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圖騰》第10章 代桃僵

♂nbsp; 翌日清晨。

被白布遮蓋的尸放在正堂上,老夫人被人攙扶著,踉蹌數步,撲通一聲跪倒大哭:“我苦命的兒啊”

滿堂眾人不忍再看,都唏噓著轉過頭,“老夫人節哀”、“莊主節哀”之聲不絕于耳。

“昨晚蔽莊院突發走水,家妹在繡樓中逃跑不及,待火撲滅,已經”傅文杰頓了頓,手捂住臉,半晌才抬起通紅的眼睛:“此事事發突然,在下也沒想到,家妹昨天還好好地站在這里,今日便已天人永隔”

景靈從人群前列回過頭,看向倚在角落里的謝云。

單超上前半步擋住了他的視線,景靈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昨晚走水的發后,繡樓方向火沖天,運水救火之聲吵鬧喧雜,頓時沖破了將庭院中兩人的僵持之勢。景靈原本還打算繼續盤問,但神鬼門數個手下飛報要事,不知道附耳說了什麼,景靈竟然立刻不再戰,只將森寒如彎月般的鐵鉤尖對著單超點了點,冷笑一聲,縱飛躍而走了。

單超大步走回房門前,抬手要推,半空卻一遲疑,改為用指節敲了兩下:

“龍姑娘,你還好吧”

門里一片沉寂。

“龍姑娘”

“多謝大師搭救,我沒事。”

不知為何單超覺得龍姑娘聲音比往常低沉,還有些嘶啞,但之后人聲音栗也是有的,因此就沒追問什麼,只道:“外面走水了,你待在屋里別出來。鍛劍莊不可久待,我們明日就離開,旁人怎麼說不用管了。”

誰知房里龍姑娘笑了下,那聲音里仿佛冰渣在清水中輕輕撞擊:

“遲了。”

“走不了的。”

廳堂早已扯起白幡,來賓人人哀戚,下人披麻戴孝,傅想容的幾個丫鬟一團,在尸腳邊哭得噎噎。

傅文杰拭了拭眼角淚,哽咽道:“蔽莊原本承蒙武林同道錯,預備承辦下個月的武林大會盛事,連各品人手都安排好了。但如今出了這等慘事,實在是出人意料”

眾來賓自然紛紛表示莊主不用介懷,只可惜大小姐天妒紅香消玉殞,天災難以避免

莊主,”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道漫不經心的聲音。

眾人紛紛回頭,只見一個黑勁裝、負鐵鉤的年立在那里,滿頭紅發囂張無比,傅文杰皺眉道:“景公子”

景靈斜覷尸片刻:“在下有個疑問。”

“景公子請說。”

“鍛劍莊很窮麼”

“怎麼說話的”大堂中登時有人口而出,引來一片附和聲,守在尸邊的老夫人登時哭聲更響了。

傅文杰頭痛無比:“蔽莊雖不如神鬼門家大業大,好歹也有數十年基業,一應花費自可料理,不用外人擔心。景公子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麼”景靈悠然道:“但若是鍛劍莊不窮,為何主子睡覺旁邊一個起夜丫鬟沒有,任憑走水偏偏只燒死了小姐一個”

堂上紛紛指責的聲音靜了靜,突然傅想容尸邊的一個丫鬟尖道:“是鬼”

那丫頭膝行兩步,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整個人似乎都要崩潰了:“自、自從夫人去世后,院夜晚就經常能聽見鬼哭,巡夜的人還幾次看見白影在后山墓地晃來晃去,都說是夫人怨氣深重,所以才走水前一天晚上我們都親眼看見鬼在院子里,全,可、可怕極了,是老夫人嚴令我們不準往外說”

眾人面面相覷,只見老夫人只一味抹淚,并沒有阻止那丫頭說話的意思,似乎是默認了。

“昨夜里我們聽見外面又有鬼哭,忽近忽遠的,心中十分害怕,又不敢去驚擾小姐,便醒所有人圍坐在外間,點起燈來念佛。念了約有半個時辰,突然只聽間里漸漸傳來靜,窗戶砰地一響,小姐在里面嚷道快來人,有鬼”

