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收拾床鋪，兩人便蓋一張被子，抵在一起睡，周瑜這張榻甚小，兩人材又都高大，便手腳相地抵著。外面又傳來些許響，孫策抬眼看著屋頂，打趣道：“這大冬天的，耗子倒是多。”

周瑜沒提防孫策來了這麼一句，便“噗”地笑了出來。

孫策又饒有趣味地說：“明天得給大將軍說說，把耗子給管管。”

“耗子可是你帶來的。”周瑜答道，“我在這兒住了月余，不曾見著耗子，你一來耗子便跟著來了。當心睡覺被耗子給啃了。”

孫策的臉微一變，瞇起眼，看見屋外房檐下，月明顯明亮了些。

孫策的呼吸屏住，周瑜卻以手按著他蓄勢待發的手，輕輕搖頭。

房外的刺客仿佛在等什麼，然而周瑜知道袁這個時候應當不會下殺手，畢竟玉璽還沒搜到下落，現在殺了孫策，無異于直接與孫堅翻臉。孫策膽子也大，嘿嘿一笑，便不再看外頭那。

一炷香過后，周瑜耳朵了，聽見遠方傳來竹哨子聲響，房頂上的刺客便撤去大半，應當還留下了幾個，在監聽他們對話。

孫策剛洗過澡，上帶著男兒好聞的味道，始終攥著周瑜的手。

后半夜里，周瑜小聲問：“睡著了嗎？”

“沒。”孫策低聲道，并翻了個，把周瑜在自己下。

周瑜：“……”

周瑜整個人被孫策以奇怪的姿勢著，兩人口耳相挨，孫策睜開眼，溫潤的了：“左邊一個，右邊三個。”

“都睡著了。”周瑜極低聲道，“剩下后院圍墻里一個監聽的……”

“想說什麼？”孫策在周瑜的耳畔輕輕說，“公瑾，你上味道好聞。跟小孩兒時候一樣的。”

“我去你的……”周瑜拍開孫策的手，低聲道，“我有個計劃，能讓你、孫權和老夫人平安離開，要不要試試？”

“說。”孫策一手摟著周瑜的腰，把架在他的上，兩人纏在一起，孫策笑道：“我就知道你有辦法。”

“廢話……你干什麼？住手！”周瑜低聲道，“再鬧我就不管你了。”

孫策只得保持那個作不，周瑜小聲說了幾句，孫策的眉擰了起來。

“想清楚。”周瑜說，“這事不能有一丁點的遲疑，否則張子房再世也幫不了你了。”

“萬一你要把我殺了呢？”孫策一本正經道。

周瑜臉一沉，看著孫策雙眼，孫策笑道：“那也只得送上門讓你殺了。”

周瑜竭力要把孫策踹下床去，孫策忙討饒，說：“照你說的做……”

翌日午后，袁房中，窗格投昏暗灰白的線。

外面下起了大雪，周瑜著通紅的雙手，頭發、眉與睫都結了一層霜，站在火爐邊不住發抖。

“周瑜，你這又是要做什麼!”袁剛睡過午覺起來，大大咧咧地坐在榻上，周瑜凍得牙齒不住打，一夜間寒流席卷整個壽春，自己為了這個計劃，實在是吃足了苦頭。

“主公。”周瑜聲道，“萬萬不可讓人得知此事，否則公瑾小命休矣……”

說著，周瑜將一個包著黃布，兀自朝下不住滴水的方形包裹放在袁面前。

“這……”

這下到袁發抖了，他向周瑜，周瑜勉力點頭，袁聲道：“快坐快坐……從何得來!”

周瑜到一旁去坐下，袁又道：“快來人！”

袁以布蓋著那包裹，吩咐來人，讓手下送來燒酒，又讓人傳楊弘。頃終于安排妥當，周瑜喝了幾口燒酒，稍稍回暖了些，袁又讓人以毯子裹著周瑜，周瑜臉發紅，坐在一側。

下人全被遣走，廳中矮案上，一枚盈尺方正的玉璽流回轉，一角還被鍍上了黃金，袁屏息注視，已完全忘了周瑜的存在，他的眼中帶著貪婪的目，仿佛一刻也不愿離開玉璽。

“主公。”楊弘低聲道，“這必然是孫堅拾獲的那枚……定是傳國玉璽無疑。”

