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書齋》第3章 故去與現在
早上六點,某個男人正端著碗草莓,慢悠悠地走在栽滿梧桐樹的幽靜街道上,聽兩個蠢萌手下哭哭噠噠地訴苦。
“主人,太可怕了!才一百年而已,他們居然在地底下開車!”
“是啊是啊,開得特別快,嗖一下、嗖一下就沒了!像條大蜈蚣,嚇死我了嗚嗚嗚嗚……”
“嚶嚶嚶嚶嚶嚶……”
“還有還有,他們的樓都好高!好——大!”
“對對對,走著走著就迷路了qaq”
……
“那你們怎麼不干脆把自己給走丟呢?”商四納悶地問他們一句,隨即把空了的玻璃碗往后一扔,右腳出的同時,用力踩下。
轟——
大魔王張開雙手,地上的落葉無風自,打著旋兒飄上夜空。黑妖氣從腳底蔓延開來,如氣、如霧、亦如電,轉瞬間便像黑云城,掩去了周圍所有景。
剎那間,燕雀無聲。
兩個小胖子堪堪接住玻璃碗,抬眼的同時,已經瞧見那把悉的椅子出現在道路中央。那是一把寬大的矮背南帽椅,商四的眾多收藏中最喜歡的一款,材質是黃花梨木,椅背鑲楠木癭子,羊脂白玉打底。
商四坐下,那黑便隨之慢慢沉淀,出一皎潔明月。
“人呢?還要我請你們出來嗎?”商四斜倚在扶手上,手里已經多了一把紫砂茶壺,壺名合歡,通大紅。商四捧壺把玩,就像當年在梨園模樣。
黑霧中頓時傳來悉悉嗦嗦的聲音。
慢慢沉淀下來的黑霧被攪著,有腳步聲。
打東邊來了個婀娜多姿的妙齡郎。
打西邊來了個矮胖敦厚的眼鏡上班族。
還有拄著拐杖的花白胡子老頭,穿著熊貓連睡、抱著絨玩的大眼睛小正太。
慢吞吞晃悠悠地往前走。
商四挑眉,大袖一甩,那黑霧像當年關外揚起的黃沙,吹得郎了發型,上班族丟了眼鏡,一個個黑氣纏,然后砰砰砰,打回原形。
去人皮,這群家伙們就正常多了。
“四爺您醒啦!這可是大好事!”
“四爺您終于回來了,可想死我們了!”
“哈哈哈哈四爺,好久不見吶……”這聲音,虛。
“是啊是啊,看看這結界,這都多年沒見過這麼像模像樣的結界了……”
……
“兔子、山豬,老竹子,還有……貘?”商四也沒那閑心跟他們計較,看著那一只黑白相間的圓滾滾,睡了一百年,這片兒倒是來新人了。
圓滾滾還著一口聲氣的音,“不不不,我不這個名字啦,我大熊貓,國寶!”
商四看著那一對仿佛被人揍了似的眼睛,還有那圓滾滾的材,有些懵,“這貨也能做國寶?”
他不過就睡了一百年而已,人間都怎麼了?
兔子蹲在地上,駑著自己的三瓣,“可不是嘛,我覺得我比它可多了。”
提起這個,圓滾滾就傷心絕啊,他化人形,從蜀的十萬大山來到花花世界的時候,大部分人類還不知道大熊貓是個什麼鬼呢。結果他剛來沒多久,本就火了!
“早知道老子就不化形了,每天只要吃吃竹子賣個萌,日子過得得有多好啊!上次去園,老王那兒子還擺個大爺樣笑話我!日他的仙人板板!”糯的音,老氣橫秋的語氣,間或夾雜著幾句方言口。
商四一腳給它蹬飛,“在老子面前稱老子,老子皮疙瘩都起來了!”
其余三個登時噤若寒蟬,正尋思著怎麼過這一關呢,忽然聽商四問:“賣萌是什麼?”
“啊?”三人有點懵。
這時,在地上滾了幾圈的圓滾滾啥事兒沒有的又滾回來,“四爺,賣萌就是裝可啊,人類看了就會心臟痛,捂著心口覺快翹了勒。”
“閉。”商四直接甩一道氣過去,封了他的。
其他妖卻又哭喪起來。
“哎,現在日子不好過啊,價天天漲,房價又那麼高,去網上調戲帥哥,都嫌棄我不是網紅臉,老娘天生麗質不好嗎?”
“別說了,我每天打電話,一聽我是賣保險的,還有人罵我。”
“你們都太年輕了,人類的世界怎麼可能那麼好混呢。”老竹子抖抖一翠綠竹葉,“你們是沒趕上四爺縱橫妖界那會兒……”
商四打斷他的話,“說起來,其他妖呢?”
老竹子恭敬地給他行個禮,竹葉嘩嘩響,“回四爺,那些年不是打仗嘛,咱妖怪也死的死傷的傷,人類是這些年緩過來了,我們可就不行喱。現在人類都搞高科技,搞得人間元氣越來越,四爺您又一直睡著,這片兒的小妖沒人照拂,所以啊,大多搬到別區去了。不過您現在醒了就好了,書齋還在原址,沒讓人過,隨時可以重新開張。”
商四蹙眉,看來他睡了這一百年,當真是錯過了許多事。
這放在從前,眼睛一閉一睜,不過就是換了個皇帝老子,可現在……什麼高科技?