“我們幾個慌忙跑去,卻怎麼都撞不開門,只見里面火直閃的,伴隨著鬼尖聲大哭,我們就、就”

景靈道:“你們就跑了”

丫鬟哭著一個勁點頭,想是恐懼以極。

“生死關頭如何還顧得到別的,只想到自己逃命罷了”老夫人在邊上連哭帶嘆:“世上哪有戲里說的那種忠仆,原也怪不得這些丫頭們”

堂上人人唏噓,有心驚膽戰的,有念佛不已的,有贊老夫人通達理的,種種不一而足。

單超輕輕地“咦”了一聲。

謝云嘶啞道:“怎麼”

昨夜之后他嗓音就有些啞,可能是景靈以拇指摁住他咽的時候按傷了哪里,今早起來后聲音就變得不大自如。

單超搖了搖頭沒有說話,謝云淡淡道:“你是想說這老太太迂腐不化,蠻不講理,前天夜里聽見丫鬟們說鬧鬼時還矢口否認,怎麼今天姑娘死了,倒高風亮節起來了,是不是”

單超笑起來,念了聲佛號:“貧僧沒有那麼”

他想說沒有那麼刻薄,但話到邊又一頓,什麼都沒說。

“不是刻薄。”謝云像很悉他的思路般,道:“你的懷疑是對的,老太太的確有古怪。傅文杰也不對勁,從我們第一次在西湖邊上見他開始,他話里話外就”

“在陌生之地對周圍所有人都保持警惕之心,堅信心的善惡,跟著自己的直覺走,不要輕易放過任何一個疑點,也不要將所有懷疑都表在臉上。”謝云緩緩道:“方是在這江湖中立的第一條法則。”

單超著前方,只聽謝云平淡而又不疾不徐的聲音從側傳來,不知怎麼那天在池塘邊奇怪的覺突然再次涌上心頭。

仿佛很多年前也有同樣一個人,對自己說些或深或淺的道理,循循善,不厭其煩。

“龍姑娘這些是從何悟到這些的,”單超突然問,“你平時在謝府經常接江湖人麼”

他轉頭看著謝云,后者也向他,對視片刻后,謝云角微微翹了起來。

“人都是一樣的。不論江湖、朝廷還是市井,在哪里人都是一樣的。”謝云的眼神悠閑而戲謔:“當然可能還有一個原因是我比你大很多”

“我已經奔三了,年輕人。”謝云在單超難以置信的目中笑道,“只是看不出來而已。”

另一邊堂上,老夫人被侍攙扶著泣不聲,傅文杰亦是眼眶含淚,重重地捂住臉頰。

景靈卻盯著地上被白布蒙住的尸,眼底似乎有些懷疑,片刻后趁周圍沒人時突然走上前,拎起白布一角,刷拉就給掀開了

“你干什麼”

“快,快住手”

“欺人太甚”

廳堂中頓時眾人霍然起,怒罵連一片,老夫人“咚咚”將拐杖重重往地上跺,連哭帶罵:“哪來的野崽子如此無禮人死了都不放過嗎來人,來人”

景靈對周遭混聽若未聞,只見那尸已經被燒焦了,完全看不出傅想容生前花容月貌的模樣,只依稀還能辨認出是個妙齡,另外就是滿鼻子焦臭味撲面而來。

景靈在離他最近的陳海平等人撲上來之前把白布一蓋,起退后,漫不經心地拱了拱手:“得罪,得罪。”