這枚象征著天子皇權、蒼生大地的玉璽一現，就令袁恍若置夢中，楊弘又將燈端來，在芒照耀下，袁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樣瞬間無存。只是反反復復念叨：“不得了，不得了……”

“主公。”周瑜又誠懇道，“先前為麻痹孫策那廝，瑜不得不騙取其信任，讓他將玉璽暫時存放于別院池中，今日凌晨時方順利帶出……”

“喔喔—”袁回過神來，楊弘又輕輕擺手，低聲道：“主公！”

楊弘依舊以黃布將玉璽包起，袁這才不愿地回過神來，眼看楊弘將玉璽捧了后院，長吁一口氣，朝周瑜點點頭。

“干得好。”袁說，“先前是老夫錯怪你了，周瑜。”

周瑜哽咽道：“瑜并未做什麼，此輾轉多年，終于到主公手里，可見主公……命于天，既壽永昌，瑜能于此間促，不過是因緣際會，主公麾下，能給瑜一席之地，瑜肝腦涂地……尚不得報答主公知遇之恩……”

周瑜凝視酒杯，幾番哽咽，竟是說不下去，袁哈哈大笑，更是心中慨，親自上前，抱著周瑜，周瑜忙側來扶，一老一，儼然忘年之一般。

袁說：“世侄，有的話老夫不便說，反正，你我心里明白。”

周瑜點點頭，知道袁此刻正是人生中最得意之時，朝他討要什麼，幾乎是開口既賞，然而戲既然演到這分上了，還有最重要的一事，需要等待時機開口。

袁又道：“不過此事，萬萬不可朝旁人提起。”

周瑜點頭表示有理，又道：“眼下大雪封門，池塘結冰，孫策應當不會再去調查池底，但夜長夢多……”

“說得是。”袁大手一揮，冷笑道，“東西既已找到，照我看吶……”

“主公。”楊弘從間出來了，到一旁坐下，拱手道，“主公，周大人，但請聽我一言。”

周瑜點點頭，袁心甚好，捻須道：“說。”

楊弘瞇起眼，打量周瑜，笑了笑，說：“不料周大人竟有此縝心思，可見我這回確確實實是看走眼了，孫家之事自然是要解決的，但主公萬萬不可急在這一時，我想周大人也已有對策，不如說來聽聽？”

周瑜笑了笑，知道楊弘簡直就是人，既不愿擔干系，又要借刀殺了孫策，遂沉片刻，開口道：“不瞞主公說，瑜先前確是想過此事，孫堅仍陳兵虎牢關前，現下殺他長子，唯恐有變。”

“唔。”袁說，“你且說說。”

“眼下孫策前來，以在下與孫家的關系，足可作為突破口。”周瑜有竹，知道自己已用傳國玉璽功取信于袁，再說什麼，已無人會懷疑了。

“不如暫且穩住孫策，畢竟玉璽已歸原主之事，待到春來池水化凍，這廝都不會得知了。”周瑜巧妙地用了“歸原主”四字，引得袁又笑了起來。

“而一到上元節后，主公不如便假裝冰釋前嫌，讓在下與孫策一同前去。再派一隊死士偽裝士兵，護送孫家三口，到那時，在下施計讓孫策送信，將孫堅騙上馬車，孫堅已麻痹大意，以為妻子離開壽春，再無后顧之憂，趁機取之即可。”

“孫堅一破，再誅孫策，如此方可除卻后患。”周瑜說。

袁道：“好辦法！”

袁看看楊弘，楊弘只是呵呵笑，不接話，袁便朝周瑜道：“那麼你且先去穩住孫策，后續之事，我令楊弘協助于你。”

楊弘卻仍有疑慮，說：“以孫堅手，只怕不容易中計。”

周瑜說：“晚輩救出他妻兒，抵達大營時，孫堅必定激，設宴款待，到時候看看況，下毒一并收拾了就。”

“唔。”楊弘若有所思點頭，說，“如此你不可讓孫策有毫察覺。”

周瑜：“正是。”

“孫夫人可以放走，孫權可以放走。”楊弘又朝袁道，“但是孫策……主公，萬萬不能將孫策放走。”

周瑜心中猛地一跳。

“放走孫策，后患無窮。”楊弘說，“即使順利收拾掉孫堅，留下孫策，也無異于放虎歸山，依我見不如這樣，既然孫策已完全相信周大人，那麼就趁此時將吳氏與孫權送出城去，送到孫堅營中。至于孫策，便依舊扣在此。”

