。如今全城封鎖,義士又落得一傷,周公子盡力就行,與不,但聽天命了。”

周瑜本以為只是個尋常醫患,不料卻是董卓眼中的逆賊。貂蟬與他素昧平生,僅憑周瑜家世,便將生死相托,萬一自己前去告,貂蟬與王允一家必死無疑,足可見貂蟬的氣魄與膽識。

說話間貂蟬推開門,又小聲道:“這位義士素來不喜說話,還請周公子原宥則個……孟德公,我為您請大夫來了。”

周瑜正心緒不寧時,推開門,聞見一腥味,與里那人打了個照面。

貂蟬取過藥箱,三人便站在房中,沉默不語。

“罷了。”那人還在喝酒,將酒杯放到一旁,答道,“生死有命,不必強求。”

周瑜與那刺客對視,只見其長不足七尺,滿腮虬髯,看不清年紀,顯已過中年,一雙眼銳利有神,仿佛帶著察人心的智慧與警惕,半張臉藏在影里,壯有力的胳膊著,繃帶上出紫黑,纏住左側膛。

那人大大咧咧地坐著,分開兩,一手按在膝上,一手提著壺,自斟自飲。

周瑜雖未到閱人無數之境,卻也能從容貌中分辨一個人,此人決計是獷、豪意干云之輩,敢獨自進宮刺殺董卓,效仿的又是荊軻刺秦之壯舉,不由得心生敬佩。

“晚輩周瑜字公瑾。”

“曹。老曹癡長你幾歲,喚我一聲孟德兄就是。”那壯漢隨口道,“你是周異的后人?”

說著又以雙目打量周瑜,周瑜道:“正是。”

兩人目對上時,仿佛穿過千年,萬頃國土。周瑜在這一刻,心中對此人不得不佩服。然而他卻想不到,有朝一日,當赤壁的鮮染紅了大江,烈火燒遍天地的那一天,自己會與此人隔著流漂櫓的壯闊戰場,再次慨萬千地一。仿佛那無盡的歲月與征戰天下的豪壯志,都在這麼一瞥之中。

“快。”貂蟬低聲道,“周公子,勞煩您了。”

周瑜回過神,上前給曹檢視傷勢,見其上大多是皮外傷,唯獨箭頭,深植肋下,差幾厘便會傷及肺部。

周瑜解開曹的繃帶,用燒酒澆上他的傷口,曹倒是氣,趴上床去,一,周瑜將酒遞給他,曹便一邊喝一邊等著周瑜給他拔箭。

“你爹已經去世了?”曹問。

“是。”周瑜淡淡道,“三年前。”

自顧自喝酒,問:“打算京當?這世道只怕不好走了。”

周瑜手指的創口,滿手是,答道:“上京看看形勢,不想重復父親的老路了……”

“世風日下,人心淪喪。”曹悠悠道,“我勸你一句話,莫在京中久留……”

隨著曹咬牙悶哼一聲,周瑜將箭頭拔了出來,鮮狂噴,他馬上用布堵上,一手滿是。貂蟬將金創藥瓶子放在周瑜手中。

“人在世,只怕不由己。”周瑜漫不經心答道,“能走的話早走了,曹大人不也留下來了嗎?”

不住氣,臉蒼白,周瑜迅速撒上金創藥。就在此刻,外頭響起士兵的雜聲音。

“王大人,麻煩您站在一旁……”

周瑜登時警覺,詢問的眼看著貂蟬,貂蟬示意鎮定,說:“我去對付。”

貂蟬推門款款而出,關上門,來到走廊里,只見王允在正院中大怒道:“你們……你們膽子也太大了!”

“冒犯了,王大人。”一名武將懶懶走了進來,穿黑麟錦袍,頭戴武冠,玉樹臨風,風度翩翩,雙目深邃,眉若黑鷹展羽,漆黑的眼眸中帶著一點琥珀金,朝那里一站,登時鶴立群,比一眾手下高了個頭。

“下也是迫不得已。”只聽那武將道,“董太師吩咐,今天必須搜到刺客。”

“呂將軍。”王允雙手拄著拐杖,立在前,冷冷道,“難道郿侯還懷疑我包庇刺客不?”

“司徒大人有所不知。”呂布答道,“三天前有刺客以獻刀之名,刺傷了董太師。我們得到消息,這廝眼下還在城中,得罪了。搜!”