“景公子莫要欺人太甚”傅文杰拍案怒吼:“人都死了,你還想強娶

景靈正要說什麼,突然大堂外天空中傳來一聲鳥鳴,迅速由遠及近。

景靈目一凜,轉快步向外走去,神鬼門殺手立刻上前生生將義憤填膺的人群開,為他開辟出一條通道。

正堂外便是一片開闊的練武場,景靈站定仰,果然高空中有個黑點急速下降,赫然是一頭張著翅膀的小鷹

景靈抬手,小鷹“奪”一聲重重撲到他手臂上站定,拍打兩下翅膀,發出了一聲尖銳的鳴

景靈它堅的翎羽,從鷹上解下一只銀管鷹爪已深深陷進了他手臂上的皮甲中。銀管打開后里面有卷紙條,他隨手一抖展開,只見上面墨淋漓的兩行字。

“”

景靈臉微微變了。

“不僅舍妹停靈下葬,還有修繕房屋、庭院等種種事宜,武林大會怕是沒法按期舉行了”

傅文杰正強忍哽咽對眾人說著什麼,突然門口傳來一聲:“下葬莊主還了一件事沒算吧。”

景靈在眾人憤怒的瞪視中踱回堂下,那姿態簡直是閑庭信步的傅文杰強忍憤恨,問:“景公子什麼意思,算了什麼”

“神鬼門既然已向鍛劍莊提親,這婚期就該排上日程。雖然中途意外令妹香消玉殞,但已經定好的事卻萬萬不能改變,還是要按計劃進行的。”

傅文杰仿佛聽天書一般:“怎麼,你還想娶舍妹不

景靈說:“是。”

“你想娶個牌位回家”

景靈又說:“是。”

兩個是字沒有毫猶豫,完全不像開玩笑,連任何敷衍的意思都聽不出來。

滿堂眾人嘩然,老夫人連哭都忘了。傅文杰久久瞪視眼前這桀驁不馴又霾可怕的年人,半晌才找回語言:“那你就算娶回去又能怎麼樣”

景靈一笑,出雪白而尖利的牙:

“神鬼門娶媳婦,當然會給聘禮;而鍛劍莊嫁兒,自然也該有陪嫁”

“你,”傅文杰終于問出了所有人心中埋藏許久的問題:“你到底想要什麼”

景靈看了眼紙條,復又向傅文杰,笑容中滿是勢在必得的傲然:

“雪、蓮、花。”

雪蓮花

東宮太子中毒垂危,救命急需的雪蓮花

單超神一震,全都下意識繃了,而他側謝云卻像是早已有所預料般,無聲地呼了口氣。

眾人滿面愕然,都不知道景靈在說什麼,只有傅老夫人口而出:“不行”

景靈冷冷道:“為何不行”

“景公子有所不知,雪蓮花早已絕種了”傅文杰急道:“蔽莊近百年來確實需要浸泡過雪蓮花的冰水鍛造,才能就劍獨一無二的堅和鋒利;但早在十數年前雪蓮花就因為西域氣候變化的原因絕了種,最后一株雖在家父手里,但家父早年與京城東臺舍人劉閣老好,已將它贈予劉府了”

景靈瞇起眼睛,目緩緩環視眾人,最終落在面白如紙的傅文杰上。

年眼底似乎泛出了一種懷疑和嗜混雜起來的,令人不寒而栗的

就在這時,他后的單超目落在堂下被白布蒙住的尸上,陡然覺得哪里不對勁。

本來被蓋得好好的,剛才景靈翻,有些部分就了出來,一只焦黑的手正垂在外面。

那手五指無力張開,被燒得皮開綻,完全看不出半點昔日的青蔥白,讓人只看一眼便不忍再目睹那慘烈的景象;然而單超卻仿佛突然發現了什麼,眉峰微皺起來,甚至自己也試探地將手指彎了彎。

“大師想跟那姓景的搶媳婦”謝云順口問。

單超驀然轉頭:“龍姑娘,人被火燒死是有一個過程的,在這過程中會痛苦掙扎對不對”

謝云懇切道:“這個我沒經驗。但我覺得會”

單超略一頷首,接著穿過人群,快步上前,只聽堂上傅文杰正激道:

“事后蔽莊派人去西域尋訪了數次,都完全沒找到雪蓮花的蹤影,就算如今尚有雪蓮花存世,也必然是在萬里雪巔人跡罕至之,沒可能找到的了大師你在干什麼”

