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番外
白炫音風塵仆仆回到皇城,一襲戎裝還來不及換,便了琳瑯閣。
候了一宿的寧安帝沒等到自己驍勇善戰的統帥,反而聽聞白炫音了花街柳巷,摔了上書房兩盞琉璃燈,大半夜咬牙切齒地下了宵令。
大理寺卿從床上爬起來滿大街地封秦樓楚館,待巡到琳瑯閣瞧見睡在溫鄉里聽琴奏樂的白帥時,可算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哆哆嗦嗦了半晌,吭哧了一句話出來。
“白帥,圣上正等著您進宮面圣,回稟軍呢。”
“老子挑了北漠三座城,明兒個論功行賞就是,大半夜的,他不睡覺,折騰我做什麼?!”白炫音躺在桃兒的上,吃著葡萄,一臉樣。
大理寺卿抖得更厲害了,一旁雅樂聲未停,他抬眼瞥了瞥,瞧見彈琴之人,驀然吞了口苦水。敢留白炫音夜半聽曲的,整個大靖朝,也就只有這位大靖第一琴師謝子卿了。
能稱得上國之第一琴師,可不僅是琴彈得好。謝子卿一功法已至化境,當年北漠叛,大靖無將可守,塞北三城危在旦夕,謝子卿橫空出世,一曲敵三軍,生生退了北漠數萬大軍。天子對其裂土封侯,他倒好,一素來了帝都,轉頭卻了琳瑯閣。自此琳瑯閣聲名大噪,天下權貴趨之若鶩,只為聽謝子卿一曲,求得幾分善緣。謝子卿一年只奏一場,便是在每年正月十五,想不到他大半夜的竟肯為白炫音單獨奏琴。
大理寺卿一雙綠豆大的眼睛在兩人上轉了轉,心中猜測千回百轉,面上卻半點不顯。
“回去睡你的大覺,明兒一早本帥自會去宮里問安。”白炫音懶懶一擺手,揮退大理寺卿。
一個是大靖手握兵權的三軍統帥,一個是名滿天下的宗師大家,大理寺卿默默退出了琳瑯閣。
從始至終,謝子卿垂眼彈奏,半分眼星子都沒落在眾人上,出塵縹緲,仿佛世事與他無關。
琳瑯閣外,副將一臉囧:“大人,咱們就讓白帥歇在這兒一宿?”
大理寺眼一瞪:“你敢把提出來?”
副將頭搖得似個撥浪鼓。
大理寺著燈火璀璨的琳瑯閣,瞇著眼:“這謝子卿膽兒也忒大了,雖說白帥和陛下的婚約早就廢了,可他也、也……”
大理寺卿嘟囔了半晌,那“膽兒忒了”幾個字始終沒敢說出來,臊眉耷眼地領著兵將們悻悻走遠了。
宮里的寧安帝得知白炫音留在了琳瑯閣,又摔碎了一套白玉瓷,卻只能紅著眼獨坐上書房一宿。
他能如何呢?當年為了鞏固權位娶了南秦的公主,他親手下旨廢了他和白家的婚約,得白炫音十六歲就披甲上陣。一晃十來年,白炫音替他守下北疆門戶,了他的肱良將,兩人之間,只剩君臣之禮可守。
寧安帝深深一嘆,年輕的帝王鬢邊已有零星幾白發。
凌瑯閣,謝子卿一曲彈畢,白炫音長舒一口氣,在燭燈下蒼白的臉才恢復了些許紅潤。大理寺卿長居于俗事安寧之,哪聞得到滿氣,本不知這個三軍統帥邊疆歸來已是強弩之末。
“謝了。”白炫音朝謝子卿懶懶一笑,揮退侍,解下戎裝,出滿跡的里。
謝子卿面未改,只道:“你若再北漠,縱有我年年為你療傷,這病軀也撐不了幾年了。”
“能撐幾年是幾年吧。”白炫音毫不在意拎起一壺酒,行到窗邊一口飲下,向宮城的方向,“我總不能看他一個人獨自苦撐,有我在,他的帝位才更穩。”
謝子卿一言不發,只著白炫音,凡出塵的眼中沒有一緒。
白炫音走回床榻,朝謝子卿擺擺手:“來,天還早著呢,咱們下一局,這回我定能贏你!”
