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秦雪寧就搬進了後罩樓。

雖然安太君上說下午搬過來，但那麽大的雨，後罩樓又空了這麽久，連張床都沒有，如何能住人。

大夫人在最初的怒火平息之後，又變回那個明、圓的好媳婦。欽點婆子打掃後罩樓，繡床，家，一應東西，除了小院裏原有的，還添了幾樣。

“大夫人還親自過來看了，又叮囑丫頭婆子，一定要好好侍侯。”紅玉小聲說著。

左邊三間，右邊三間，都在一層樓上。後罩樓又完全不隔音，紅玉連說話都不敢大聲了。

“我也該去看看了。”安初縈說著。

秦雪寧己經搬進後罩樓，與同住一座樓上，怎麽也得第一個過去。

紅玉連忙拿來外，安初縈又道：“你不用跟著，我自己去。”

秦雪寧是風暴眼，還不知道會生出多事來，紅玉不是明的丫頭，還是老實看屋子，別帶出去惹事了。

安初縈徑自出門，無需下樓，廊下走幾步就是秦雪寧的房門。

剛走到門口，就聽屋裏傳來丫頭煙雲的哭泣聲：“小姐，你不能這麽作賤自己，病才好了些，大夫說了，藥不能停啊。”

安初縈聽得直點頭，確實是藥不能停啊。

“喲，縈小姐來了。”

剛巧秦雪寧的媽洪婆子從屋裏出來，與安初縈打個照麵，忙屋裏傳話：“縈小姐來了。”

安初縈心知這是告訴屋裏的秦雪寧，有人來了，別再哭哭泣泣，免得惹人笑話。笑著道：“我來看看秦姐姐。”

要是安初縈不方便，可以馬上走的。

洪婆子笑著道：“小姐正說要去看看縈小姐，恰巧您就來了。”

說著洪婆子挑起簾子，讓著安初縈進屋。

同樣三間房，格局相同，家擺放位置也相同，不過用的東西就差多了。

明黃花梨架子床，同料桌椅家。床上掛的是水墨字畫白綾帳子，案上擺著紗桌屏，墨煙凍雲鼎。

大方，素雅，即不使千金小姐的麵，也不會顯得太張揚花招。

秦雪寧正躺在架子床上，丫頭煙雲站在床邊，手裏端著藥碗。

“縈妹妹。”秦雪寧笑著，背靠著引枕，臉上眼痕是掉了，眼圈卻是紅紅的。

十四歲的秦雪寧，好像初春的花朵，正值含苞放之時。五雖未長開，卻能看出未來大人的廓，尤其自小弱，更添一份若柳扶風之姿。

安初縈看著，心中一歎，道：“姐姐越發消瘦了。”

在國公府住了四年，與秦雪寧也打過不道。秦雪寧格純真敏，卻又真實淡泊。

相久了會是個好姐妹，但是……

不是世人眼中的好媳婦，不夠明，不夠圓，弱多病，看著也不是很好生養。

更重要的是，沒有給力的父兄，也沒有厚的嫁妝，更沒有與國公府匹配的門第。

煙雲一臉愁苦的道：“縈小姐快勸勸我家小姐吧，藥都要涼了。”

“你這丫頭，哪來的這麽多。”秦雪寧說著，眉宇間帶著淡淡的哀愁，卻是歎口氣道：“把藥碗給我吧。”

煙雲這才出喜，連忙把碗端上，秦雪寧接過來，小口喝著，總算是把藥喝完了。

“讓妹妹看笑話了。”秦雪寧說著，很想熱招呼安初縈，隻是此時此刻哪裏笑的出來。

安初縈看這樣，不知道該罵，還是該可憐，隻得道：“秋了，姐姐該保重自己才是。”

與安三爺不管怎麽樣的義，也都到此為止。十四歲的秦雪寧要考慮的是自己的婚事，大周朝的子，十五歲及笄訂親，十六七歲出嫁是常態，拖到十八九就是大姑娘了。

尤其是秦雪寧剛出了這樣的事，別說大夫人，就是安太君隻怕也不敢留了，必須早早訂門親事。

“我……”

一語未完，隻見大夫人邊的李婆子帶著一個婦人進門。安初縈不認得婦人，煙雲和秦雪寧認得，正是煙雲的娘。

看到安初縈也在屋裏，也並不回避。李婆子隻是簡單的見了個禮，神倨傲的道：“煙雲大了，娘來求夫人，夫人做主放煙雲出去，讓自行婚配。”