眾人齊刷刷回頭,只見單超竟然也半跪在尸邊,掀開了白布,甚至手掰開了傅想容的

陳海平怒不可遏,傅老夫人拄著拐杖就想撲過來,甚至連景靈都呆了一呆。然而就在眾人震驚后的混里,單超迅速把手指進傅想容口腔里抹了抹,抹出來后只看了一眼,就閉上了眼睛。

“和尚休得無禮”“來人,把他拉開”“快來人”

陳海平上前抓住單超,兜頭就要揍,卻被單超一把推開了。

“貧僧,”單超頓了頓,站在眾人包圍之中,聲音沉得近乎喑啞:

“貧僧能知五行、通曉,剛才聽這位姑娘說了最后的言因此才,萬諒。”

眼眶通紅舉著拳頭的陳海平一愣,周圍眾人也全驚得頓住了。

“你你聽”陳海平聲道:“說什麼”

單超睜開眼睛。他的目冰冷如鋼鐵、堅如磐石,從每個人表不一的臉上掃過,帶著難以言喻的沉重的分量。

冤,”單超緩緩道。

是被人蓄意害死的,而兇手則另有其人。”

所有人瞠目結舌,半晌前排幾個膽小的才突然反應過來,踉蹌退后,引發了一陣小小的

“害害死的”陳海平愕然道:“何人害死了難道真是厲鬼”

他想說是不是厲鬼作祟,傅想容才會說自己冤,然而話音未落就只聽老夫人在后厲聲道:“怎麼可能世上哪有死尸開口說話這等鬼祟之事,分明是你這和尚強詞奪理、作靈堂來人,把他給我趕出去”

“世上確實沒有鬼祟之事,這姑娘也不是被厲鬼害死的。”單超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在起火之前,就已經死了。”

人人表,老夫人亦是神

沒人注意到這個年輕英俊的出家人在用沙啞的聲音說出最后幾個字的時候,語調中藏著多麼沉重的悲哀,和憤怒。

只有謝云在人群后,別開視線,輕輕搖了搖頭。

“為什麼”陳海平息道:“為什麼這麼說”

單超指指尸的手:“起火后人會掙扎呼救、手腳趾蜷,死后定會呈現僵蜷曲之態;而尸的手指卻放松張開,難道這姑娘忍著烈焰燒炙的痛苦,手腳都一

前排有膽大的弟子湊上去看了看尸焦炭般的手指,驚道:“還真是”

“等等,憑這點也不能斷定,如果想容在被燒到手腳前就已經就已經”陳海平眼眶一紅,說不下去了:“如果是那樣的話又怎麼說”

話音剛落便只見單超上下打量他片刻,目約有些人的銳利但悲痛中的陳海平反應有些遲緩,沒有立刻意識到他在打量自己什麼。

“不會。”單超無事般挪開目,說:“因為死者口腔中干干凈凈,沒有焦土,亦沒有煙灰。”

他抬起剛才進傅想容口腔里抹了一把的那只手,向周圍展示了一圈。只見手指上果然只有微許污,沒有任何明顯的灰黑煙塵,和尸表面燒焦的況迥然不同。

陳海平疑道:“這又說明什麼”

“人在火海里掙扎呼救,在濃煙中奔跑嗆咳,口腔和嚨里必定會沾上煙灰;或者哪怕被堵住了,鼻腔也會因呼吸而充滿黑塵粒。而這姑娘口鼻中干干凈凈,只說明一個況,就是整個走水的過程中沒發出任何靜,甚至連呼吸都沒有。”

單超長長出了口氣,低聲道:“已經是個死人了。”

“正是厲鬼嚇死了,所以才會這樣”老夫人疾步走來,怒道:“這幾個丫鬟皆可作證,火海中傳來鬼尖聲哭,我可憐的兒在起火前就已經被厲鬼索命給嚇死了”

單超冷冷道:“是麼厲鬼索命要靠拿繩子勒貧僧第一次聽說。”

