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樂》14.第十四章
宮人至長秋之時,夏侯沛正拿的圓腦門頂著皇后的手臂外側。
“抱抱,抱抱,抱抱,抱抱……”與皇后相了兩年有餘,夏侯沛最親近最喜歡的人就是阿孃,撒起來也完全沒有阻礙。
皇后垂下眼瞼看了看頂著手臂的大腦袋,輕輕道:“重華。”
夏侯沛仰頭,看著皇后,可憐兮兮道:“要阿孃抱抱。”阿孃的懷裡的,香香的,想要阿孃抱抱。
“你長大了,不好再老是要阿孃抱了。”皇后殘忍地拒絕。
夏侯沛頓時很傷心,又要用腦袋頂著皇后的手臂轉來轉去,頭剛一低下,便被皇后輕輕一擡手,托住了。
半點都彈不得了!夏侯沛不甘不願地重新仰頭,正說話,太極殿的宮人便到了。
宮人走,先恭恭敬敬地拜見皇后,隨即便將來意說了,並多提了一句:“殿下們表現不合聖人意,聖人心緒不佳,皇后殿下需留神。”
皇后便知道了,和和氣氣道:“待我提點十二郎幾句,請中殿外稍候。”
宮人自應了退下。
夏侯沛在宮人的那一剎那便是端端正正地坐著,一本正經的模樣,這會兒殿中又只剩了們母。夏侯沛擡頭,道:“兒自留神,阿孃不必擔憂。”
若是此時有外人,必會驚詫如此穩重的話語會從一個二歲多點的孩子口中說出,但皇后,早已習慣。溫聲道:“重華可還記得先皇后週年祭前阿孃與你說的?”
“記得的,珍寶顯擺在外,會遭搶。”夏侯沛記很好。
皇后微微彎脣,的發:“重華與阿孃,便是千金不易的珍寶,記得阿孃說的話,好好的去,早早的回來。”
夏侯沛鄭重一拜:“阿孃放心,兒必早去早回。”
說罷,便站起。皇后喚了幾名宮人來,侍奉十二郎往太極。
夏侯沛坦坦然的去了,並不知皇后很擔心。
在皇后眼中,再早慧,再神異,也只一孩子,兒出行,母擔憂,皇后豈能不憂?派去護持十二郎的皆是倚重的心腹,拿出去,個個都可獨當一面,到了太極殿,一有不好,便立即有人速來求援。
夏侯沛到太極殿,正遇上夏侯諳,站住了,等了等九兄。
九兄的小臉上帶著張,看到,喚了聲:“十二郎。”
夏侯沛也回了他一句:“阿兄。”
兄弟之中,太子夏侯冀最長,年十三,夏侯恕比他小幾個月,也是十三,夏侯衷年十一,這三人,是差不多大小的。接下去,夏侯康九歲,夏侯摯八歲,夏侯諳四歲,夏侯汲人三歲,夏侯沛三個月前過了二歲生辰。
大約就是夏侯冀、夏侯恕、夏侯衷是能說到一路去的,夏侯康、夏侯摯常在一起玩,夏侯諳、夏侯汲人也是總在一塊,夏侯沛比較特殊,首先太過聰明機智,同齡人中大約是尋不見朋友的,其次,爲中宮子,份上較爲尊貴,嫡庶之別,如同天淵,皇室比傳承數百年的世家稍不講究一些,但區別仍是不可忽視的。
夏侯諳與夏侯沛一同,殿中諸人皆在,只缺了他二人。見過禮,二人與兄長們依序齒坐好。
排序在前的五人皆低著頭,神恭肅無比,不敢多說一句。後來三人,夏侯諳與夏侯汲人懼皇帝,也一聲不吭地坐著,夏侯沛不懼,但不肯出頭,也一併靜坐。
夏侯庚板著面孔,沉聲訓導:“我之兒孫,豈可一事無?堂堂丈夫,倘若只知安富貴,遇事不能抗,面何存?學識不會從天而降,書墨不能憑空而來,要學本事,必得沉下心,踏踏實實地學。爾等尚年,非樂之年,學會如何安生,如何立命,方是正道!”
諸子唯唯而應。
夏侯庚深威嚴的目便一個一個地掃下來。年們頂著力,兒們也擔驚怕,九郎與十一郎甚至不能完全理解皇帝話中意,至如驚弓之鳥一般點頭稱是。夏侯沛在心中嘆一句,阿爹拔苗助長了,三四歲的孩子,知道什麼呢?平日裡不過問,突然便召了人來,九郎與十一郎怕是嚇也嚇死了。好想念阿孃……還是阿孃好,因材施教,從不迫。
目從諸子臉上掃過,最後,停在了夏侯沛面上。夏侯庚微微蹙起眉來。
“十二郎。”夏侯庚突然喚道。
夏侯沛轉眼看過來,目穩穩的,毫沒有到驚嚇的模樣。
夏侯庚語氣緩了些,問:“十二郎近日在學什麼?”
