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淙先是疑，隨即出幾分驚愕:“這、這是……”

尤星越悄悄將金蟾擺正。

金蟾大眼圓肚，通鍍金，外形十分討人喜歡。整個擺件算上底座，直徑大約二十厘米，高近十厘米。

最重要的是，靈十足，有神。

在徐淙這樣修為扎實的修道者眼中，金蟾冰冷的眼珠流著難以形容的靈。

徐淙從袖子中取出一張符紙，在眉心一點。拿開符紙后，徐淙眉心多了朱砂繪的“眼”。

尤星越借助眼鏡達到眼的效果，而徐淙眉心繪制的是天眼，效果比眼強得多。

難怪人家是博云觀的監院。

徐淙神嚴肅:“道友，我可以拿來一觀否？”

尤星越放下金蟾:“請。”

徐淙雙手捧起金蟾，沉甸甸的金蟾立刻得他雙手下沉。

比他想象中重得多。

徐淙忍不住瞥向尤星越，對方手腕線非常清晰，顯然端正的襯衫下有一副經常鍛煉的。

很快，徐淙就沒工夫再管尤星越，他在金蟾上聞到了一種似有似無的香灰氣味，徐淙定眼看過去——

燦金的金蟾擺件中，蹲著一只與擺件完全一致的虛影，虛影的眼珠轉了一圈，盯住徐淙。

金蟾在尤星越邊待了半個多月，沒有過生等祭祀，不留客流的靈力微弱但是純凈，金蟾積累的邪氣所剩無幾。

它原本有作惡之心，好在被及時阻止，沒有釀下大禍，金蟾也還有回到正道的機會。

徐淙倒一口涼氣:這……這是靈？！

在如今這個年代，竟然真的有靈存在！

比活難上千百倍，徐淙從未親眼見過靈，而且是修為如此深的靈。

就連博云觀，由祖師傳下來的幾樣法都不曾生出靈智。

難怪，難怪尤道友敢說此可以鎮商場的煞氣。

徐淙鄭重地將金蟾還給尤星越:“果然是非同凡響的靈。”

吳興方小心道:“我的水池是不是可以保留了？”

他不怕花點錢敲了水池，也不怕花大價錢買一個金蟾，但是很擔心沒有水池聚不了財。畢竟吳興方后來找的風水大師，可是堅定地說水池聚財。

對于吳興方這樣生意上很明的人來說，只要商場可以源源不斷聚財，前期多花一些本又算得了什麼？

徐淙去朱砂繪制的天眼，贊賞道:“有此等靈鎮，水池不必損壞。而且金蟾屬金，金生水，金水相生，聚財且聚生氣。”

可以說，有了金蟾，原本是敗筆的水池反而了畫龍點睛，神來一筆。

吳興方高興起來:“這真是太好了！”

金蟾用只有尤星越能聽清的聲音說:“老板，這真的會是好人家嗎？”

尤星越裝作聽不見，他總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突然和金蟾說話。

尤星越道:“請師傅們重裝一下水池，在中間留出供奉金蟾的位置。”

水池是供奉金蟾最好的位置，在上面修一個平臺，中間裝循環系統，金蟾可以待在上面俯視眾生。

吳興方高興道:“太好了。我現在聯系師傅重新修一下水池，今天就能完工。這地方還沒弄好，等我剪彩那天就親自去大師店里請金蟾……”

“不行。”

尤星越不顧禮貌，直接打斷吳興方。

吳興方一愣，他以為尤星越怕他賴賬，連忙笑道:“大師放心，我過后一定親自去請金蟾，或者我們現在先簽合同，然后我付大師定金？”

尤星越盯著水池，他過鏡片，可以看到水池中緩緩游的氣，路過水池的人都忍不住打個哆嗦。

聽吳興方剛才的話，水池今天才放水，短短一天的時間已經聚集了如此多的氣，此刻即便將水排出去，聚集的氣缺乏暴曬，也不會消失。

等到了夜晚，氣衰弱，氣就會作祟，而即便到了深夜，商場裝修的店家未必會撤走。

尤星越平靜道:“金蟾今夜便要坐鎮商場，否則商場一定出事。”

吳興方上下看了看，實在看不出哪里有問題，“可是這都還沒裝修好，是不是太怠慢金蟾了？”