謝子卿角一勾,輕嘲:“妄想。”
白炫音自當年在軍獻城被謝子卿救起,就極見他笑過,一時不由得愣了愣,堅如鐵的心竟也有了一抹漣漪。
“怎麼?”謝子卿拾棋來,白炫音心神被喚回,連忙坐回榻上,心里嘟囔一句:“禍水。”
“誰是禍水?”謝子卿蹙眉看向白炫音,白炫音眼瞪大,口而出:“我說韓肖是禍水,累得老子當牛做馬!”
“噢。”謝子卿放下一子,不置可否。
白炫音落了幾手棋,忽然抬頭向謝子卿:“神仙?”
謝子卿手一頓,看向白炫音,眼中是恰到好的驚訝:“什麼?”
白炫音擺擺手,干笑一聲:“沒什麼沒什麼。”
難道方才我說出了口?不是在心底埋汰想想?
白炫音想著大概自己一路狂奔千里,又一重傷,或許是自個兒方才記錯了,眨眨眼又陷棋局廝殺中。
謝子卿勾勾角,眼底微有笑意。
朝初升,破曉的鐘聲在皇城四野響起,年輕的世家子弟們在街道上嘯馬而過的歡笑聲若若現,白炫音了個懶腰,放下棋子。
“好了,天亮了,我去給韓肖述職了。”
白炫音換了一朝服,朝謝子卿擺擺手。
驍勇善戰的大將軍滿心滿眼只想著快些宮去見帝王,本無暇看一眼后那雙眷深的眼。
桌上的古琴微微一晃化為一柄古劍,靈一閃,古劍化年。
年立在謝子卿后,面有不忍。
“神君,您這又是何必呢?您做再多,也不記得您。”
謝子卿立在窗邊,見白炫音一騎絕塵,掩在袖中的手緩緩握。
又是數年,大靖邊疆連連告捷,北漠十五座城池盡歸大靖所有。
皇城里卻并不安寧,安寧帝一生只娶得一后三妃,皆是朝中重臣之,卻只有三位公主。未免大靖后繼無人,宗師皇親在皇帝的子侄中挑得眼花繚,朝堂紛爭連連。
白炫音卻在漠北的城池里,退去戎裝,一素,不問世事。
伴在邊的,仍然只有一位琴師謝子卿。
帝北城一院落中,倚在榻上的子接過皇城送來的消息,隨手扔下,眼中早已沒了年時的緒起伏。
面容清瘦,神態安詳,略帶淺,著樹下坐著的琴師:“我今日想聽《求凰》,子卿,為我彈一首吧。”
謝子卿仍是一白,他淡淡應了聲‘好’。
院琴音縹緲,仿若神音,一曲完畢。白炫音緩緩閉上了眼,在伏在椅上的手落下的一瞬,卻被一雙手穩穩接住。
白炫音和謝子卿相識一世,這是第一次到謝子卿的手,溫暖、有力、莫名的悉。
“阿卿。”白炫音微微睜開眼,著青年幾十年如一日的容,“這麼多年,謝謝你了。”
“謝謝你當年在帝北城救了我,謝謝你完我這一生的夢想。北虜驅除,大靖十年不會再起戰火了。”
白琴師一言未發。
“下輩子,別找我了。”
謝子卿握著白炫音的手倏然一抖。
白炫音抬手上青年的眉角,眼中悲涼而難過:“我不記得你,我努力過了,可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相守一世,白琴師必不是為了白炫音而來,可無論如何努力,夜夜不寐,都想不起和謝子卿的任何事。
“已經不在了,我不是,若有來世,我也不是,放棄吧。”白炫音緩緩閉上眼。
謝子卿抱著漸冷的,渾抖,藏了一世的哀慟再難掩住。
他還是留不住,五百年前留不住阿音,如今也留不住白炫音。
謝子卿中嗚咽悲鳴,手探向白炫音額間,走了的記憶。
下一世,降世在商賈之家,繼家業,富甲一方,安詳終老。
又一世,托生帝皇之家,年掌權,輔佐帝,臨朝十五載,以攝政王葬于皇陵,一生富貴。
無論哪一世,邊始終有個溫而沉默的琴師,他沒有聽的話,他守了一世又一世,可在每一世死后,他都走了屬于自己的記憶。
所以鬼阿音每一世回到奈河橋回憶自己的一生時,從來不知道曾有這麼一個人陪伴過自己。
碧波粼粼的忘川前,著這一幕幕,眼中早已無淚,修言鬼君仍舊坐在奈河橋頭,眼含悲憫。
“我雖是鬼王,卻不能改凡人命途,他在你第十世回時找到了你,你的命是他扛了鬼界冥雷,以真神之力生生改掉的。”
掩在袖中的手早已模糊,轉便走。
“皇,放棄吧。”修言攔住,“他是混沌之,消散,元神已毀,你再執著下去,那他當年做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看向修言:“若是沒有意義,那這幾萬年敖歌耗盡心護著你的魂魄做什麼?”