王允臉微微一變,呂布的手下已散宅中,開始搜查,呂布朝王允一點頭,無意再與他多說,徑自進了走廊。

這時貂蟬從走廊里出來,兩人險些撞上。呂布下意識地一抬手,拉住了貂蟬。貂蟬花容失,行禮道:“見過將軍。”

貂蟬抬起頭時,與呂布目對上,兩人都是一靜。

王允跟在呂布后頭,見狀便道:“這是小貂蟬,貂蟬,還不朝將軍告罪。”

“得罪了。”貂蟬低聲道。

“不……不妨。”呂布冷漠的臉上登時有了那麼一瞬間的不自然,然而不到短短幾息,便將自己的尷尬掩飾起來。

“不如就讓小陪同將軍,進去看看?”老巨猾的王允馬上開口道,并朝貂蟬以眼神示意。

“也好。”呂布冷冷道,“便由你領路,走吧。”

貂蟬又是一行禮,便領著呂布,轉過走廊朝邊廂去。呂布走在貂蟬后,大剌剌地將從頭打量到腳,一時間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啟話題。孰料貂蟬突然在前停下,呂布收不住,險些又撞了上去。

貂蟬轉,說:“將軍,這里是我的房間……不知道……”

呂布擺擺手,說:“罷了,去后院。”

貂蟬領著呂布出拱門,朝后院走,二人站在池子旁,秋風吹來,池塘上漂滿了落葉,一名老仆正在門外掃地。

“只有這麼大了,”貂蟬道,“這里是書房,將軍要進去看看嗎?”

士兵們要進來,一瞥呂布正在后院,便不再走搜查,呂布朝一人道:“下令不得搜查小姐閨房。”

門外那人答了是,貂蟬心中怦怦狂跳,轉頭時注意到呂布正在注視著

張什麼?”呂布看著貂蟬的臉,漠然道。

貂蟬不予作答,走到池邊。呂布站在后,貂蟬注視著那一池秋水。

“我且問你一句。”呂布道,“曹來過此沒有,說實話就是。”

貂蟬道:“將軍何意?絕無此事。”

呂布角微微一牽,向后院房門。

窗臺外出一只手,干凈利落地朝窗沿一抹。

“沒有?”呂布答道,繼而轉,大步邁上廊欄桿,躍下,站在門前,推開了門。

空空如也,窗戶朝向后門前的馬廄,秋風穿堂而過,空氣里還殘留著些許腥味。呂布站在窗前,房前的窗臺下,便躲著滿手鮮的周瑜,與靠在墻上喝酒的曹。曹角微微一牽,朝周瑜比了個大拇指,示意他做得好。

呂布低頭,看了眼窗臺,手指抹過,沒有腳印的灰。

貂蟬跟了進來,呂布轉頭,注視著,片刻后不發一語,從邊經過,貂蟬忙道:“將軍,家父請將軍留下,喝杯酒。”

呂布斜眼瞥了一眼,似乎想走。片刻后卻答應了貂蟬的邀請,漫不經心道:“擺酒吧。”

同一時間,周瑜與曹狼狽出來,兩人都吁了口長氣。

“我必須盡快出城。”曹低聲道。

“你還得休息一段時日。”周瑜道,“這麼出去,很快就會落敵手。”

“你陪我一起走。”曹道。

“去見袁紹嗎?”周瑜察看周圍,心中一,若能順利到袁紹的聯軍中去,就能見上孫策了。“來,跟我走。”周瑜確定附近沒有暗哨,才將曹引到喬瑁府中去。

“袁紹不足為謀,”曹道,“我須得先回徐州,面見陶謙。”

周瑜沒有回答,曹又道:“觀你膽與縝心思,不會是蟄伏之人,腰懸長劍,可見武藝足以自保,有你護送我上路,我二人可保平安。”

周瑜沉片刻,而后搖頭,說:“此間事未了,無法護送曹公上路,見諒。”

微微一笑,也不勉強他,便道:“這里是喬太守府邸?正想去找他。”

周瑜點了點頭,帶著他到喬瑁廳外,推開門,讓曹進去,喬瑁登時大驚失。周瑜又在外頭將門關了起來,留出廳堂供二人對話,手按劍柄,在外以防不測。

片刻后,他聽見曹與喬瑁的大笑聲,知道并無問題了,方放心離去。

當夜曹便在喬府上暫且住下,與喬瑁飲酒直到深夜。周瑜輾轉反側,一直想著孫策的那封信,找呂布是什麼意思?呂布莫非是自己人!

他不敢貿然去投,招來白隼飛羽,又寫了封信給孫策詢問,將白隼放飛出去,據它飛離的方向,目測應當是在虎牢關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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