“怠慢？”尤星越拎起金蟾，微笑，“你覺得怠慢嗎？”

金蟾用力甩:“沒有沒有，一點都不怠慢！”

尤星越:“它說沒有了。暫且放在這兒吧，吳叔叔先付了定金，我明日會過來看看。”

吳興方眼凡胎什麼都看不見，聽尤星越說得這麼嚴重，雖然心中依然有疑，還是點頭:“好，好的。”

吳興方付了定金。

吳老板財大氣，又迷信，見識過尤星越的本事，本著一定要和大師好的原則，吳興方給出了三百萬的價格，又令封了兩個紅包給徐淙和尤星越。

這付的是看風水，和捉鬼的錢。

尤星越對價格不太在意。

反正金蟾和貔貅都是白嫖的，給多都是他賺。

吳興方是大老板，還有別的事，理好商場的問題，就忙著開會。

尤星越和徐淙各自告辭。

臨走前，尤星越回頭看了眼金蟾，掛鏈輕輕響了一聲。

尤星越近視，但眼睛格外有神，盯住某個東西的時候，像盯著獵。

“乖一點。”

尤星越做了個口型。

金蟾在本里點頭如搗蒜:明白明白！

出了商場，徐淙發自心地敬佩道:“尤道友真是道法高深，希道友有空可以來博云觀與我們一同流心得。”

徐淙把尤星越當了道門的天才。

實際上，尤星越從頭到腳，全都是掛，他跟正統玄學本不是一個路子，一去肯定餡。

當然了，最大的掛在他后，是個活生生的人。

尤星越淺淺笑道:“徐道長過譽了，有時間我一定去。”

去旅游觀，流心得是不可能的。

徐淙常年修煉，沒聽懂這種客套話，滿心以為尤星越過段時間一定會去，于是客氣且激地拱手告辭。

尤星越含笑目送他打車離開，然后手拉住時無宴，一起退到樓層的影里，笑著問:“熱不熱？”

時無宴搖頭，他當然不熱。

為鬼神，他就像一尊溫度恰好的玉雕。

有一種冷冷的溫潤。

尤星越去茶店買了兩個冰激凌，舉起一個問時無宴:“要不要嘗一個？油冰激凌，很甜的。”

時無宴遲疑片刻，手接過來，無意間到了尤星越的手指，時無宴立刻回憶對方指腹本的。

時無宴輕輕抿了一點油，冰淇淋的涼意在舌尖化開，微甜。

他問:“三百萬賣給他？不會虧嗎？”

時無宴對人間的金錢沒有概念，以為世貨幣和間一樣通貨膨脹。

尤星越低頭咬了一口冰激凌的尖尖，笑著說:“不會。金蟾和貔貅都沒花錢。”

他簡單代了金蟾和貔貅的來路，慨說:“我現在很想打電話給曹鐸。”

時無宴不懂:“為什麼？”

尤星越眼神里出一種向往:“要是我告訴他我白嫖的兩樣東西，一共賣了三百多萬，他會不會氣死？”

尤星越五都很溫，戴著一副金的掛鏈眼鏡，他就頂著這麼溫文爾雅的臉說出這樣的話。

時無宴:“……”

也不奇怪，畢竟之前他還惦記著要把金蟾強賣給郁荼。

尤星越向往了一會兒，發現一個事實，于是惋惜道:“啊，我沒有曹鐸電話，太可惜了。”

時無宴忍不住淺淺彎起角。

油冰激凌是甜的，邊的人好像也是。

……

夏天的夜晚來得比較遲，晚上九點十五分，天完全黑下來，商場只剩幾個還在施工的店家。

楊靜裝好最后一個燈泡，了汗。

是做飲食的小老板，打算在商場的食街開一個門店，但是擺攤賺的錢不多，只能白天營業，晚上自己來裝修。

楊靜有一個還在念小學的兒，乖乖待在店里寫作業。

“寶寶，”楊靜準備開電鉆，怕吵到兒，“你先到外面有燈的地方寫作業好不好呀？”

兒扎著馬尾辮，清脆地應了一聲:“好！”

