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第69節
大學生活。
戴眼鏡的康先生笑道:“那時候老孟是最浪的,咱們學校長得好看的姑娘全被他調♪戲過,偏生小姑娘就這種白淨小生,十有八九被他得手。”
現在依舊喜歡打扮,穿著斯文的孟先生聞言隻是笑笑。好看的人,老了就變好看的老先生。現在他不招蜂引蝶了,偏偏老太太們喜歡找他了。也算一種因果報應。
旁邊胖胖的杜先生跟著道:“可不是,再加上是中文係才子,詩詞歌賦樣樣通,寫句詩,說個詞,更是讓其他學院的生迷得了不得,嘖!可嫉妒死我了!”
孟先生擺擺手,似有慨,笑道:“年輕時候做的混賬事,現在還提什麽?總歸那時候荷爾蒙旺盛,辜負了許多人。”
“現在可還敢辜負?”康先生揶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
孟先生笑,“到底是要被人管的。”對家裏那位很是尊敬親昵。
“你們說到這個,我倒是想起一件趣事。”杜先生笑道,“老孟,你可還記得大三的時候你看上我們學校一個直係師妹,想著既然同是中文係,就用文藝些的方式追求一下?”
孟先生想了想,道:“還記得。”許是想起細節了,歎一聲,“可真是令人愧。”
康先生倒是有些記不清了,聞言來了興趣,問:“怎麽了?”
杜先生道:“他大三那年看上大二一個師妹,在書裏摘了一首詩,寫在頂文藝一箋紙上,趁小師妹離開的時候夾進人家書裏。小師妹自習走後,信箋被留下了,小師妹回他——‘時無英雄,使豎子名。’像是知道是老孟,又聽聞過他的花邊新聞,十分輕蔑不屑。”
孟先生道:“我當時是頂不服氣的,還跑去傻兮兮對峙,結果被堵得啞口無言,後來又得知的筆名,在網上搜了搜,看過寫的文章,從此以後再也不敢班門弄斧。中文係臥虎藏龍,是我上大學後頭一個佩服得不敢再接近的生。”
康先生對此已完全無印象,聽完後倒是對這件陳年舊事有了大興趣,問:“筆名可還記得?”
孟先生搖搖頭,“這麽久的事,早忘了。”想了想有些不確定道,“好像……好像什麽一曲?三個字,什麽一曲……”
祁白嚴全程在聽,聞此心中一,不聲打量了自己學生一眼,道:“若是我們中文係的學生,有讓你欽佩的文采,我該是知道的。”
孟先生搖搖頭,“後來我才知道不是我們學校的。”
胖嘟嘟的杜先生驚訝了,“不是我們學校的?”想了想道,“不可能!當時我可是見過在文淵樓上課的。”
孟先生道:“隻在我們學校讀過一年的書,聽說是F大過來的換生,隻呆了大二一年,流期滿就回自己的學校了。”
“F大?”祁白嚴問道。
“嗯,F大的高材生。”
幾個人又說了其它一些話,祁白嚴中午送走學生後,從書櫃裏出一本文集,文集名字《途》,作者是斯一曲。看書封和文集容,可以很明顯看出是一個的文風。文筆稍顯稚,但文采飛揚,行文流暢,邏輯縝,對於一個二十歲的小姑娘來說,確實不錯。按同學孟當年的學識,會欽佩這樣一個生,不足為奇。
但是這樣的品質,能讓同學孟傾服,卻不能讓祁白嚴也能。但這本書竟然在他的書房裏。
為什麽?
因為這是唐施的書。
是二十歲左右,還曾懷揣著作家夢的唐施星散發表四,最後集結冊的《途》。唐施放進書櫃裏,祁白嚴看過,知道年輕時候有過這樣一個筆名。
但並不知道同學孟口中的“趣事”,更不知道竟然在C大讀過書。
唐施進來收拾,看見祁白嚴又在翻年輕時候狂妄不自知的廢作,漂亮的老太太嗔道:“有什麽好看的?”
祁白嚴問:“你在C大讀過書?”
