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夢》13.猴子
將軍變猴子以后,有點兒躬著背,但他形本來就高大,哪怕稍稍駝背,仍比余皓高了小半個頭,說:“我變猴王了。”
將軍猛地甩了幾下猴頭,水花飛濺,濺了余皓滿頭。將軍低頭看著破破爛爛的子,說:“真不舒服,先到山上去再說,這兒實在太危險了。”
余皓想起自己的武,將軍卻說:“你召喚它,它就會回來的。”
余皓出手,回想起法杖第一次出現時,果然白閃爍,它又出現了。將軍提醒余皓道:“別用力量,會引起警覺。”
余皓“嗯”了聲,讓將軍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撐著他,朝山峰緩慢前行。黑暗里,四周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什麼東西正在窺探著他們。雪坡后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綠,余皓警覺轉頭,綠又全部消失了。
“蛇。”將軍說,“全是蛇。”
余皓心里充滿疑,這不可能是他的夢境,自己夢里不會出現像克蘇魯怪一樣的海、冰冷的極地。唯一的推論,就是將軍正在拯救另一個人,恰好不知道為什麼,把自己給召喚過來了,為什麼自己會被召喚到別人的夢里
他們走到山巖下,怪石嶙峋,朝風的那一面積雪被刮了,將軍已恢復了不,先是攀巖上去,再手下來,將余皓拉上一塊凸出的巖石前。兩人坐在巖石上,向遠方。
將軍手搭涼棚,左右張,像在找什麼東西。
“我給你的盾呢”余皓約猜到,也許是因為他把意識世界里一部分的“圖騰”給了將軍,他們之間才產生了奇異的聯系,把他也一起拖進來了。
“這兒呢。”將軍出茸茸的手指,彈了彈頭頂的金箍圈。
余皓:“”
將軍背著那把長劍,蹲在漆黑巖石前,迎著北風眺,后破破爛爛的披風垂下。
“怎麼辦呢”將軍自言自語道。
“為什麼”余皓說,“你現在是孫悟空嗎”
將軍低頭看了下自己的,再看余皓,眼神十分古怪,說:“這不明擺著的嗎”
余皓又問:“我給了你一個盾,怎麼會變頭上的圈你的定海神針呢”
將軍無奈攤手,說:“我又怎麼知道”
余皓心想:這真是太詭異了。他懷疑地打量將軍,將軍沉片刻,出手指,指向樹下,說:“你看。”
黑的蛇群蔓延,覆蓋腳下的雪地,將軍喃喃道:“這人的夢境比你還黑暗,黑也就算了,還冷得要死,真是麻煩”
余皓凍得直哆嗦,心想白天已經夠冷了,晚上做夢還要凍,怎麼這麼慘啊
將軍又叮囑道:“千萬別死了,死了你就回不去了。別再問長問短的,許多事我也說不清楚,反正進了這夢,我就無緣無故變了一只大猴子。”
“那這個呢”余皓試著拉他頭上的金圈,將軍道:“取不下來我試過了痛別”
余皓也沒轍了,端詳將軍半晌,最后說:“讓我來幫你吧,要搭救這個夢境的主人,對麼”
他們曾在照耀天地的下擁抱告別,其后,余皓總在猜測,將軍究竟去往何方。也許是去拯救更多的,與自己一樣的人。
他漸漸把他視作一個英雄,本來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而驟然重逢,心中被激與喜悅填滿,眾多疑都剎那被拋到了腦后。
將軍的猴子臉上現出一臉狐疑,左看右看,說:“先找夢境主人的自我,待會兒再給你慢慢解釋。”
