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樂》3.第三章
皇子還小的時候,往往與生母同住,待年長些,方挪出去,有自己的宮殿。夏侯沛便是住在皇后的長秋宮裡。
長秋宮乃皇后所居,四周宮人皆是與皇后休慼相關的親信。誠然如此,夏侯沛的一應事務皆是母經手,除了那阿祁或皇后親自來,不許任何人手,端的是萬分小心。
爲後宮之主,皇后自然很是忙碌,但,不論怎麼忙碌,每日都會出功夫來看看夏侯沛。來的時候,大多隻是在臥榻旁坐上片刻,聽母說一說十二郎今日又有了怎樣的變化,偶爾頷首,偶爾淡淡一笑,並不親近,也不顯疏遠。
對於一個母親而言,這樣的態度委實稱得上冷淡,但不知爲何,夏侯沛仍是極喜歡皇后,近乎本能地想要靠近。
皇后於臥榻前獨坐,夏侯沛本坐在臥榻上摳著小裳上的一繡紋在玩,見來,蹭蹭蹭地爬過去,爬到榻旁,雙手撐著榻,翻了個坐好,仰著圓溜溜的大腦袋笑呵呵地著皇后,一咧,便出還禿禿的牙牀。
母奇道:“果是緣法天生?唯有殿下在時,方可見十二郎如此開懷。”倘若一回二回,還能說湊巧,可次次如此,便只能是十二郎果真識出皇后來了。
皇后便擡手理了理夏侯沛日益濃的發,夏侯沛顯得極高興,烏黑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著皇后,朝出小手喚:“阿~娘~”
那小手小小的,手指上一個個乎乎的小渦極是可。的笑容很是明亮,眼睛專注地著皇后,縱是鐵石心腸,也架不住嬰孩毫無心機的純真笑容。
興許是親近之意明顯,打了皇后,慢慢的,夏侯沛便發覺,與皇后相的時刻延長了點,有時皇后還會主抱一抱。
嬰兒長得快,幾乎每日都有變化,夏侯沛雖然弄不清這前朝苑是怎樣一個局勢,也勤快地練習著走路說話——機會總是給有準備的人的!
於是,當將要滿八個月時,終於在母的耐心教導下,能將話學得很清楚了。
作爲嬰兒,只能學著人說話,而不能“自創”。即便如此,這也是一個極大的進步,母喜形於,但皇后並未張揚,只是自己在閒下來時,也會念幾句簡單的詩句,逗著夏侯沛跟著念。
之後數月,皇帝又來過幾回,夏侯沛仍舊努力賣萌,對爹表示親近,皇帝也甚爲如此天倫之樂,對夏侯沛多有賞賜。
夏侯沛正是努力汲取外界信息的時候,尤其留心觀察皇帝對,對長秋宮的態度。幾次下來,慢慢察覺出來,皇帝看來頗爲喜歡這“兒子”,也稱得上寵,但並不顯得重視,贊過幾回“可靈秀”,“乖巧懂事”,卻從未說過類似“聰明機敏”之語。
再加上那夜皇后之語,只可得出一個結論,那便是帝后都對東宮極爲滿意,哪怕有了嫡子也不儲位生起盪。
皇帝對東宮滿意是理所當然的,太子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倘若不滿意,如何會立他?皇后的態度卻讓夏侯沛好生不解,阿孃不怕將來威脅到太子的位置,太子要將除去,免生後顧之憂麼?