修言神一僵,反坐回橋頭,撐著下無語:“就是你們一個兩個的都這麼執著,三界才有這麼多深不壽的傳說。死就死了唄,誰人不過一抔黃土。你不放棄又能如何,你已經在三界尋了百年,可找到他一魂魄?”
“明日師君飛升,神界將開,我辦不到,總有人可以救他。”
消失在奈河橋,留下一句剛凜冽的話。
“哎,小凰,若是上古真神有辦法,何須你這百年蹉跎啊。”修言長嘆一聲,晃著繼續在奈河橋頭迎來送往。
第二日,神雷涌,上古界門在梧桐島上空大開,青銅橋自天階盡頭落在梧桐島上。
染化為火直奔九天而去,上古界門關閉的一瞬,一道神直沖天際,又是一團火焰沖向上古界門,但這團火焰就沒這麼好運。九天玄雷自神界而出,一道道毫不留地劈在上,漫天紅,靈力激,九州震,三界矚目。
青銅橋上的染神大變,就要沖出界門,一只手攔住了。
“就算你這次攔住,也不會放棄,下三界中能想的辦法都試過了,神界是唯一的機會。”
青年溫潤的聲音響起,染回轉頭,眼眶微紅。
“我知道。”染長長嘆息,“不神界,不會放棄。”
染看向云海下鮮染盡的:“可若熬不過玄雷,必碎骨,那阿啟當年做的一切犧牲,又有什麼意義?”
“永失所,獨存于世的孤獨,又有什麼意義呢?”景澗拂過染眼角的淚。“染,
當年在羅剎地,是我錯了。白玦真神,元啟,還有我,我們都錯了。”
“以后我再也不會為你做決定,生亦同,死共赴。”景澗眸中溫煦如昔,握住染的手,看向云海之下,“相信,心中有生的信念,那是阿啟留給的。”
界門之下,青銅橋間,玄雷一道道劈下,火于九天展翅,生生扛著四十九道天雷,一階階踏過青銅橋,滿是站在了神界之門上。
霎時,萬道神自周涌現,照耀九州大地。在天帝染飛升的這一日,皇強行穿越上古界門,為數十萬年來唯一一個不神召而踏神界的上神。
立在青銅橋上,毫無停歇地朝神界正中的方向而去。
打破神界規則,怒真神豈會沒有代價,能到的骨在崩潰,靈魂之力在摧枯拉朽的燃燒。
“!”染阻止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小凰破釜沉舟地沖向摘星閣的方向。
摘星閣中,上古沉眸著石階下渾是跪著的小凰,神難辨。
“你該知道,本尊不愿見你。”上古淡淡開口。
“求神尊救他。”染以頭磕地,哽咽道:“所有的一切都是的錯。”
上古轉,不再看。
“,他是本尊唯一的骨,本尊若能救,豈會等到今日。”
希冀的目在上古道出這一句時陡然熄滅。這世上無論是誰告訴元啟已滅都不肯信,可唯有面前之人,說出這句話,掐滅了最后一希和生機。
一口心吐出,怔然而絕。
“如果您都不能,阿啟該怎麼辦?”撐了一千年的小凰號啕大哭,淚自眼中流出,“神尊,阿啟該怎麼辦?”