“為什麼我還是以自己的形象出現呢”余皓皺眉。
“因為你是被我召喚過來的,你出現在這里的形象取決于我對你的印象。”
余皓:“那麼你的形象又取決于誰夢境主人”
余皓有一點不大明白,將軍第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是鎧甲,按理說他若“不是人”,余皓必然就沒見過他,也不存在固有印象的問題。據此推測將軍在這陌生人的夢里理應也以全鎧甲示人,為什麼又變了孫悟空
將軍打了個響指,長長的手指間迸發出一火焰,朝著地上一揮,正沿著山巖爬上來的蛇群畏懼火焰,頓時紛紛散去。旋即,將軍縱一躍,躍上另一塊凸出的巖石,長手臂,攀著石頭,朝余皓手。
余皓嘗試學著將軍跳躍,卻撲不上那塊石頭,腳下一,大一聲,險些摔下去掉進蛇群里,將軍的手臂卻在半空中抓住了他。
余皓發現自己的速度、力量、反應都弱了不。
“正常。”將軍把他拉到另一塊落腳的石頭上,說,“你的力量會被削弱,能嚇跑那只怪,已經很不錯了。”
余皓想起將軍上一次進自己夢里,就告訴過他,當夢境的原主人被放逐時,外來者的力量也會被削弱。
余皓:“可你還是比我強。”
“那是當然。”將軍一手攬著余皓,另一手長了去抓隔壁的另一塊凸起。
余皓:“”
將軍既要照顧余皓,又要從一巖爬到另一巖上去,十分麻煩。片刻后,他想到了一個辦法,拉起余皓的手臂,讓余皓摟著自己滿是的脖子,掛在他的上,提速縱躍,不斷往上攀登。
“可你的力量,是哪兒來的”余皓問。
“對自己的認識,自信和不斷的暗示。”將軍抬頭辨認樹冠,說,“你相信你是什麼樣的人,你就會慢慢地變這種人。”
余皓答道:“不可能吧,那我豈不是無敵了”
將軍說:“關鍵你真的相信自己是無敵的嗎有人總是宣稱自己心堅強,結果幾句話就能把他們激得暴跳如雷。”
余皓:“有人誤以為自己無堅不摧,但只要到一點挫折,就退逃避我大概明白了。”
“正確認識自我,坦率自信,是你的力量來源。”將軍答道。
將軍一手攬著余皓,猴子的手臂長得幾乎能打結,環了他的腰一圈,拇指還隨意而瀟灑地扣在余皓的腰上。
“我可以幫你治療。”余皓抱著他,隨同這大猴子移,說,“這能力我是有的。”
將軍:“嗯,可以。”
余皓:“這項能力的意思是,你覺得我有治療的本事”
將軍看也不看余皓,說:“不是告訴過你了怎麼這麼笨你不也相信現在的自己,能治愈別人麼”
“啊”余皓詫異道,“有麼我沒想過啊”
將軍不說話了,余皓觀察將軍的猴子側臉,然而猴子的表不大明顯,只有紅紅的臉龐和茂的鬢角發,旋即將軍轉過頭來,余皓差點一個不注意,與這大猴子對地親上,兩人忙各自讓開些許,余皓臉上一陣熱,覺得這個時候自己的臉一定和這猴子的屁一樣紅
將軍:“你再問個沒完,我就彈你出夢境了。”
余皓忙道:“好,不問了。”
將軍到得林盡頭山崖前,下靴子,綁在腰上,背著余皓手足并用地往上爬。
余皓突然又問:“將軍,其實你是人,我猜得對不對”
將軍突然停下了作,一陣風吹過。
“滾晚安”將軍突然說。
余皓瞬間睜開雙眼,在寢室里醒了。
“我錯了將軍”余皓懊悔地喊道,卻后悔莫及,他居然從一個夢里被趕了出來
他躁地翻了個繼續睡,只睡不著,起來喝了點水,翻來覆去,不多時,天亮了。余皓哀嚎片刻,抱著被子坐了起來,恨不得自己倆耳。我這麼多做什麼這次或許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