夏侯沛迅速衡量了一番,不能太出風頭,也不能說的太離譜,讓阿爹看出謊言來,便選了個折中的回答:“與阿孃,習字。”
自小開始念些字過過眼,爲將來正式開蒙打下基礎是很常見的,夏侯衷等人並無意外。
“可能執筆?”夏侯庚又問。
“不能。”仍舊是不驕不躁,不慌不忙。
這年歲,是這等風儀,已使人驚歎。這是了皇后的薰陶,夏侯沛平日裡便是如此,皇帝是知道的,並不驚奇。
又訓了幾句,夏侯庚便令八人退下,回去好生用功,他改日再來查。
行至殿門前,皇帝忽道:“十二郎留一留。”
夏侯沛便回過,回到原。人小,稚可,卻偏有一沉著之氣,令人更爲驚奇的事,這與衆不同的沉著並不與稚的外表矛盾,就如天生就有一般,使人覺得,十二郎本就該如此。
小人兒站穩,微微顯出了一個笑來。
夏侯庚也笑,十二郎自小就不怕他。皇帝的語氣也輕快了點,問:“你只習字而已?”
夏侯衷等人以爲夏侯沛口中的習字只是拿著字讓看,並不要求記住,許多小孩小時,尊長都會如此,夏侯庚卻知道,夏侯沛說的習字,是確確實實在習字,要會認會念。
聽他這般問,夏侯沛便知皇帝是在問更深的東西,便老老實實道:“還學詩文。”
皇后並不是臨到事前方教如何表現的,在平日,便會提點,人前不言,若聖人相問,便以實相對。夏侯沛知道,這天下畢竟是皇帝的天下,這宮畢竟是皇帝的宮,要瞞未必瞞得住,要長大,有多雙眼睛盯著,更何況,皇后與都不曾想過要抑著才能,裝一世的平庸。人生在世,何其珍貴,因世故,不可爲所爲便罷了,若一直戴著面示人,未免悲哀。
這一點,夏侯沛與皇后的看法是一致的。
故而,皇帝一問,夏侯沛便據實相告。
夏侯庚又問了幾句,著實驚歎了一番他這子實在神異。高興之餘,他心中便有些缺憾,倘若有這份天賦的是大郎該多好呢?
想到大郎,便想到方纔的景,夏侯庚又問:“你已學了這許多了,方纔人前,爲何不言?”
夏侯沛便十分認真地道:“阿孃所教,兒年最,父兄尊長前,多學言,恭敬以待。”
夏侯庚緩聲道:“你可知你阿孃爲何要你尊敬父兄尊長?”
夏侯沛便靜默了片刻,有無數種答覆,在尋找一種能讓皇帝滿意的回答,皇帝看著他,那目並沒有刻意冷冽,仍讓人覺得無遁形。夏侯沛迅速在心下考量,最終,回道:“從禮而已。”
這一回答並不顯得多機智,卻讓夏侯庚明白之餘,有種果然如此的恍然。世家,最重禮法,長是長,是,嫡是嫡,庶是庶,從無更改餘地。皇后爲世家,禮法深其髓,加之以往一貫而來,皆是十分謹慎遵從禮法的。
夏侯庚頓時就放心起來。長嫡庶的正統大義在皇后那裡是不變之理,教育十二郎自也會將的觀念灌輸給十二郎。十二郎再是聰慧,畢竟只一稚子,需人引導,方可立世。
“你阿孃教你很好。”夏侯庚滿意起來,慈藹地點了點頭,見夏侯沛微笑,又想到他每往長秋,總見皇后照顧十二郎無微不至,便又道:“你阿孃對你很好,你要記著的好,今後長大,要孝順。”
夏侯沛道:“這是自然,阿孃待兒好,兒都記得,兒要一直與阿孃一起,將來長大,也與阿孃同住,不分開。”這是的真心話,想過了阿兄如此仁善的一個人,將來封王,要去封地,便求一求阿兄,帶了阿孃同去,不將留在這孤寂的宮闈中。
夏侯庚聽這一本正經的話語,大笑不止,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夏侯沛的腦袋,笑道:“那哪兒?你長大,是要獨立出去的,你阿孃是皇后,一國之母,如何能與你同去。兒長大,便要離開父母,自尋出路去了,你有這份心,已足以使你阿孃開心了。”
夏侯沛板著臉,認真道:“事在人爲,兒獨立出去,也要帶阿孃走,阿孃養大兒,殊爲不易,兒豈能棄母不顧?再多艱難,也必不離不棄!”兩輩子加起來,第一回說這麼認真的話。是真的想好了,將來不管走到哪兒,都不會將皇后留在這裡,看得出來,阿孃其實並不在乎中宮之主的位置。
夏侯庚卻沒有將的話當回事,笑得越發肆意,直道:“言無忌。”
夏侯沛冷靜地擡起眼瞼看了笑得正歡的夏侯庚一眼,又慢慢垂眼。
要做的事,必會不惜一切去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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