上古閉上眼,手中化出一道碧燈,將碧燈揮落在面前:“回去吧,你還沒有到神界之時。”
抖地碧燈,眼緩緩閉上。
元啟,如若你已消散世間,那我活于世,當真是沒有意義。
慘然一笑,幻出火本,它懷中摟著那盞碧綠的燈,化為點點飛灰,消失在摘星閣下。
染和景澗趕來,只來得及看見這無比慘烈的一幕。
神界又歸寧靜,仿佛那只小凰從未來過。
暖暖的日頭落在竹窗前,雀鳥飛鳴,喚醒了沉睡的人。
猛地睜開眼,眸中從黑暗至明,略微刺眼,瞇了瞇眼,瞧見眼前的一切,神怔然。
這是哪兒?不是已經死在摘星閣了嗎?
沖出竹屋,猛地一頓。
山谷、梧桐、小溪、百花,這里是在這世上唯一不敢踏足的地方,大澤山谷。
“阿音小師姑!”一道清脆的響聲自谷頂而來,一個青團乘云摔落在竹坊前。青抱著比他人還高的木桶歡快地朝本來,獻寶似的將木桶放在面前的石桌上。
“青……”喃喃喚他。
“我給你和小師叔送醉玉來啦!”青圓圓的小臉甚是諂,十分老地邀功,“師祖還沒吩咐呢,我就送來了,青是不是很乖啊!”
“誰?”著聲,“你給誰送醉玉?”
“你和小師叔啊?”青睜大眼回。
一低頭,看見了醉玉中倒映的自己。
碧小髻,圓潤的臉龐,不是,是……是阿音!
“喲,你今年倒早,說吧,又瞧上我什麼寶貝了?”青年調侃的聲音在后響起,仿佛千萬年般久遠。
猛地回頭,元啟一白,靠在梧桐樹下,目懶懶。
元啟一布,目清澈,只一眼,就知道他是阿晉,不是元啟。
眼淚毫無預兆奪眶而出,濺落在地。
青年神一頓,快步上前,握住了的手:“阿音?你怎麼了?”
“你去哪兒了?”捶打著青年,握住他的襟,語不調,渾抖,“你到底去哪兒了?”
“我、我去后山給你劈柴火了。”古晉惶急地抹掉臉上的淚,“我……”
“我找了你好久,我找了你好久……”嘶啞的嗚咽聲在山谷中回響,什麼都聽不見,死死抱住古晉,仿佛抓住了整個世界,“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古晉抱住,任哭泣宣泄,只一遍又一遍輕著的青,“阿音,我一直在這兒。”
青愣愣地著這一幕,仿佛明白為什麼,又仿佛不明白。他悄悄飛走,將這一方天地留給了樹下的兩個人。
日落月升,直到銀輝掃滿谷底,才止住哭泣。不知道為什麼從黑暗中醒來會在大澤山谷底,也不知道為什麼是阿音,不是,什麼都不愿意想,只亦步亦趨地跟著古晉,古晉走到哪兒,就跟到哪兒。
幾乎在古晉出現的一瞬間就了阿音,當年的阿音。沒有皇的芒,斂了一凜冽神威。無論面前的一切是什麼,不在乎,甘之若飴。
古晉被阿音的黏糊弄得啼笑皆非,但卻很是小神的依賴。他每日醒來,睜開眼便能看到一雙水潤潤的大眼,掌心永遠握著一雙的小手。
兩人就這麼在大澤山谷底生活了起來,就像很多年前一樣,或許,這就是很多年前。
宴爽和阿玖偶爾會來串個門,斗幾句,一住就是十天半個月,趕都趕不走。阿音總是氣鼓鼓,覺得這兩個聒噪鬼擾了和古晉的清凈,古晉反而像是換了一個人,竹坊里總是備著宴爽最的醉玉和阿玖最喜的仙兔。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阿音也不記得這是醒來后第幾年時。忽然有一日,琉璃焰火在大澤山頂峰燃起,山門的熱鬧過層層云海,落在了山谷中。
“今天是元宵啊。”古晉靠在梧桐樹下,瞥了一眼正在啃的阿音,“阿音,想不想下山去玩玩兒?”