商四只能想起當年那些破蒸汽。
抬頭,一明月當空照。
當真是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過看這明月黯淡的樣子,如今這天地元起,果然大不如前了。
“舊人可還安好?”商四捧著茶壺,坐直了子。
老竹子回話,“他人安好,只六爺不在了。當年打仗,六爺應約去了昆侖山,就再沒回來。”
商四默然,這一覺醒來,聽聞故人西去,實在不得勁。
“明兒把書齋打掃打掃,重新開張吧。”商四說著,隨手一揮,黑氣轟然散開,這結界也就慢慢去。
小妖們趕化人形,看著商四連那把椅子都不見了,正打算跑路,卻見那黑氣繞而不散,商四的形又重新顯出來,繚繞在黑霧中,長發如瀑,音冷如霜,“顧著傷春悲秋,老子倒是忘了,吳羌羌那二百五躲哪里去了?”
“咳。”后面的兔郎干笑,“說出遠門探親去了。”
“探親?”商四瞇起眼,“讓明天就滾來見我,否則我就讓去回道找祖宗!”
轟——
話音落下,黑氣徹底消散。
如一陣風,微不可查的清風,斂去了那令人畏懼的,轉瞬間出現在臥房里。
擺靜靜下垂,兩個搭順風車的小胖子骨碌碌從上面滾下來。
這時,商四忽然應到什麼,回頭看向窗外,一只紙鶴飛進來,紙鶴的里銜著一朵悉的桃花。
商四出手,掌心朝上。紙鶴張,任那朵花落在商四掌心。
一個清雅舒緩的嗓音便緩緩浮現在耳邊。
“吾友商四,聽聞你已蘇醒,吾心甚,盼早日一聚。然斗轉星移,世間百年滄桑,君珍重,早日融新世界。舊友,南英。”
每一個大妖,都住在不同的區域,縱是再好,總是得劃分個領地出來。不過若相距不遠,總是能有所應的。
隨后商四接連又收到了幾封信,容不約而同。
這一對比,商四更想把吳羌羌那小妖的全給拔了。
“主人主人!”兩個小胖子又躲到商四腳邊,抱著他的腳踝嗒嗒,“那妖又、又在唱歌了!好可怕!”
商四扶額,他不過就睡了一百年而已,這他媽都什麼玩意兒?!
另一邊,陸知非也正頭疼。
馬晏晏連番轟炸,問他昨天晚上到底去了哪兒。陸知非當然不能實話實說,于是就說是從前的朋友來北京玩兒,所以他去當地陪了,因為那人來得突然,而且只是順帶探一下陸知非,所以就沒說。
可馬晏晏這個平日里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人,在這種事上極為敏。拿他那狗鼻子在陸知非上一嗅,就一口咬定有貓膩。
要知道陸系草的自律是出了名的,像這種夜不歸宿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簡直比六月飛雪還罕見!
“這是什麼?”馬晏晏眼尖地看到陸知非放在床上的書,古樸的藍封面,還是線裝書。
陸知非保護不及,馬晏晏已經翻開來,只是古人看書的順序和現代人是倒過來的,他以為自己翻開的是第一頁,其實是最后一頁。而最后一頁,正是商四的落款之。
“這兩個是什麼字?”
學霸嘉樹瞄了一眼,用他中小學生書法大賽冠軍的眼力認出來,“商四,繁的。”
“哦?商四?商四?”馬晏晏頓時出‘我已經看穿一切’的微笑,用肩膀撞了一下陸知非,“快快從實招來,這個商四是誰啊?是不是你那個朋友?”
陸知非沒承認也沒否認,干脆讓馬晏晏誤會著,轉移他的注意力,然后不聲地把書拿了回來。
“矮油~不要不好意思嘛。”馬晏晏捂著臉,地沖陸知非眨眼。別看他是個男的,但個子小,紅齒又白,做起來真是一點違和都沒有。
坐在書桌前的嘉樹抬起頭來,跟陸知非說:“我覺得你們系十男九gay的名聲就是被他這樣給帶出來的。”
馬晏晏頓時不樂意了,“嘉樹!我告訴你,你不要看本小爺這樣,小爺以前可是校籃球隊的!看看我這!”
馬晏晏擺了個泰森的造型比劃著,臉漲得通紅,才鼓起一點點。
嘉樹不予置評,摘下他那副老古董金邊眼鏡,站起來,用他一米八的高俯視著馬晏晏這座小土坡。嘉樹戴眼鏡和不戴眼鏡,氣質完全不一樣,一個學霸,一個土匪。
陸知非慢悠悠地把書放好,又慢悠悠地拍了拍嘉樹的肩,“嘉樹,校籃球隊,現役。”
“哼。”馬晏晏鼻孔里出氣,“我改行踢足球了!”
很快就到陸知非打工時間,他像往常一樣騎著自行車出去,把妖怪書齋的事暫時放在腦后。
喧鬧的街頭,紅燈變綠燈,陸知非心無旁騖地騎過,卻沒有看到就在他剛剛路過的那個街頭,一大一小正招搖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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