夏侯沛深信皇后必不會害,這其中必有更復雜的緣由在。又不能問人,便只得自己看,自己琢磨。
時日奔逝得飛快,過了正旦,又過數月,便迎來了的週歲生辰,這一日見到了那位讓帝后都滿意的皇太子。
穀雨這日,夏侯庚延請了幾位親近宗室到宮中飲宴,慶賀十二皇子誕辰。
當日,長秋宮的宮人個個笑逐開,來來往往的忙碌,面上滿是喜。夏侯庚與諸子宗親在前殿飲宴,皇后則領幾位公主與命婦盡歡於廷。
夏侯沛換上了一嶄新的小裳,正紅的小襖,將那短短小小的子襯得格外可。
因見了這許多生人,那張的小臉原是繃得的,待被抱到前殿,見到皇帝,那頗爲嚴肅的稚小臉頓時便笑了起來,著雙臂喚“阿爹”。
這般大膽又活潑,讓見者大爲驚歎。
夏侯庚亦喜,當著皇子宗藩的面抱了抱,笑道:“得此一子,懂事可,朕心甚。”
聖人有言,本就以爲十二殿下不凡的宗藩紛紛圍著“懂事”“孝順”“可”誇讚起來,直將一個還沒大人膝蓋高的小豆丁誇了一個相貌堂堂,宅心仁厚,孝悌仁義的大好人。
夏侯沛偎在皇帝懷裡,笑瞇瞇的,烏黑明亮的大眼睛環視四下,很快,目便被丹陛之下居首的半大年所吸引。
年俊秀儀,日表英奇,杏黃華服,髮一不茍的束起,以金冠簪之,脣峰上翹,含著淺淺的笑意,見夏侯沛看著他,便衝溫和的笑了一下,眉目間抑著發雄姿。
他年歲不大,瞧上去也就十二三,卻已很有儲君風範了。
面向弟時,他的笑意明亮坦誠,無毫霾,亦無半點勉強。宮裡的孩子,在這個年紀已然曉事,但再早,年紀經歷擺在那兒,若是心中不喜,不可能沒有一點破綻,如此看來,便是太子果真對毫無忌憚,皇帝疼,也搖不了他的儲位。
夏侯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太子,旁人看來,那清澈見底的大眼睛裡滿滿的都是好奇。皇帝看了,心念一,垂首笑問:“十二郎在看什麼?”
夏侯沛便朝太子探出子,口中清晰地喚道:“抱、抱、、、”
皇帝一愣,隨即大笑,連聲道:“大郎,快來抱著十二郎。”銳利的雙眸此時溫和下來,掃過底下諸子,皇帝又笑道,“十二郎也該見見兄長們了。”
此言一出,非但皇太子,四周還有四個大小不一的年與也站起。
皇太子夏侯冀上前抱了夏侯沛,他作有點生,卻很小心的儘量使雙臂放鬆,以免箍到弟。
另外四個皇子也圍了上來。夏侯庚共有十二子,除卻早夭的四、五、七、十,還有八子。
夏侯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個都不認識。
太子本就是個半大孩子,如何懂得帶孩子?只聽皇帝的話很盡責地說與道:“十二郎,我是你的長兄,你呼我大哥便是。”頓一頓,見十二郎咬著指頭對他睜大了眼睛,看樣子應當是明白他話中之意了,便又指著一個最年長的年道:“這是二郎,封了懷化郡王,他夏侯恕。”
懷化郡王夏侯恕約莫十歲上下,看了夏侯沛一眼,扯了下脣角,那笑並沒有年的天真無憂,反倒有些勉強瑟,飛快地道了聲:“十二郎。”便到後頭去了。
他這番行止,也無人覺得有異,顯然習以爲常。
夏侯沛歪歪腦袋看了他一眼,便又被太子的聲音吸引了過去
太子繼續介紹:“這是三郎,夏侯衷,他是廣平郡王。”
那夏侯衷比夏侯敘矮上半個頭,昂首的,說到廣平郡王時,面上是淡淡的驕傲。他瞥了眼太子,笑嘻嘻地與夏侯沛道:“重華,聲三哥來聽,三~哥~~”
夏侯沛張張口,倒是依他所言喚了聲三哥。夏侯衷哈哈大笑,嘖嘖道:“莫非是個神?”又瞥了眼太子,形放縱地了夏侯沛的小臉,“難怪阿爹喜歡,三哥也喜歡。”
夏侯衷言語間意有所指,真小孩聽不出,夏侯沛卻是一清二楚,心下皺眉,癟癟,一爪子揮開夏侯衷的手,將大腦袋埋進太子的懷裡,躲了起來。
太子擰的眉頭舒展了點,鋒利的目一掃,威嚴警告道:“三郎!”