阿音里撐得鼓鼓的,眼一彎:“想想想!”忽然又搖頭,“不去了,咱們就在谷里吧。”
阿音連忙揮手:“谷里好的,我哪兒都不去。”
古君像是沒瞧見眼眸深藏著的不安,手著的小髻:“我一定會帶你回來。”
“真的?”阿音小聲問,像是在確定什麼一般,“我們還會回來?”
“當然!”古晉笑笑,湊近阿音臉頰,用鼻子在臉上蹭了蹭,“阿音長大了,晚上自然不能宿在外面。”
阿音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正想敲打這個登徒子,一鷹一狐飛落在梧桐樹下。
“喲,老不正經,堂堂仙門巨擘,凈出些心不正的壞心眼兒!”阿玖鼻子一哼,損人毫不留。
“人家小兩口喜歡,干你什麼事?”宴爽拆阿玖的臺已經了習慣,仿佛懟這狐貍已經了生活喜樂中必不可的一樁事兒。
“男人婆!誰讓你多了!”
“我就說!阿音喜歡,干你什麼事兒!”宴爽嗓門如洪,整個山谷里都是響亮的喊聲。
阿音鬧了個大紅臉,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我和阿音要去山下過元宵,你們想來就跟上。”古晉站起,把阿音拉起來就朝山外飛,“最好不來,礙眼!”
“誰說我不去!我要去,小白臉,你甭想拐阿音走!”阿玖顧不得和宴爽爭吵,連忙去追兩人。
“自作多!”宴爽哼了哼,揮舞雙翅追上阿玖,在空中絆倒了狐貍兩次。
阿玖眼見著古晉和阿音越飛越遠,氣得直跳腳,宴爽卻樂得嘎嘎大笑。
瞭山腳,佳節元宵,云山城張燈結彩,百姓熙熙攘攘。
城中街道兩邊擺滿小攤,雜耍不斷,歡聲笑語,煙火氣十足。
古君牽著阿音在城中逛,阿音瞅著掌心始終握著的手,臉上的笑容就沒停下來過。
古晉忽然停住,阿音一個不察撞上了青年的背,明明一神骨刀槍不,阿音卻瞬間紅了眼眶,弱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疼”。阿音扁著,眼眶紅紅。
古晉連忙替額間,又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還疼不疼?”
“好一點點了。”阿音滿意地哼了哼。
古晉笑起來,在阿音鼻上刮了刮:“小家伙!”
阿音傲地別過眼,這才看見古晉停在了一個面攤前,攤子上仙佛百的面皆有,白胡子老頭攤主正笑瞇瞇地著兩人。
古晉拿起一個狐貍面戴在臉上,清了清嚨:“阿音,還不快隨本君回狐貍!”
阿音撲哧一聲笑:“不回,不回,做你的春秋大夢!”
古晉取下面,笑容滿面:“哦?那阿音要去哪兒?”
阿音順手取下凰面放在自己臉上:“你猜?”
古晉忍俊不,故意板起臉:“凰窩嗎?”
阿音面后的笑容僵住,倏然沉默。
古晉猛地湊近小凰,角一勾:“哎呀,阿晉的小娘子生氣咯!”
阿音猛地摘下凰面,橫眉冷對:“哪個是你的小娘子!”
阿音嘟著轉就走,古晉連忙跟上,他瞄了一眼阿音的臉,又牽起了的手,阿音角翹了翹,眼底俱是笑意。
古晉牽著阿音的手行到河邊,這里人攢,百姓們正在放河燈。
見阿音一臉好奇,古君拉著朝人群中。
“走,我們也去試試。”
“我們就是神仙,還祈什麼愿啊?”