天亮了,余皓終究沒能順利睡,只得頂著一頭糟糟的頭
發洗漱收拾,出去打工派傳單。
連著三天降溫,今天更冷了,他在凜冽的寒風里直哆嗦,盡量躲到避風干活,并以羨慕的目,向穿著卡通服、蹦蹦跳跳的巨大公仔人。
裹這麼多,冬天好暖和余皓心想,夏天看你們怎麼辦。
不是他不敬業,睡眠不足本來就讓他畏寒打冷戰,外加被風一吹,實在冷得不了,6度的冬天,里外只穿了三件。尤其烏云一擋住太,頓時讓他全發抖,抖得連話都說不囫圇了。
有辦法
余皓心生一計,每隔半小時,就進商場里暖和十分鐘,暖得差不多了再出外散熱,來來回回,比一直被冷風吹好。
幸虧今天是平安夜,出奇地多,不到下午四點傳單就派得差不多了。
不行了余皓心想,我要被凍死了先進去歇會兒
“余皓你他媽的找死嗎穿這麼派傳單你不冷啊”周昇的聲音突然抓狂地大吼起來。
余皓被嚇了一跳,手里剩下一小疊,不知道周昇什麼時候來了,穿著件羽絨背心,叼著煙,難以置信地看他。
周昇邊,站著一個高挑瘦削的漂亮孩,裹著黑風,五廓致,眉眼間充滿訝異,不安地看著周昇。
“快穿上你瘋了麼”周昇把羽絨背心下來,不由分說地塞給余皓,余皓漲紅了臉,周圍的人全在看他,令他很不好意思。
“馬上就派完了”余皓趕推周昇,再看那孩,不住笑,讓他進商場里去。
“穿上”周昇命令道,繼而推開商場的門,進去吹暖氣了,余皓稍稍安下心,多了件羽絨背心,暖和些許,周昇這麼一吼,萬達外頭站著的人突然就都過來了,主找余皓領走傳單。
余皓:“”
“謝謝。”余皓有點手足無措,只得說,“謝謝。”
這滋味他很不喜歡,換作以前,他說不定得難上起碼三天,只因這舉傷了他的自尊,派傳單變了施舍。
但現在,他的心底卻漸漸地有了暖意,把兩手揣在兜里。
背后落地玻璃發出猛烈的敲擊聲,咖啡館里坐著一臉躁、只穿了件衛的周昇,邊依舊坐著那孩,周昇臉上表寫滿了“派完傳單還不滾進來”的怒斥。
十分鐘后,余皓捧著裝滿熱水的玻璃杯,與周昇,以及邊那孩對坐,心里不住猜測那孩份。
“嫂子。”周昇滿不在乎地說,一邊出手,去試余皓的手背,仍然冰涼。他把余皓通紅的手指從熱水杯外扳開,握在自己的手里。
周昇的手非常熱,就像燃燒著一團火。
孩只是笑,余皓惴惴道:“嫂子好。”心想這是周昇的朋友朋友這麼漂亮有這麼漂亮的朋友,居然還在地鐵上四張看長姑娘
“睫寶寶你好。”那孩出手,余皓想手再和握手,孩卻把纖細的手指覆了上來,幫他一起暖手。余皓剎那臉通紅,趕把手回去。
“睫寶寶”余皓一臉茫然,說,“什麼意思”
孩笑著解釋道:“他們說你睫比生還長,眼睛又大,果然啊”
余皓的臉更紅了:“誰說的啊”
周昇笑道:“上禮拜你做檢討的時候,我們班生說的。”
余皓簡直尷尬瘋了,孩道:“那我先走啦。”
周昇說:“我送你回去吧。”
孩堅持道:“你陪余皓吧,回去買杯姜湯讓他喝,我個車就回去了,不用管我。”
余皓忙道:“我馬上也走了”
周昇聽了那話,便大剌剌地坐下來,孩朝他們道別,說:“下次見啦。”
“你快去送”余皓忙推周昇。
周昇臉又一變,余皓昨夜剛被將軍兇過,頓時又不敢說話了,只得繼續抱著熱水杯,回頭看那孩離開商場,居然也沒問名字。
好啊余皓不贊嘆,周昇的朋友簡直是校花級別,忽想起竟忘了問名字。
“為什麼”
周昇心似乎不大好:“別問長問短的行不煩不煩啊”
余皓便識趣地閉了,且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三緘其口,不要招人煩。