老夫人步伐當即僵住,單超半跪下去,小心將尸抱起來翻了個他做這些的時候周圍所有人齊刷刷退了半步,然而他自己卻毫無懼,亦不嫌污穢,指著尸后頸環視眾人:“你們看不出這是什麼”

周圍雀無聲,半晌陳海平抖著上前,膛急促起伏,卻說不出話來。

景靈不耐煩了,大步過來頭一看,涼涼道:“勒痕。”

二字剛落,周圍頓時響起一片震驚的吸氣聲。

“在下剛才查驗尸口腔時,就發現尸頸側有兩道繩索狀痕跡格外焦黑,較其他部位燒焦的程度不同,像是淤后再被燒灼的樣子。在下最初疑心是自縊,但再一看角度,自縊痕跡應該是斜向后頸上方的,這卻是向下。”

“且自縊痕跡在后頸應是八字形,繩索印記不可能相;這姑娘后頸勒痕卻明顯叉兩道,是繩索在脖子上繞了兩圈的緣故”

單超手指頸骨,低聲道:“連骨骼都有明顯損傷,行兇者心狠手辣,可見一斑。”

陳海平突然一咬牙,快步上前蹲下,抖著手指頸骨。

下一刻他猛閉上眼睛,淚水刷地就掉了下來。

眾人面面相覷,神都極為悚。沒想到一起簡單的意外走水竟能在頃刻間變兇殺案,其中跌宕起伏,簡直出人意料,簡直連戲里都從未見過

“是誰干的”沉寂中只聽陳海平的聲音緩緩響起,繼而咬牙切齒:“到底是誰干的想容才多大到底是怎樣的深仇大恨”

“你轉過頭,”單超直視著他的眼睛,聲音平穩沒有半點起伏:“你轉頭看看你姨母,你表兄,問問他們真兇是誰。”

陳海平瞳孔猛烈,猛一回頭。

首座上傅文杰偏過臉避開了他的視線,老夫人則面孔鐵青,全發抖,一手死死地握著拐杖頭。

“你在說什麼不可能”陳海平息道:“想容是他們親兒、親妹子,你胡說八道什麼”

單超問:“那如果死的本就不是傅想容呢”

話音落地,四周眾人都如遭雷殛,老夫人當即臉轉為煞白,晃了晃差點摔倒在地。

“什、什麼”陳海平結了:“不是想容”

單超冷笑一聲,保持著半跪在地上的姿勢,輕輕抬起尸的手,和自己的手舉在一對比了下:

“看到這關節沒有”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只見尸焦黑,骨節雖然猙獰可怖,但也就極為明顯。

“這手指骨節比尋常大,可能也就比我的小一點,明顯重活計干多了。你告訴我哪個深閨養的大小姐手指骨節是這樣的”

陳海平難以置信地盯著骨節看了半晌,驟然向尸面目全非的臉,抖說不出話。

“果、果然是”后人群響起輕微的聲音,漸漸連一片:“果然不對”

“不是傅大小姐”

“那死者是走水”

“夠了”老夫人猝然怒吼,用拐杖重重往地上跺了好幾下:“什麼胡扯八道的,這就是想容老還能有兩個兒不不要聽這和尚胡言語”

單超對這歇斯底里的怒罵置若未聞。他將尸的手放下,用白布仔仔細細蓋好,直到那可怖的尸完全被遮得一點不,才合十念了聲佛號。

他從來沒從這佛號幾個簡單的音節中,味過如此的悲憫、平靜和沉重。

那一刻他周似乎散發出某種力量,令所有人焦躁懷疑的緒都被生生鎮住,不自覺地被站在了那里。

“傅老夫人。”

單超站起,道:

“你一定要在下請來杵作,再去周圍尋訪昨晚是否有走失的貧苦人家姑娘,最后才肯說實話,是不是”

年輕男子悍的形如同青松般拔,日從他后照來,勾勒出仗劍而立的影,長長映在了青磚地上。

“”傅老夫人劇烈發抖,眾目睽睽下張了幾次口,才咬牙迸出一句:“你這妖言眾的”