煙雲的娘從進門就一直苦著臉低著頭，此時更不敢說話，隻是跪下來給安初縈磕頭。

煙雲和秦雪寧都驚呆了，尤其是秦雪寧，圓瞪著雙眼，看著跪著的煙雲娘，又看著高傲站著的李婆子。

時至今日，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大夫人不能把趕走，隻能先清理邊的人。

年邁的外祖母，年的表哥，沒人能為做主，連個丫頭都留不住。

“真是大喜呢，回家自行婚配，是大夫人的恩典。”安初縈突然笑著說。

這種時候應該閉自保，而不是多舌多話。

隻是眼下這種況，要是任由秦雪寧和煙雲哭哭泣泣，隻怕境況會更糟糕，尤其是煙雲。

是家生子，是生是死全在主人家手裏。就像安三爺的丫頭，大夫人直接打死。外甥的丫頭雖然不好直接打死，但可以隨便配個小子打發出去，再狠一點直接發賣。現在讓家裏來領人自行婚配，己經開恩了。

憑良心說，大夫人並不是刻薄難纏的婦人，對上對下都不錯。隻是的逆鱗是安三爺，心肝寶貝眼珠子，誰也不得。

跪著的煙雲娘也終於反應過來，哭泣著磕頭道：“求小姐全。”

秦雪寧木然看著，眼淚終於湧了出來，聲音中著悲淒：“全，我當然會全。”

煙雲跟著哭了起來，沒說話，隻是低頭哭泣。

李婆子臉上帶著不耐煩，又對煙雲道：“你娘己經給你找好親事，你現在就收拾收拾跟你娘走吧。”

“現在？”哭泣中的煙雲呆了呆，連秦雪寧都有點意外。

“對，就是現在。”李婆子說著，要不是礙於份，隻怕要手拉人了，道：“這是夫人的恩典，還不快謝恩。”

安初索看看哭泣的主仆兩人，心下不忍，便笑著對煙雲道：“夫人大恩，快些收拾了去吧。”

再磨蹭著不想走，讓李婆子手，大家麵子都無。若是再惹怒大夫人，煙雲的將來隻怕更加堪憂。

秦雪寧心裏悲苦，卻是從手腕上褪下一隻金鐲子塞給煙雲，道：“你侍侯我一場，這個拿去吧。”

煙雲是自小跟的，不是姐妹卻更似姐妹。現今被拖累，無以回報，也隻能送件首飾。

“小姐，小姐……”煙雲哭泣著說不出話來，也不接鐲子。

安初縈笑著對煙雲娘道：“小姐賞的，你就替姻雲拿著吧。到了夫家，看著也麵。”

煙雲娘不像煙雲那種對秦雪寧深義重，金鐲子看著分量夠重，再者眼前況隻求趕，當即接了鐲子，磕頭道：“謝小姐大恩，我這就帶著煙雲走。”

“去吧，去吧。”秦雪寧揮揮手，滿臉淚痕和心灰意冷，“總是要去的。”

“小姐……”煙雲依然不舍。

安初縈隻得站起來，拉住煙雲的手道：“兒家長大了總要出嫁的，快跟你娘去吧。”

說著把煙雲的手遞給煙雲娘，又對李婆子道：“帶們去吧。”

“是。”李婆子應著，卻不由的看一眼安初縈。

一直以來寄居的縈小姐就是個小明，幾乎覺不到的存在，沒想到這種時候，竟然敢開口。

不過這樣也好，省得拉扯起來臉麵上不好看。秦雪寧再不濟也是安太君的親外孫，大夫人也不想鬧的太難看。

“那我就帶們去了，以後再挑好的給小姐使喚。”李婆子說著，向秦雪寧和安初縈行個禮，就走了。

三個人匆匆走了，煙雲的哭泣聲也漸漸遠去。

屋裏隻剩下安初縈和秦雪寧，秦雪寧雖然也是哭泣不止，卻隻是無聲流淚。

安初縈旁邊看著，即覺得秦雪寧可憐，但想到事又覺得慨。不想摻和事閑事，但秦雪寧這樣哭著，也不能當做沒看到。

“姐姐弱了，莫要哭壞了子。”安初縈說著。

秦雪寧試著眼淚，臨近崩潰的緒有所回轉，道：“讓妹妹笑話了。”

兩人皆不提大夫人為什麽這麽快打發煙雲走，安初縈笑著道：“老太君向來疼姐姐，一定會送好的丫頭給姐姐使喚的。”