古晉在阿音頭上敲了敲:“笨蛋,神仙祈的愿才最靈驗。
古晉拉著阿音走到人涌的桌前。他拿起桌上的筆,看了阿音一眼,然后在紙上端端正正寫下幾個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阿音神一愣,又見古晉在這一行字下寫上古晉和阿音。月下,阿音看著古晉的側臉,青年的神專注而認真,一時有些失神。
古晉把紙折好,選了一個最漂亮的紙船,上上面,遞到阿音面前。
“我許的愿,一準最靈驗,月老若不準,我拆了他的姻緣。”
“騙人。”阿音的聲音忽然有些喑啞,“你又在騙我。”
“不騙你。”古晉執著地握著紙船,“我從來都不會騙你。”
“可你……”明明就騙了我很多次……
你用命換了大澤山滿門,卻背負一切讓我誤會。
你從來沒有離開過我,那一千年回,你一直在我邊,可你取走了我的記憶。
你說過會永遠陪著我,卻留我一個人在世間。
阿音不敢接紙船,不敢說話,只愣愣地著古晉,眼眸深哀慟難言。
“阿音。”青年的笑容靦腆而赧,輕輕問,“嫁給我,好不好?”
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阿音點著頭:“好。”
古晉粲然一笑,猛地抱起阿音,忍不住轉起來。
“太好咯,阿音答應嫁給我了!”古晉抵著阿音的額頭,眼中滿是幸福,“你答應了,可不許反悔。”
“不反悔。”阿音輕聲道,“阿晉,無論世間變什麼模樣,無論你是誰,只要你在,我永遠都會在你邊。”
阿音臉上的弱不安消失,眼中深無限,這一瞬間,是。
古晉卻好像看不見阿音的變化,他牽起阿音的手,珍惜而又小心翼翼地將紙船放河中。兩人看著小船和無數河燈化為瑩瑩之飄向遠。
“我也是,只要你在,我就會永遠在你邊。”古晉清雋的聲音響起。
燈火萬千,焰火綻放,他們眼中,只剩彼此。
不遠,阿玖靜靜著這一幕,眼眶微紅,眸中似有釋懷,似有祝福。
宴爽突然了他的肩膀:“喂,死狐貍,別哭。”
阿玖哼了哼;“男人婆,誰哭了。”
“我這次出門的時候,瞅見我爹釀了幾壇好酒藏在鷹島樹下,你要不要和我去出來?”
阿玖轉就走。
“喂,你去哪兒?”
“酒啊。”狐貍聳了聳肩,“鷹王的好酒,不喝留著過年啊?”
年眼底風霽月,笑意盈盈,他瞥了河邊一眼:“得償所愿,本爺也得舒心啊,天下好酒這麼多,總不能只守著大澤山那幾壇醉玉過日子吧。”
宴爽咧一笑,追上前在阿玖前捶了捶:“通啊兄弟,想得開就好!”
“男人婆,別在本爺上手腳!小心我碎你的翅膀!”
“喲,口氣不小,敢不敢和本公主大戰三百回合!”
“打就打,誰怕誰啊!”
一狐一鷹打打鬧鬧著走遠,古晉著兩人的影,角輕揚。
時流轉,黃粱一夢,若如此,也好。
大澤山谷底,梧桐樹下,古晉懷里擁著阿音,看漫天星。
阿音忽然回過神:“咦,阿玖和宴爽呢?走丟了?”