周昇看著落地窗外,有點兒走神,片刻后又低頭看手機,余皓昨夜沒睡好,又被冷風吹了一天,整個人都有點被凍傻了,只坐在周昇對面發呆,看他手機上的新聞。
年底的新聞充滿了負能量,大火后一夜間數十萬外地打工者無家可歸;兒園監控;丈夫砍死妻子,自己跳樓;國學私塾毆打電擊學生周昇一臉煩躁,看完顯得更煩躁了,隨口罵了句這世道。
這世上是好人多,還是壞人多余皓不想起一個小時前,廣場上聚集到他邊,拿走他手中傳單的人。咖啡廳里放著圣誕的經典曲目基督降生,在這個晦暗的下午,廣場上聳立的兩層樓高的圣誕樹,一剎那間所有的彩燈都亮了起來。
“怎麼不穿我的服”周昇說,“不是正晾你寢室里麼”
“我有。”余皓答道,“只沒想到今天這麼冷。”
周昇關上手機:“錢領了”
“領了。”
“回吧。”周昇帶著余皓去坐地鐵,把他領回了學校。晚飯后,周昇強迫余皓喝下了一大杯姜湯,才把他趕回宿舍去睡下。
余皓本來以為這麼一天下來肯定得冒,結果喝下姜湯后開始發汗,令他舒服了許多,周昇還借給他一張電熱毯,靜謐的冬夜里,宿舍外傳來沙沙聲,下小雪了。余皓安心地蜷在被里,電熱毯的電源調節散發著紅,照亮了周遭一小片區域,像個守護著他的小太。
大猴子蹲在山頂上,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呵欠,現出鋒利的牙齒。
余皓腳下一,險些又摔下去,一只茸茸的手臂馬上摟住了他的腰。
“淡定。”將軍隨口道。
余皓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已被將軍帶到了山頂上,狂風猛烈,吹得他像按棒般狂抖。將軍便敞開膛,讓他在自己懷里頭,從遠看,像是山頂蹲了只大猴子,長了一人一猴兩個腦袋。
余皓稍稍暖和了點兒,沒敢再多問,心里尋思,眼中打量將軍的臉。
“那兒有村莊。”將軍出神地說。
余皓去,見自己置于一個依山靠海的廣闊峽灣,毗鄰大海是聚落,朝陸,則是一片高地。頗有點兒像魔世界的嚎風峽灣。
他又回頭朝反方向去,只見背后陸方向,則是綿延的山巒,山巒后是一片黑暗。這一夢境近乎一片漆黑,可視度很弱。唯一能分辨的,就只有海岸線上,林立的中世紀木質建筑。而在海邊村莊聚落的盡頭,有一座塔型建筑,沒于黑暗之中。
“去村里看看。”將軍抱著余皓,從山上跳躍下來,沿著山路行走。余皓說:“我自己走。”便從將軍上下來,跟在他后頭,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雪前進。
積雪很深,余皓吃力地走著,世間一片黑暗,唯有踏雪的沙沙聲,他不時眼走在前面的高大的猴子背影,瘦瘦的,為他抵擋著風。
“怎麼不說話”將軍回過頭,看了余皓一眼,問,“生氣了”
余皓一與將軍分開就抵擋不住自己全熱量流失,說:“我我我我太冷了。”
將軍便把他拎了起來,讓他騎在自己背上,手腳并用,像個坐騎般在雪地里小跑了起來。
“到了村里就暖和了。”將軍難得地主解釋道,“這是一個小姑娘的夢。”
余皓朦朦朧朧地想到了什麼,那念頭卻只是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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