大夫人隻是帶人走，並沒有塞人來。要是滿屋子全是大夫人的眼線，天天烏眼一樣盯著秦雪寧，那日子更難過。

“外祖母……”秦雪寧苦笑，自言自語道：“可憐老人家，這個年齡還要為我心。”

為的終大事，為與安三爺，安太君也是碎了心。

隻是……無能為力了，知道與安三爺是徹底完了。

安初縈默然不語，安太君隻有一個兒，早年亡故留下外孫。自小養在邊，希能嫁給自己孫子，親上作親也是人之常。

安三爺個人條件倒是不錯，隻是這門親事，大夫人哪裏會同意。

“咳，咳……”秦雪寧咳嗽起來，虛弱，這一聲聲咳嗽幾乎要震出心肺。

安初縈連忙給倒水，忍不住道：“姐姐莫要傷心，一個人丫頭而己，去就去了，你該為自己打算了。”

趁著安太君還活著，趁著安太君還朗，趕訂下親事嫁出去。要是哪天安太君不在了，隻怕這國公府也住不了了。

不過秦雪寧跟安三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以至於秦雪寧被發配到後罩樓來。

擁抱？接吻？

上｜床就太誇張了，在這時代，以及他們所的待遇，不管安三爺還是秦雪寧，隻怕都沒有這個膽子。

親親抱抱無所謂，清清白白的子。把事死死瞞住，秦雪寧照樣嫁人。

“打算？我能有什麽打算？”秦雪寧苦笑，背靠在引枕上，整個人好像陷了進去，徑自喃喃自語說著：“我……實在是一無所有，嗚嗚……”

隻剩悲淒的哭泣。

安初縈看著哭泣的秦雪寧，輕輕歎口氣。

秦雪寧……確實稱的上一無所有。

秦家早就一蹶不振，幾乎稱的上破落戶。秦雪寧的親爹秦老爺十分不要臉，在京城都是很出名的。別說給秦雪寧準備嫁妝，連當秦雪寧過世母親的嫁妝都花掉了。

不是不給，而是己經花掉了，老國公在世時就派人去討要過，當時是抱著絕了這門親的想法鬧的。

結果把秦老爺打個半死也沒拿到，要錢沒有，要命一條，這種地皮流氓，也是無可奈何了。

這是大夫人看不上秦雪寧的理由的，同樣的，這也是安太君希秦雪寧嫁給安三爺的理由。

以國公爺外甥的份出嫁雖然能提高份，但到底不是親，更何況娶了秦雪寧就是跟秦家結親，將來秦家上門總不好打出去。

安太君是能給秦雪寧準備一份嫁妝，但以國公府現在的財務況，這份嫁妝想厚也不容易。

給力的娘家，厚的嫁妝，是高門大戶擇媳的重要標準，兒好不好雖然也重要，卻不是最重要的。

就是低嫁，對比國公府的況，也要低很多很多。

別說秦雪寧不樂意，安太君都不會樂意。

“咳，咳……”

秦雪寧又咳了起來，這回咳的似乎更重些。

安初縈輕歎口氣，勸的話說不出來，隻是道：“姐姐不好，不如回了老太君，請個大夫來瞧瞧。”

“我自小就這樣，十天裏頭有五天在生病。”秦雪寧說著，此時倒是不哭了，隻是麵如死灰，顯得憔悴極了。

也不知道是太悲淒了，讓在心底的苦楚到無法忍耐的地步，開始向安初縈訴說著：“我出生時母親就亡故了，後來外祖母抱我回家，外祖父不喜歡我的。不止我，家裏所有兒，外祖父都是淡淡的。隻有三哥疼我，從小到大都讓著我，外祖母說讓我留在國公府，我是很樂意的，不然離國公府我能去哪裏。”

“隻是外祖母也做不得主，我終不能留這裏。咳，咳……”秦雪寧說著又咳嗽起來，聲音中著絕，“殘病之軀，去了也幹淨。”

就好像養在花棚裏的君子蘭，突然間端到豬圈裏去，哪裏是活著，本就是生不如死。

幹幹淨淨來，幹幹淨淨去，倒是落得一清靜。

“別這麽說，你才多大。”安初縈忍不住說著。能理解秦雪寧的苦楚，這樣病弱的千金，天天人參桂吃著，若是下嫁到小門小戶裏，隻是這醫藥生活就顧不上了。

但求死的想法一點都不認同，道：“活著總是有希的，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