唐施一愣。
祁白嚴道:“今日來的孟同學,想來你該是記不得了。你在C大流學習的時候,他寫詩給你,被你嘲諷回去,剛幾人回憶大學生活,講到了這件舊事。”
唐施竟有些心虛。
祁白嚴道:“沒上過我的課?”上過他課的學生,他都記得。
“一節。”竟更是心虛。
祁白嚴手一頓。
兩個人四目相對。攜手幾十年,彼此都已十分了解各自脾。唐施在遇見他之前的事,他不打聽。兩人聊天的時候,東講講西講講,大致能把前二十六年拚接完全。但大二這一年,竟被完全略過了。上過他的課,在法定寺三麵之緣之前,竟見過他。竟從未提起。
這些,似乎都在指向一個方向——唐施有一個。
或許,還關於他。
下午,兩個老人去風花雪月喝茶,法定寺的簷角在遠靜靜佇立。
唐施以為這件事該隨一起土,因緣造化,終究要告訴他。
其實是很簡單一件事,不過是唐施早就喜歡他。
唐施作為換生確實在C大讀過書,大二一學年。不過在C大讀書,並不是想修哪一門課程就能修哪一門,在C大的課程得與F大對接,回去之後還要學分兌換,所以唐施選的課程都是兩個學校共有的課程,又據課程質和學分要求,再加一點點自我興趣,選了一些其他課。很不巧,祁白嚴的《佛教文化概論》並不在唐施的選擇範圍之中。
唐施耳聞過祁白嚴。在C大中文係,不耳聞都難。但是,就像小姑娘寫給同學孟的回複一樣——“時無英雄,使豎子名。”年輕氣盛還有些恃才傲的唐施小姑娘,對傳聞中的“祁先生”毫不興趣,甚至嗤之以鼻。
至於後來為什麽又有了那麽一節課,唐施道:“一時興起。”
大二下學期快結束的時候,唐施因那天沒課,打算去圖書館看書,從宿舍樓出來,遇到四個小姑娘慌慌張張往外跑,邊跑邊說:“快點啦!沒位子啦!”“快點快點,祁先生的課人好多!”
唐施一看表,下午一點半。兩點的課,一點半就沒位子了?
也太誇張了些。
腳步卻是一,朝著四個姑娘奔跑的方向走,又拿出手機,登錄教務係統,查到《佛教文化概論》上課的教室,想:來一趟,去上一節傳說中人的課,聽聽也行。
唐施到達教室,還剩最後一個位子,最後一排最邊上。嘖,果真誇張。◣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一點五十五,教室裏人聲漸靜;一點五十九,雀無聲;兩點,祁白嚴進教室。
真正有質的男人是無法用“帥”來誇獎的,把“帥”用在某些男人上,更像是一種淺的輕視。涵養、氣質、學識、品格,無論哪一方麵,較之外貌,都是更吸引人的東西。祁白嚴走上講臺,舉手投足間的風華氣度,豈能用一個“帥”字形容?簡直輕浮!
“謝諸位來上本學期最後一節課。”
唐施心尖一。
最後一節課,他講萬事萬的自。
“……我說這句話,說的真的是這句話嗎?諸位在聽,聽的真的是我說的嗎?……不要覺得是你在說話,而是話在說你;不要覺得你是在聽,而是你在被聽……”
“追逐什麽,死於什麽。”
“形自,被它束縛。”
微淵深,峻極於天。
“這是本學期最後一堂課,一周後考試,我們來說說考試的事。我把‘自’一課放在最後講,就是希諸位謹記——破除自。書上寫的,不一定是對的;我講的,也不一定是對的。書上講的、我講的加上諸位自的思考理解,才是對的。即便是名詞解釋,我也希諸位不要照背書上……”
一堂課結束,小姑娘們蜂擁而上,圍著人嘰嘰喳喳。
唐施恍惚回神。
才、話理、言風,都可當唐施所遇老師之第一。宋代郭茂倩編纂有一本《樂府詩集》,有神弦曲十八首,讚神的,中有一篇《白石郎曲》,雲:“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隻能想到他。
一顆慕的種子由此種下,金風玉一相逢,人間便再無。
但他是多麽遙不可及的人,即便往後對所有靠近的男人都興致缺缺,唐施也沒想過要多麽瘋狂的如何如何。
的蠢蠢,大多時候是無聲的。
無聲地決定碩博連讀,無聲地決定做大學老師,無聲地應聘C大,意外地在法定寺重遇他。
那顆種子,幾乎就在重見他的那一刻,破土而出,長遮天大樹,比大雄寶殿外兩棵百年老銀樹還要堅韌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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