周瑜擔憂地說：“只怕讓孫策留在此，我不好說他。”

“沒有關系。”楊弘又說，“他聽到自己母親與弟得以，如何不謝你？只要讓他在壽春再等幾天。”

“唔。”袁說，“說得是，這樣一來就算周世侄未能除去孫堅，至還有孫策在我們手里，萬一孫堅將你扣下來，我們也好換，他可以不在乎妻兒，老夫卻不能不在乎周世侄你的命吶！”

楊弘此計甚毒，直到現在，還不完全相信周瑜，周瑜不了把汗，知道一旦自己抵達孫堅營中，并按照袁的計劃辦，那麼壽春這邊就會把孫策給殺掉，以永除后患。

“楊大人妙計。”周瑜只得說，“那麼只需要三副出城的腰牌一張文書即可。”

“嗯，細節。”楊弘道，“待我再從長計議，力求一次解決。”

周瑜松了口氣，表現出放下心頭大石，在楊弘與袁眼中，看到的卻是他做賊心虛，生怕被孫策發現自己盜了玉璽，如今能扳倒孫家，無疑是一樁快事。

周瑜知道袁還要欣賞他的玉璽，便起告辭，留下楊弘與袁在廳堂。

“拿出來拿出來。”袁道，“快去取來給主公看看，本初知道這事不？”

“不知道。”楊弘小聲道，“周瑜過來的時候顯然是瞞著他的耳目……”

楊弘，將玉璽又捧了出來，袁失心瘋一般解開黃布，定定看著，楊弘又低聲道：“主公，周瑜此人心若豺狼，你看他連打小認識的孫策都能謀害……此人若留在主公邊……”

“知道知道。”袁道，“待孫家事了，你看著辦吧。”

楊弘聞言也松了口氣。

當天，監視孫策的人幾乎全撤走了，剩下院墻外的一個。

孫策在周瑜的房里教孫權寫字，一筆一畫地，一邊低聲道：“他還是不相信你。”

周瑜道：“怕就怕有變數……”

“放心。”孫策說，“袁手下沒幾個高手，攔不住我的。”

“認真點。”孫策皺眉朝孫權道。

孫權顯然有點怕孫策，長兄如父，孫堅平時忙于征戰，大部分時間都是孫策在教弟，既教讀書，又教寫字，周瑜每每上孫權見了孫策，就如耗子見了貓一般，忍不住話道：“別待他這麼兇，他才幾歲的小孩子。”

孫策笑道：“你又不是他嫂子，干嗎這麼護著他？”

周瑜開始還沒聽懂這意思，頃刻間一口茶噴了出來，要找孫策麻煩，孫策卻扔了筆躲開，在門口喚道：“不來了！孫權你給我記得！哪天沒公瑾罩著你，當心挨揍！”

孫權樂了，說：“我……我不要你當哥了，我要周大哥……”

“孫權！”一個小孩兒不客氣地在門口喊道。

孫策險些撞上那小孩，看了他一眼，周瑜道：“曹丕，進來吧，都幾天沒讀書了。”

“趙大哥陪我呢。”曹丕不愿地說，了靴子進里頭來，孫策在廊下將兩個小孩的靴子并排擺在一起，只覺甚有趣。曹的兒子長得甚清秀，孫權也稚，兩個小孩兒猶如雕細琢的玉璧般清雋秀，更難得的是，毫無半點塵俗之氣。

“趙子龍呢？”孫策問。

“討援軍去了。”曹丕沒好氣地看了孫策一眼，又朝孫權道，“這就是你哥？”

“嗯。”孫權答道。

“被趙子龍教訓了？”周瑜看曹丕那樣子，顯然被趙云管教得甚踏實，曹丕也沒答話，問：“周大哥，年末甄姐擺一桌，請趙大哥和你喝酒，去麼？還有你，喂。”曹丕了孫權胳膊，孫權的筆在紙上一畫，登時開始喚。

甄宓可是個大人，想必是怕曹丕無聊，除夕夜守歲時便單獨陪他，然而兩個人也沒甚意思，于是曹丕便上了趙子龍，再拖上周瑜、孫權還熱鬧點。

周瑜沉不語，孫策坐在窗臺上，吊兒郎當地說：“想都別想，周公瑾除夕跟我和我娘喝酒吃飯，孫權倒是可以給你。”