古晉笑笑:“放心,丟不了,那兩個冤家去鷹王那兒酒喝去了。”
阿音長長舒了口氣,重新躺在古晉懷中,喃喃道:“真好。”
“嗯,是很好。”古晉下在阿音發上磨了磨,忽然有些困,眼緩緩閉上。
阿音明明在他懷中,卻仿佛看見一般猛地握住古晉的手:“阿晉,別睡。”
后沒有回答的聲音,阿音的手微微抖:“求求你,別睡。”
眼淚一滴滴落下,阿音不敢回頭,中連嗚咽聲都不敢發出。
一雙手從后捂住了的眼睛。
“阿音。”元啟縹緲的聲音在后響起,“不要哭。”
“我會一直在你邊,相信我,我從來沒有離開過你。”
后的溫熱一點點消失,阿音絕地閉上眼,陷黑暗。
睜開眼,又閉上,又睜開,目是梧桐島皇殿冷的宮殿,懷中是上古揮給的那盞碧燈。
黃粱一夢,這里不是大澤山,不是阿音,也沒有古晉。
死氣沉沉,眸中沒有一生機。
苦地牽出一抹自嘲,神總是如此殘忍,活不能,死不能,連沉溺在夢中也不允許。
起,抱著碧燈走出宮殿,朝梧桐古林深而去,站定在梧桐古樹下,這里是和元啟一切因緣開始的地方。
“我會一直在你邊,相信我,我從來沒有離開過你。”夢中元啟的話一遍遍在耳邊回響。
“騙人。”著碧燈,聲音嘶啞,“我會忘記你。千年萬年,我總有一天會忘記你。”
“那是他的記憶,用混沌元神創造的記憶。”一道聲音忽然響起,幽冥而淡漠。
猛地抬頭,見一人懶懶靠在梧桐祖樹旁,眸中有戲謔。
“魔!”掌心頓時化出神劍,眉眼肅冷。
來人走向,無視了周上下燃起的炙火,輕手一抬,的神劍便化為虛無,他角一勾,很是有些傲地開口:“小凰,準確來說,是魔神。”
“初次見面,本尊名喚玄一。”
眼含驚愕,魔神?玄一?并不懷疑面前之人說的話。孔雀王和華姝魔時的魔力,不及此人上萬分之一。
世間怎麼會有如此強大的魔?!
“閣下從何而來,我梧桐島,有何目的?”忍著玄一強大的魔神威,冷冷開口。
“我啊……”玄一了個懶腰,“一個人活久了,出來走走。瞧瞧三界風,看看山川大河,瞅瞅那些個為了所謂的凡間生靈前仆后繼死來死去的糊涂鬼。”
“你!”心中大怒。
“順便再救救我那個一面都沒瞧上的大侄子元啟。”玄一一轉頭,輕飄飄看向。
倏然閉,眼中怒氣驟然泯滅,幾乎是風雷電掣般湊到玄一面前:“怎麼救,現在就救。”
玄一眨眨了眼:“你信我?”
:“信。”
玄一匪夷所思向:“我可是魔?”
“甭管你是什麼,你說能救他,我就信你。”
“你堂堂皇,求一個魔,就不怕被三界恥笑,神界追殺?”
“我打不過你,自然也殺不了你,殺你不是我的責任。”
“有趣。”玄一啞然失笑,“真是有趣,難怪炙讓我出來瞅瞅,如今的小娃娃,真是有趣。”
玄一大笑,轉朝梧桐祖林外走去,大急。
“你說你能救他的!”
“,你有沒有想過,你回轉世修煉千年,連上古都尋不到你的魂魄,堪不破你的因果,元啟是怎麼找到你的?他又是如何在元神俱滅后還能創造夢境邀你夢?”玄一回轉頭,看向,“我那個傻侄子,的確從來沒有騙過你。”
玄一手一揮,腰間的火凰玉浮于半空:“千年前,你涅槃之日,三魂七魄散于世間之時,帶走了他的一魄。”
不可置信地著火凰玉,微,仿佛不敢置信。
“從那日起,你的命數就被混沌之力籠罩,再無人能堪破你的因果。皇只傳一脈是天地定數,而你是異數,所以千年前你涅槃之日就該魂飛魄散,恪守天命之道。元啟闖進梧桐古林,不是害了你,而是救了你,因為從此以后你的魂魄和混沌之神的魂魄相纏。他不死,你不滅。你若活,他不亡。”
“為什麼你要告訴我?”握住火凰玉,難掩疑,“是我和元啟毀了魔族重臨世間,你既是魔神,這一切應是如你所愿吧!”
“因為我從你們上看到天命可改。”他向天際:“很多年前,有個擎天的人告訴我,魔就是魔,永遠不會被世間萬靈而承認,魔就是用來磨煉萬靈。”
玄一角揚起笑意:“我曾經認命,如今我打算試一試。”
“試什麼?”