乖乖收好作業，挪到外面去。

這個時間點，還亮著燈的都是在裝修的門店，兒抱著作業想了想，走向門口——那里的燈還亮著，而且有水池邊緣可以趴著。

兒坐在地上，仰頭看到金蟾，眨了眨眼睛，突然覺金蟾好像了，再看過去的時候，金蟾還是老實地待在水池上。

兒想了想，笑著沖金蟾揮揮手:“你好呀，我借地方寫作業。”

這麼小的孩子，眼睛和心思清水一樣干凈溫，偶爾會看見一些奇異的東西。

金蟾驚奇地看著這小孩。

它知道自己長得沒有貔貅可，沒有簪釵漂亮，向來是利熏心的商人喜歡它，準確來說，是喜歡它的好意頭。

小姑娘打完招呼，鋪開作業專心做題。

在低頭研究題目的時候，水池里的怨氣悄悄聚集起來，很快凝聚一個模糊的人形。

原本的景觀湖死了太多人，很多都是背著大人來游泳的小孩，溺死鬼的怨氣本來就重，孩早夭更是怨氣沖天。

這些怨氣保留了水鬼拉人下水的執念，它悄悄靠近了水池邊緣。

咔吧

頭頂的燈閃了一下。

金蟾和小姑娘同時抬頭看了一眼。

下一刻，怨氣一把拽住兒的手腕，將拖進了水池！

水池里的水在尤星越的要求下，已經得只剩下很淺一層，剛剛沒過人的鞋面，可這麼淺的水，兒竟然完全起不來！

金蟾猛地低頭，它先是遲疑了片刻，腦海里突然浮現尤星越眼眸冷冷的模樣。

老板它“乖一點”。

但老板是想讓它袖手旁觀嗎？不，不是！

金蟾吐出口中銅錢，銅錢虛影匯聚著財運和靈力，裹挾著金投水池中，立刻震開了氣。

在金蟾出手救助小孩的瞬間，鎮金蟾的紅線層層落。像是老板無形中的肯定，金蟾得到鼓勵，跳出本一口咬住兒的領將帶出水池。

兒嗆了幾口水，好在沒有嗆進肺里，恍惚間好像在水池邊看到了一只金的大蟾蜍，睜著鼓鼓的眼睛看著自己。

在金蟾救出孩的時候，一道功德金沒金蟾，洗刷了金蟾殘余的邪氣。

金蟾放開孩，著增長的功德，出震驚的表——是功德！

它過那麼多香火，那麼多供奉，從來沒有得到過功德。

兒吸吸鼻子，將哭聲憋回去，漉漉的眼睛向金蟾。

剛剛撞了氣，此時氣微弱，能夠很清晰地看到金蟾，也不害怕，甚至，有點地笑了一下。

很小的孩子，五都還沒長開，明明剛才差點被怨氣拖下水淹死，現在看到自己竟然還笑得出來。

金蟾心有些復雜，它余瞥見那些紅線緩緩消失，輕輕吐出一口氣——幸好，幸好它出手救了這個孩。

老板人不在這里，心神卻一直牽掛著。也是，老板白天就看出商場要出事，怎麼可能心那麼大地放著不管？

孩落水的靜引起了商場其他人的注意，附近門店里還在裝修的工人全都跑過來。

楊靜也跑出來，一眼看到渾的兒。

嚇得臉慘白，著撲到兒面前:“寶貝怎麼了？”

兒道:“有個東西把我拉到池子里去了，我一直上不來，覺水很深。”

過來幫忙的幾個人看向水池，里面只有淺淺一層水，可是這個孩全上下都了，分明像是掉進了比較深的湖里。

楊靜忍著哽咽，下服裹住兒。

“這麼淺的池子？”

有人疑。

戴著安全帽的男人突然說:“這塊地方原來是個景觀湖，淹死好多人，聽說半夜能聽到小孩哭。”

一句話說完，在場所有人都起了一層皮疙瘩。

楊靜兒的臉，是真的后怕:“你是怎麼出來的？”

兒看向金蟾。

金蟾轉過跳進本，留給小孩一個孤高的背影。

事了拂去，深藏功與名。

兒甜甜地笑了下:“這里有守護神！”

這個笑容，金蟾咂咂回味了很久:這滋味，比人香火供奉還要。

與商場相隔小半個城市的南北街

尤星越在黑暗中睜開眼睛，出手。

那些落在商場的紅線緩緩出現在他手上，親昵地在指間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