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書齋》第13章 偶像(六)
“當年瞿先生舊疾復發,他的學生許宛靈侍奉在病榻前。宛靈對瞿先生深種,待到他病故,本想跟著一起死,卻又不知道從哪里聽說瞿先生的朱雀筆可以賦予死靈魂,于是在給瞿先生下葬后,悄悄取走了朱雀筆和困靈鎖。而后花費數十年時間雕刻沉木,以朱雀筆點睛,才塑造了我。”
瞿棲溫和的聲音中帶著寥寥哀思,輕描淡寫間,將往事道來。
“數十年?”吳羌羌咋舌,“雕個木頭那麼久啊……”
小喬冷哼,“我老師哪里是那麼好復刻的。”
“對。”瞿棲說:“宛靈視瞿先生如生命,所以容不得有半點瑕疵,修修改改,才了我現在的模樣。但是朱雀筆雖然有活死的神通,我畢竟不是真正的人。朱雀筆點睛之后,過不了半月,木頭就會開始腐爛,就只能重做,于是……”
“于是想了一個辦法,讓你去當明星,吸收的念力。”商四說著,“就像佛教里的泥塑金,有了這些念力加持,你的就可以保持不腐,對不對?”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四爺。沒錯,以前給我修過小廟,但收效甚微,于是,我就出來當了明星。”
“可是再怎麼狂熱,那跟信徒的念力還是有所區別的啊?”吳羌羌不解。如果按照這個邏輯,那全中國那麼多明星,豈不都仙了?
“是骨香,有一截骨香。”瞿棲解釋道,“這骨香似乎能把的狂熱轉化念力加持在我上。”
“誰的骨?”商四問。
瞿棲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總之,我就這樣以瞿棲的名義活了下來。”
“但是替代品終究只是替代品。”小喬語含嘲諷。
瞿棲的笑容閃過一苦,但他終究還是笑著,既不反駁,也不生氣,只是緩緩地陳述一個事實,“是啊,所以我只是瞿棲,而不是瞿清衡。”
“你知道就好。”小喬轉抱起狗,眼神里還是有殺意閃爍,“許宛靈呢?死了?”
許宛靈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一百年過去不可能還活著。瞿棲點點頭,就聽小喬又問:“你殺的,還是自殺的?”
自殺或者被殺,小喬沒有給許宛靈留第三種可能,事實也正如他這殘忍想法一樣——許宛靈是自殺的。
“預到自己時日無多,所以預先用困靈鎖布好了陣,在陣中自殺,這樣,的魂魄就能永久地留在間。但……”瞿棲嘆了口氣,“但也永遠被困在困靈鎖里,如果不是昨天到了四爺的存在,催促我帶著離開,可能到現在也還在那里。”
聞言,商四皺了皺眉,“是怎麼知到我的?”
商四最想不通的就是這個,許宛靈雖然死了,變了靈狀態,可以知到很多以前知不到的東西。但是被困在鎖,困靈鎖本就有隔絕氣息的功效,又怎麼能知到商四呢?
瞿棲搖搖頭,“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
“把困靈鎖給我,我自己問。”商四手。白天他把瞿棲帶回來之后,還沒來得及把東西收繳,就收到了小喬的威脅短信,所以現在那兩樣東西還在瞿棲上。
瞿棲猶豫著,說:“真的只是太瞿先生了,所做的一切并沒有惡意,從頭到尾也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人。”
“所以你現在還能好好地站在這里,跟我說話。”商四說。
然而瞿棲抿著,沉默。商四皺了皺眉,忽然間想到什麼,神驟變。右手抬起,五指微張,商四直接將瞿棲抓過來,掐住他的脖子,問:“困靈鎖和朱雀筆不在你上?”
“不……”瞿棲呼吸困難,出一痛苦神。
大家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都愣住了。商四瞇起眼,再問:“在,還是不在?”
“咳、不……不在……”瞿棲艱難地說著,臉漲得通紅。
陸知非察覺不對勁從廚房出來,就看到商四沉著張臉隨手將瞿棲丟在一旁,大袖一甩,指尖約有黑氣繚繞,“我好像警告過你,我的脾氣不是太好。”
瞿棲坐在地上緩過一口氣,“咳、咳……我很抱歉,但是我不能拿宛靈去賭,我得保護……”
“保護?”商四好像聽到什麼笑話,“既然困靈鎖不在你上,那必然有另外的人拿著它逃走了。這個人是誰?無非是許宛靈制造出來的另一個瞿棲。所以不是你保護,而是拋棄了你。”
瞿棲沒有反駁,眼中所有的哀傷都斂,只剩下一如既往的溫和,“我本來就只是個失敗品,真正的瞿清衡淡泊名利,怎麼會是個出來拋頭面的戲子呢?”
商四氣啊,看著這樣的瞿棲,更氣,“老子怎麼不知道瞿清衡這麼不食人間煙火了?”
