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春》楔子
“太平,”被長明燈照得通亮的白鶴寺西南角佛堂里,徐胤穩坐于椅上,垂眸喚著地下息著的梁寧的名,“那把匕首,到底在哪里?”
梁寧趴伏在地下,勉力地抬起頭,右臉一道狹長疤痕赫然顯在燈里。
咬牙穩住氣息:“你要它,到底是要做什麼?”
視線的前方,是懸掛在前方墻上的兩幅畫像。畫像上的武將威猛魁梧,細看之下與梁寧有幾分相像,這是浴掙下了國大將軍之世襲爵位的大哥梁欽,和為昭毅將軍的二哥梁鈞,他們都已相繼在西北犧牲。
那把匕首,就在畫像下方的磚里藏著。
但梁寧從未打算把匕首給出去,因為它是三日前的夜里,從暗巷中的泊里撿來的。
當天夜里徐胤就見過它,他并沒有要它,但昨日,他卻突然找要這把刀子。
從事發到今日,這麼多天了,城中沒有關于這件事的毫傳聞,仿佛本不曾發生過。這樣蹊蹺,怎麼可能會是什麼好事!梁寧當然沒給他。
是以徐胤并沒得手。只是最后他走的時候,神頗有些異常。
沒想到他今夜又找到山上來了,而且趁著哄睡小侄孫的當口,往的茶里下了筋散,使得一武功完全無法施展!
那可是從前給他防的武,如今他卻為了一把兇,不惜用給他的武,如此卑鄙地來對付!
“我拿它,自然有我的用。”徐胤喝了口茶,又放下杯子。
他這樣漠然的態度,讓梁寧牙關再次咬。也讓不自覺地想到了近來的一些傳聞。
傳聞中說,榮王府的永平郡王常與新科探花郎一道出。
永平郡主是當朝唯一的皇叔榮王的嫡長,也是榮王妃年逾三旬才生下來的掌上明珠。
盛寵的郡主配驚才絕艷的探花郎,不可謂不是天作之合。
可是徐胤與早已有婚約。
梁寧十歲那年跟著梁欽去打掃戰場,發現了死人堆里的徐胤,彼時徐胤才十二歲,快死了手邊還護著一卷書。把他拉出來,右臉上的傷疤,正是背著奄奄一息的他回營地時不慎栽倒,被地上落的兵刃所傷!
救下他之后,就留了他在邊,替他求為軍師的大才子授課,又看他子骨不好,纏著二哥教他武功。
從前老被揪胡子的軍醫小老頭了的座上賓,那五年里,是哄著那小老頭把豆芽菜般的徐胤調理得蔥蔥秀秀。
兩年前在西北,徐胤曾向梁欽提親求娶,可梁欽覺得徐胤再如何敏慧,也還是配不上他疼了眼珠子的妹子,于是幾廂約定,待徐胤今屆如若考取功名,便再行議婚之事。
到了去年冬天,梁寧帶著梁欽骨歸京,徐胤也跟隨同行。梁寧又替徐府在梁府附近置了間小宅院,又想盡辦法給他找名師點撥文章。
終于助他高中探花,又經由梁寧替他請的老師力舉,功進翰林院任了編修。
“我徐胤的妻子,除你梁寧之外再無二人。”
這樣的話,他已說過整整三年。
梁寧也早已認定了他。
然而最近,已該履行婚約的時候,他們見面的次數卻變了。
這當然有梁寧需要忙著打理將軍府事務的原因,另一邊卻也是因為徐胤極主來找了。
他的事,已漸漸不那麼清楚。
不管是與永平的傳聞,還是這把刀子背后的,他不說,就完全無從猜測。
“如果我不給你呢?”咬牙問。
這個白眼狼!
六年的分,結果落得被他這樣對待!不管出于什麼理由,只等出了這屋子,等恢復了武功,絕對不會放過他!
徐胤著,忽然走到面前蹲下:“其實無所謂。你給不給,都只有一個結果。”
他的雙眸依然那麼好看,可他眼底卻翻滾著梁寧完全陌生的緒。
一徹骨的冷意忽然從梁寧腳底躥上了四肢!
“什麼結果?”
“你猜?”
“……你要殺我?”
“你總是這麼聰明。”徐胤揚起來,住了的下,目驟然變冷:“難道你不好奇,為什麼今夜外頭如此安靜嗎?我花了一整日的時間打點,就是為了得到這個結果。”
梁寧一陣齒寒:“為什麼!”