夏侯衷吐了下舌頭,如一個單純不懂事的小郎君。
太子沒過多搭理他,介紹下一個:“這是你六哥夏侯康,封樂善郡王。”
夏侯康比夏侯冀矮上一大截,他走上前,踮起腳尖,了夏侯沛的小手,很有兄長的派頭:“十二弟,你可記好了,我是你六哥。”
他後面還跟了一個小豆丁,不等太子發聲,便蹦蹦跳跳地上來,仰頭道:“我是八郎,你要喊八哥!”
這般活潑,夏侯沛低頭看他,也對他笑。
“阿摯,還沒封爵,他與三郎同母所出。”太子意簡言賅,“還有九郎、十一郎,比你大不了多。下回就能見著了。”
皇太子很有長兄的風度,從排行到名號再到爵位,一一介紹下來,若是上一個真孩子,必然是對牛彈琴,什麼都聽不懂的,但夏侯沛每一個字都聽懂了,也大致知道了的七個兄長差不多是個什麼景。
大約是覺得抱了弟弟,沒給見面禮很過意不去,太子便令一旁的侍將他腰上懸掛的玉扯下,放到夏侯沛的手邊晃了晃,引起的注意,待夏侯沛手抓住這塊比的小手都要大上兩倍的玉,太子和言道:“送給你玩罷。”
這位兄長從一見面就散發著善意,待也很周到,人待以善,自也還人以誠,便將玉佩雙手抱在前,以示很喜歡這件禮。
夏侯庚高坐丹陛,向這邊,見兄弟和睦,也很欣。
夏侯沛畢竟還是嬰孩,待不了多久,便被母抱下去了。接下去諸事,自不由心,餵過,小十二郎便困過去,飽飽地睡了一覺。
哪怕這人的靈魂懂得居安思危,週歲孩的也力有限。這一覺睡得香甜,不知外面發生了一件大事。
這件大事說來與夏侯沛大有關係。
夏朝立國至今區區十五載。先帝有開國之功勳,國十二年而崩,崩逝後便是如今的聖人夏侯庚與哀太子爭位。哀太子文弱,高皇帝又念著治國終歸靠文士便也沒培養太子的武德。如此,到了命攸關的當口,哀太子自然不是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夏侯庚的對手。
哀太子即位當日,皇城被夏侯庚攻陷,哀太子本人剛戴上冕旒,便被邊賣主求榮的宦勒死。皇位自然而然落到勝利者手中,夏侯庚登基爲帝,了夏朝第二位皇帝。
這是本朝短暫的國史,而在夏朝建立前,這世道是個世,天下以長江天塹爲界分爲南北。北有燕、周、北齊,南有越、楚,中原之外還有突厥夷狄胡人。如此世,戰火燒了數百年,始皇帝傳下的傳國玉璽早就不翼而飛,夏朝如今用的是高皇帝登基時自己刻的一枚國璽。
高皇帝原就是北齊之丞相,代齊稱帝,改國號爲夏後,又花了十餘年滅了燕與周,統一了北方。到了夏侯庚,只剩下長江對岸的越、楚。
本朝人才濟濟,丞相高宣、大將軍魏師皆是出可爲將、則拜相的風流人,更有素以全才著稱的史大夫蘇充,只以口舌平定突厥的大鴻臚魏會,善兵擅謀的驃騎將軍楊爲哉。
這些忠臣良將都是跟著高皇帝與今上從世中殺過來的。又有百萬雄師,秣馬厲兵。
國朝基早已定下,只等揮師南伐,定鼎天下。夏侯家便可坐擁整座江山。
可即便如此,高皇帝與今上父子仍有不足——象徵正統的傳國玉璽仍不見蹤影。
就在今日,十二皇子夏侯沛週歲當日,夏侯家父子找了十幾年,天下諸侯找了數百年的傳國玉璽,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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