“我老師本來就很好。”小喬說。
“大人說話,小孩兒閉。”商四瞪他一眼。
小喬不甘示弱,也瞪回去。
商四覺得不管教不行了,可是掃了一眼,書齋里只有一只整天不著調的、兩條只會吐泡泡賣萌的魚,還有一把老竹子,于是只好……
“陸知非,你給我看著他。讓他抄《論語》,抄不完不準吃飯。”商四說著,又抓起瞿棲,“你跟我走。”
小喬急忙也想跟上,可商四臨走之時甩下一道結界,這下可好,誰都走不了。
此時晚風徐徐,故宮的城墻上,一明月照璧人。這里遠離了長安街的燈火輝煌,也沒有困靈鎖的仄黑暗,穿著旗袍的麗佳人靠在心之人的肩膀上,纖細小從院墻上垂下,晃啊晃,伴隨著輕輕的哼唱,仿佛回到了那久遠的時。
“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我好寶寶……搖啊搖……”佳人目落在空,仿佛在看著那座永遠都回不去的外婆橋。故鄉的水啊,從橋下緩緩流淌,橋上的人,是否還在等回去?
“老師,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上海?”輕聲問。
“你想回家了嗎?”男人低頭看,目溫,恰似月,“當初你不要跟來,你偏要來。從上海到北平,你一個姑娘,該吃多苦。”
“我樂意的。”許宛靈閉上眼,那些故鄉舊影悉數淡去。是啊,樂意的,那就怪不了誰。下意識地往老師邊了,地依偎著他,尋求片刻溫暖。
是開心的,瞿清衡從未像現在這樣安靜地讓靠著,共歲月無聲。
又是哀傷的,看著地上孤單的影子,垂下眼眸,不知道將魂歸何。
諸事苦,諸事樂,一切如夢幻泡影。
“老師,如果你還活著,你會開心嗎?”許宛靈抱著他的胳膊,問。
晚風吹過瞿清衡的頭發,那副金邊眼睛上,倒映著長安街輝煌的燈火,他轉過頭來,“傻瓜,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那我們永遠都在一起好不好?”
“好。”
許宛靈笑著,眼角卻沁出淚,“老師,我……”
“噓。”瞿清衡手抵在邊,“我都知道。你先別說話,有人來了。”
語畢,瞿清衡站起來,就見圍墻的另一端,有人踏月而來。
“你是誰?”那人著一刺金的寬袍大袖,氣勢可怖。
“我是你的朋友,瞿清衡。”瞿清衡微笑,那笑容一如清風明月,“你不認得我了嗎?商四。”
商四勾起角,“我可不記得有你這麼個木頭做的朋友。”
“跟他廢那麼多話干什麼?”星君的聲音在瞿清衡后響起。瞿清衡往后瞥了一眼,道:“原來星君也來了,兩位大駕臨,瞿某寵若驚。”
星君冷哼一聲,看向許宛靈,聲音森冷,“許宛靈,你壽已盡,為何還在人間滯留。快隨我回去,還能投胎轉世。”
“不,我不走。”許宛靈往瞿清衡上靠了靠,“我要留在老師邊。”
瞿清衡虛握住的手,“放心,沒事的。”
“廢話。”看他們在這兒你儂我儂,星君的臉一黑,雙手結印,許宛靈的立刻開始化為點消散。
“等等!”這時,瞿棲終于從遠氣吁吁地跑過來,看著全散發著微的許宛靈,神大驚。瞿清衡瞥了他一眼,手中困靈鎖一揚,飛快將許宛靈的靈鎖住。
星君法失效,臉更黑了,視線越過瞿清衡看向商四,“你要看到什麼時候?”
商四聳聳肩,“能者多勞咯,誰讓你每次打架都急吼吼的?”
星君氣結,“那你來。”
“但我有個問題。”商四說著,看向瞿清衡,“你們為什麼不跑呢?兩個人坐在這里花前月下,好像等著我們來抓。還有,瞿棲說你才點睛沒幾天,可你居然會用困靈鎖,跟瞿棲那個木頭人可不一樣。你到底是誰?”
星君冷著臉說:“你這不是一個問題,是兩個問題。”
媽的,商四真想先打他一頓,“你閉好嗎?這里沒人要跟你說話。”
“哼。”星君抱臂,不說話了。
瞿清衡卻忍不住笑出聲來,“兩位好生風趣,不過我確實是在這里等你,商四。你,忘記我了嗎?”
商四看著他,打量了幾眼,然后說:“哦,忘了。不過打一打,可能就記起來了!”