“我不！”孫權道，“我跟娘過！”

“要不這樣？”周瑜朝曹丕道，“袁夫人如果有興致，兩家便并一起，在別院里擺桌酒，也不分男眷了，坐一起吃就，你回去問問？”

曹丕顯然也是小孩熱鬧，想了想，說：“我回去問問。”

甄宓是袁紹的兒媳婦，早已家，與他們坐在一起吃飯顯然不合規矩，但既然都是客，也不拘這些繁禮，一起過年有一起過年的理由，拒絕了也有拒絕的理由，當日曹丕去問了聲，甄宓婉辭了，也在周瑜意料之中。

周瑜便與曹丕約好，上元節再一起逛燈市，到時候一起過，曹丕這才不不愿地點了頭。

一轉眼歲末已至，年廿八夜里，楊弘特地將周瑜去了一次，付予他三面通關腰牌與文書，兩人安排好了，并給周瑜□□以備不時之需。

“這個□□無無味。”楊弘道，“乃是我私藏多年的珍品，只需指甲蓋一點，便可毒倒上百人。發作時先是雙目失明，過一炷香時分則七竅流而死。”

周瑜只是沉默聽著，時不時點頭，楊弘又道：“功曹部侍衛我已換過一，俱是手高強的死士，到時你便佯裝從我到腰牌，上元節深夜，將孫家三口送出城去，出城后不可多停留，直奔孫堅大營，剩下的，就給你了。”

周瑜道：“上元節夜里，我還得再做安排，取信于孫策。盡量不要派人跟蹤我們，孫策一定會回府，只要在房外派人埋伏就行。”

“唔。”楊弘意味深長地點頭。周瑜也知道以楊弘的縝心思，一定會留有準備，又道：“讓守城核對人數，若非三人，不得放出城，這樣楊大人也不必再派人盯著了。”

“到時候我派個人。”楊弘說，“就在城門等著查你們的車。”

“行。”周瑜點頭道。

除夕夜下起了細碎小雪，孫策與周瑜穿過長廊，前往正廳拜過袁，當天下午袁賜過酒，見周、孫兩人在一親說話，便過來與孫策喝了一杯。黃昏時酒宴散了，袁徑自前去祭酒，孫策與周瑜前往別院吃團年飯。

“腰牌已經到手了。”周瑜說。

“要麼提前走？”孫策說，“也不必等上元節了。”

“不。”周瑜說，“楊弘一定會放我走，但我猜他還有后手，不急在這一時，何況我答應了曹丕，無論如何將他送出去。至于你，你得自己設法出城。”

“這里三面腰牌。”周瑜回到房中，說，“一面給你，一面給趙子龍，我留一面，以防有變。”

孫策說：“楊弘派給你那二十人只怕不好對付。”

周瑜說：“后手應當就在這里，不過不必擔心，倉促改變計劃，反而容易有變。”

當夜，孫策、孫權、吳氏一家與周瑜在廳喝酒，聊了些年前之事，吳氏顯然非常喜歡周瑜，又道來年一定要前往舒縣，與周母好好聚聚。漫天飛雪，家家紅爐，臘梅傳香。周瑜想起自己母親孤零零一人在家過年，不又心生酸楚。

“你那朋友魯子敬，我是常常聽說的。”吳氏見勾起周瑜想家之，便笑道，“想必你娘正在魯家過年呢。”

“對對對。”周瑜馬上回過神，朝各人道，“多半是子敬代我祭了祖先，便將我娘接過去了。”

“不如這次回去，也不回家了。”孫策喝得臉上帶紅暈，笑道，“就先到公瑾家里去做做客，白吃白喝他的如何？”

“你這猴子。”吳氏責備道。

周瑜心中一，看了眼孫策，孫策又說：“反正舒縣也不遠，讓爹派點人過來，兩家住一起，也熱鬧點。”

周瑜馬上就明白了，孫策此舉是生怕自己得罪了袁，家人被袁挾機報復，忙道：“伯母愿來做客，瑜歡迎還來不及。”

吳氏大約也明白兒子的意思，便笑道：“再說吧，若得空，能將你娘接過來，我們說說話兒也是好的。”

周瑜點了點頭，當夜吳氏回間，孫權吃過飯便去找曹丕玩了，孫策與周瑜推杯換盞，又喝了一會兒，才醉醺醺地搭著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