“試一試,看世間有沒有一日會變萬靈既生,便是平等。”
玄一一揮手,強大的魔力落在火凰玉上,火凰玉裂開一角,晶瑩剔,玉石中心,一道微弱的靈魂焰火燃起,那是最悉的靈魂之力。
再抬頭,玄一的影已經消失在古林中,一切歸于寧靜。若不是地上碎掉的神劍和火凰玉中的那一魂,幾乎不敢確認,方才有一個玄一的魔神出現過。
掌心的火凰玉炙熱無比,像是虛一般跪倒在地。
“混賬,你這個混賬,我再找不到救活你的方法,我就、我就……”嗚咽難忍,把火凰玉死死捂在口。
梧桐樹下,青年的魂影緩緩出現,凝視著跪倒在地的,輕嘆一聲。
“,我一直都在,從未離開。”
神界摘星閣,白玦著梧桐祖林中的這一幕,神唏噓。
“那日闖神界,你為何不告訴真相?”
“我為什麼要告訴?”上古挑眉,“那混小子和你一模一樣,說生便生,說死便死,我憑什麼要讓他如愿?那小凰的子比我還倔,做我的兒媳婦,我就不能調教調教?”
白玦角一勾,湊到上古旁。
“你就老實承認,世間只有玄一能救那小子能怎麼著了?”
上古啞口無言,悻悻閉上,輕哼一聲轉過頭。
“世間任何力量都是相生相克,混沌之神只能續生機,元啟魂飛魄散,火凰玉中留著的那一魂死得的,混沌之力救不了他,唯有魔神之力能讓他魂息再生,他不出手,世間便無人能救元啟。”
“他若是想不通,永留九幽,我們也毫無辦法。”上古眉心一皺,“他重出九幽,卻又不帶煉獄中一兵一卒,你說他到底想做什麼?”
“他救了元啟,我們該承他一。既然他想要萬靈平等,我們助他便是。”
“天啟可回來了?”上古忽然想起一事問。
白玦咳嗽一聲,瞥了瞥上古:“沒,怎麼?惦念他?”
上古好整以暇頷首:“惦念,往日里只覺得他聒噪,如今日子久了,才知道你也是個話多的。”上古了個懶腰,靠在榻上,“哎,真是懷念咱們神界第一人啊。”
上古話還未完,便被白玦牢牢在榻上,上古倏然收聲,臉通紅。
“還不快起來,讓人瞧見了像什麼樣子!”
“不起,有本事,你贏了我,把我打下神界,不然我就在這榻上一百年。”
“混賬!起來!”
上古氣急敗壞的聲音在摘星閣響起,一眾神侍遠遠聽見,繞得老遠,恨不得百年不靠近這春滿園的地兒。
又是千年,元啟沖進梧桐祖林,搖醒睡得昏天暗地的。
“阿!阿!”睡意蒙眬,迷迷糊糊睜開眼,“又怎麼了?祖宗?”
“長卿不見了!”一擺手繼續睡,“不見了就不見了,不用慌。”
“兒不見了!”元啟嚷嚷得震天響,把了窩頭,“咱們兒不見了!你怎麼還能睡得著?!”
瞬間清醒,眼一瞇朝元啟剮來:“喲,到底是兒重要還是媳婦兒重要?”
“……”元啟幾乎口而出,卻生生轉了個彎,諂笑道:“自然是媳婦兒重要。”
“這還差不多。”哼了哼,立起,“走吧。”
“去哪兒?”
“最近仙門里哪兒有漂亮仙君就去哪兒?你那閨滿三界的男君都快招惹完了,咱們梧桐島山的寶貝都快賠空了你知不知道,這敗家混賬,也不知隨了誰的子!”
一路罵罵咧咧,元啟一悶神,跟在后小聲嘟囔。
“難道是隨了他天啟師公?哎,媳婦兒,等等我!”
兩人吵吵鬧鬧的聲音在梧桐古林里回響,玄一不知何時立在祖樹下,著遠去的二人,眼中含笑。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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