徐胤低哂著,眼中閃過一道銳的:“因為我想擁有左右朝堂的權力,我想要位極人臣!”
梁寧屏住呼吸,良久才咽下一口唾。
他們朝夕相六年,過去的他無時無刻不是溫和友善,讓人如沐春風的,他說他力求功名,為的是將來讓安誥命,在他的寵護下風風的當大臣夫人。從來沒有想到過在他和善溫的面之下,竟然還有如此鷙的一面藏著!
“這跟我的生死有什麼關系?!”
“有大關系!”徐胤道,“從前的梁家份顯赫,是皇上信賴加倚重的重臣,但是現在,他都死了。
“梁家已然式微,如今只有個臭未未的梁郴支撐將軍府,況且,他還選在大周連吃敗仗的時候不自量力地去西北掛帥——
“以過往的戰報來看,他注定兇多吉。他要是死了,你們梁家就快沒人了!你說,這樣的梁家對我來說還有多用?
“你死了,我們的婚姻就自無效,我就能擺梁家恩桎梏,追尋更高的踏板。”
梁寧難以置信,勉力按捺住頭涌:“這麼多年,你就是這麼衡量梁家的?一路幫扶你走上如今地位的我們,在你眼里只是被利用來往上攀爬的工?”
“不然呢?”徐胤手下略微用力,“難道我還是打心底里喜歡梁家,喜歡被毀容了的你?”
“徐胤!”梁寧怒火中燒,“你別忘了,我毀容也是因為你!”
和梁家待的一番真心實意,結果卻了他一塊用完即棄的過橋板!
而對他的付出,也了他嫌棄的理由!
梁寧咬牙:“如若你不想親,退婚便是,何必定要殺我?”
徐胤輕哂:“因為跟了你們六年,我早就知曉對待敵人要斬草除的道理,你不可能真的答應我退婚,也不可能真的能保證不報復我。
“就算你能保證,梁家也不會的。作為施恩者,你們總是可以有無數的辦法來打我。
“所以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放心。現在,你可明白?”
徐胤垂眸著,拇指挲著的下。
“可惜,你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傻到無條件對我好的人,如果沒有婚約,其實我本不用殺你。
“可是現在滿朝那麼多權貴都盯著我這探花郎,我明明有更多更好的機會,有更廣闊的前途,我會有錦繡前程,妻妾。
“你對我確實深意重,但正是因為這份恩太厚重了,我還不起,也不想還了,所以干脆就殺了你。”
他的聲音又輕又慢,但每一個字都剮得梁寧無完!
這就是傾注了全部真心對待了整整六年的人。
即使不是他所之人,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如今卻為了他謀取前程的墊腳石,又即將為他的刀下鬼!
“你們進來!”
他突然一句話,窗外便立刻躍進來幾個黑人。
他們手上各自拎著一個木桶,燈油的味道撲梁寧鼻腔,瞬間就布滿了整間屋子!
還沒等梁寧反應過來,那一桶桶的燈油便潑向了屋里的簾幔,桌布,還有懸掛的兩副畫像!
火苗從最遠的角落升起來了,布料燃燒的味道隨著晚風一波接一波地飄過來!
梁寧難以置信地著在全力相助之下才有資格著錦袍立在此的徐胤。
他是真的想殺……
他是真的要殺六年里無時無刻不為他著想的!
“畜生!”
拼盡全力朝他撲過去!
但筋散的藥效太強,還沒撲出去,人就已經滾落到了地上!
滿地的燈油瞬間了的裳,頭發,抖著抬起頭,雙眼瞪得太用力,已然睚眥裂!
“你是有備而來,所以一開始就是想要我死!”
“是。”徐胤點頭,舉起一盞長明燈,毫不猶豫丟在滿地燈油里。
火苗騰地一下躥起來!
梁寧慘白著臉著愈來愈大的火勢,朝他發出了一字一句切齒的怒吼:“徐胤!我梁家滿門英烈,我梁寧保家衛國無愧天地!今日慘死于你手,來日我化厲鬼,老天爺也定會保我報得這海深仇!讓你落得死無葬之地的下場!”
徐胤騰大步退出門檻,厲聲喝道:“把燈油全倒到上!點火!堵住的!”
桶的燈油瞬間淹沒了梁寧!
烈火從四面熊熊地撲向,沿著地上的燈油,快速爬上了的軀!
烈焰燒著了的服與頭發,而后又卷起了的皮。
整個人被這咆嘟著的烈火所吞噬,而蝕骨的灼痛很快就拖著一起墜下了無底的煉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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