話音落下,商四抬手就是一道法照著他的臉打過去——既然確認對方是沖著他來的,那麼就不需要再顧慮什麼,也不需要廢話,打就是了。
星君雖然上不饒人,可跟商四的默契卻有十。商四手的剎那,他的攻擊也出手了。
瞿清衡兩面敵,卻沒有一驚懼。左右兩道攻擊來臨之時,將困靈鎖一收,整個人凌空倒退,瞬間躍上后樹梢。
可他快,商四更快!
風刮過,樹葉震,搖碎一地影。商四一腳踢在瞿清衡上,落上枝椏時,卻又輕如無。不,那樹葉還是抖了抖,因為商四的腳底有黑霧溢散。
那黑霧掙扎著向四周擴散,像被關押地底數百年的魑魅魍魎,爭先恐后地爬出來,向瞿清衡涌去。瞿清衡想要躲閃,可是星君的法當頭罩來,將他瞬間困在原地。
瞿清衡了剛剛被商四踹到的地方,著氣,已是沒有什麼抵抗的能力。
商四微微皺眉,這瞿清衡也太不打,不對勁。但他的攻擊沒有停,那些黑霧凝無數箭矢,轉眼便到了瞿清衡頭頂。
電火石之間,瞿清衡手中的困靈鎖忽然芒大盛。商四下意識抬手遮了一下,待那芒斂去,就見許宛靈抱住了瞿清衡,擋下了大半的箭矢。還有一小半則依舊刺瞿清衡,木頭不會流,但它會壞。
商四眸微沉,停下手,袖口靜靜垂下的同時,那些`在許宛靈上的箭矢全部收回。然而,伴隨著那些箭矢拔出外的還有細碎的點,許宛靈本就因為星君的法而變得不穩定的靈,終于開始潰散了。
“魯莽!”星君怒。他深知商四法力無邊,許宛靈的靈若被他擊潰,那就再沒有重回的可能。可原本許宛靈沒有害過人,按理說是可以再世為人的。
數千年,星君見多了這樣不自量力、自詡癡的人或妖,可無論經歷多次,他還是不能理解。
“老師……”許宛靈卻恍若未聞,用那雙漸趨明的手上瞿清衡的臉頰,喃喃說道:“老師,你過我嗎?”
瞿清衡抱著跪在樹干上,虛握住的手,神溫,“我你,宛靈。”
然而許宛靈沒有出瞿清衡想象中的欣笑容,哭了,哭得哀傷而絕。眼淚從的眼角落,來不及墜地面,便直接化為點飄散,哭著,不說話,也不再看他。
瞿清衡疑著,這時,樹下傳來一個聲音,“瞿先生不會待那麼溫,也不會對說‘我你’你終究不是他,那所有的溫都是殘忍。”
瞿清衡回頭,就見瞿棲站在樹下看著他們,因為跑過來跑得太快,還在著氣。瞿清衡轉頭看向即將消失的許宛靈,眼底的溫一點點散去,最終只剩下一個旁觀者的冷靜和疑,“我扮得真的不像嗎?”
許宛靈搖搖頭,沒有說話。瞿棲在樹下喊的名字,也沒有回頭。抬頭看著無數點飄向夜空,用一百年明白了一個道理——世間苦樂,不過求仁得仁。
搖啊搖,小船搖不回故里,也終究搖不到那個人的心上。
許宛靈還記得那天下著雪,從上海到北平,走過了一千幾百里路,叩開他的家門。老師依舊穿著那件素長衫,那雙明世事的眸子藏在鏡片后,看到的那一刻,滿是詫異和無奈。
“宛靈,回去吧。”他這樣說。
可是回哪里去呢?家?已經沒有家了。
他不知道,那座外婆橋已經淹沒在戰爭的炮火里。
一步踏出,許宛靈從樹上墜落。瞿棲急忙去接,可散落的點還不等墜地,就被晚風帶走。瞿棲怔怔地看著,雙手頹然放下。
樹上的瞿清衡則還疑著,對于人類這看似簡單實則復雜的心思,表現出一萬個不理解。于是他回頭問商四,“你理解嗎?”
“我只在乎你究竟是誰。”商四沉聲。他現在幾乎可以斷定,是有人附在許宛靈的木雕上。
“說出來就不好玩了。”瞿清衡拒絕回答,“你應該自己猜。”
“是你告訴許宛靈用朱雀筆可以活死?”
“是。”
“也是你知到我的存在,所以讓瞿棲轉移?”
“是。”
瞿清衡又笑著問:“猜出來了嗎?”
“沒有,我的仇人千千萬,我哪知道你是哪個?”商四歪頭。
“那我再給你一個提示——城郊字庫。去那里,我想你會想起來的。”瞿清衡說著,聲音逐漸淡去。星君一看不對勁,立刻斷喝一聲,“哪里走!”
一道攻擊打在瞿清衡上,剎那間木屑橫飛,瞿清衡的炸裂無數木塊,困靈鎖也隨之落地。星君跳過去接住困靈鎖,眉頭微皺,“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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