“不必說了,母親。”一個帶著嘆息的聲音突然響起,說:“大師所言不錯,傅某佩服至極。”

人群中發出低低的驚呼,陳海平悲憤道:“表兄”

只見首座上,傅文杰將一直遮著額角的手擱在案幾上,出蒼白的臉來,緩緩浮現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

陳海平霍然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想容呢難道你們真的”

“想容很安全,昨晚被我們送去了后山別莊,這一切安排都是為了的安危”傅文杰指了指那蓋著白布的尸,苦笑道:“在下是打算以李代桃僵之計,逃過神鬼門的婚,而你們眼前這,是蔽莊昨晚連夜出去買的使丫頭。”

他這話一出,人人都駭呆了。半晌才有幾個年長的青城弟子不贊道:“莊主人命關天,這如何使得”

其他有些年輕氣盛的紛紛也附和:“就是”“鍛劍莊數十年基業,怎能做出這樣的事”“好歹還是前任武林盟主的家業,竟然這樣草菅人命,讓九泉下的老盟主如何抬頭”

聲討此起彼伏,傅文杰環視堂下眾人,臉上悲哀的神更重了:“各位稍安勿躁,在下知道如此行事不妥,只是百般無奈才行此下策這使丫頭的父母也得了大筆銀兩,都心甘愿,絕無坑蒙拐騙之說”

他還待解釋什麼,卻被單超帶著怒意打斷了:“心甘愿誰知道是不是在鍛劍莊百般威下的心甘愿,誰知道是不是”

“那姑娘也心甘愿麼”一個清冽的聲音突然從人群后響起。

傅文杰瞬間哽住,登時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單超回頭一看,只見謝云側肩靠著石柱,雙手抱臂,輕紗之后神冷淡。

他不像在場任何人一樣憤怒、同、或急不可耐大聲指責,要形容的話,他甚至有些疏離于這堂上所有混況之外。

然而不知為何,當單超看見謝云時,心突然一定。

似乎潛意識中他知道這個人站在自己邊,不論況變得多麼詭譎、危險和不幸,龍姑娘都會和自己待在一起,一如既往,從無改變。

“你們懂什麼這丫頭不死,我閨就得嫁去那武林邪教,我閨又何其無辜”傅老夫人一把推開要來攙扶自己的丫鬟,用拐杖指著單超,大怒道:“天底下竟然還有你這麼心腸歹毒的人,我今日才算是見到了我鍛劍莊與你什麼仇什麼怨,你要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這些盼著我姑娘嫁去那見不得人的地方,你就能得到一分好了是不是是不是”

老夫人的哭喊聲嘶力竭,那目怨恨得似乎淬了毒,然而日影中單超的面容卻無于衷,甚至連聲音都一也沒有:

“鍛劍莊被神鬼門婚的事,哪怕再冤屈再無奈,都不能把第三者無辜的命牽扯進來,沒人有權利用銀兩買斷別人的生死。”

他翻腕出背上的七星龍淵,手持劍鞘,橫向眾人,緩緩展示一圈。

男子深邃的目凝重堅定,仿佛于無形中,又有種無堅不摧的、的力量。

“若今日神鬼門婚不滅門鍛劍莊,則必先折斷我手中之劍,過我七尺之軀;屆時我相信在座各位甚至整個江湖武林,都不會眼睜睜袖手旁觀。”

“但若有任何無辜的人死在這里,哪怕只是個貧苦人家的普通姑娘,哪怕只是個賤如螻蟻的使丫頭,都和整座鍛劍莊滅門并無任何不同”

單超的每一句話在沉寂的空氣中回響、震,越過桐木紅漆和雕梁繡瓦,響徹這日下屹立了無數歲月的莊嚴正堂。

“你傅家大小姐的終生,武林第一人的婚事,乃至鍛劍莊百年基業的煊赫堂皇。”

“在我眼里,都和此刻堂下這個使丫頭的命,是一樣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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