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面繡又稱兩面繡，最令人驚嘆的便是同一塊料子能繡出不同的兩面，相應的，它的繡法也極費工夫。

阿鳶府三年，也只給老夫人繡過兩塊屏風。

沈秋瑜要得急，七日想繡出塊屏風，便是往常，阿鳶也要熬幾個大夜，更別說現在還傷了手。

春桃給阿鳶涂了藥膏，又用白布包起來，噘著憤憤不平，“世子爺那麼聰明的人，怎麼就看不出沈娘子的虛偽，故意傷了主子的手不說，還讓主子給繡雙面繡，真是好大的臉！”

只恨沒當眾撕爛沈秋瑜的臉皮，給自家主子出口氣。

阿鳶被逗笑，苦中作樂曲了曲包得大的手指，瀲滟的眸子只余清醒，“拆穿又如何，世子爺到底要娶妻的。”

沒有沈秋瑜，也會有其他人，正如之前的蘇映雪一般，沒有哪個主子能容忍這個通房的存在。

再安分守己，也只會被世子夫人忌憚，尤其還失了衛循的寵，往后安穩度日或許也了奢求。

阿鳶斂下眼眸，吩咐春桃，“將之前給二太太做的鞋送過去吧。”

“主子？”

春桃不解，“不是說不送了麼？”

二太太那樣欺負主子，這六雙鞋就是箱底也不該送去。

阿鳶淡漠的笑笑，“去吧。”

今時不同往日，之前妄想衛循會護著，所以敢大著膽子反抗趙婉。

如今一連串的辱也讓看明白，男人的寵是靠不住的，不應該因為自己的置氣連累春桃。

尊嚴這樣奢侈的東西，從落春煙樓就沒有了。

“是。”

春桃跺跺腳，拿著鞋氣呼呼出去。

去得快，回來的也快，只是回來時臉慘白，眼神也沒了神采。

阿鳶心里一突，以為在二房了欺負，連忙起問道，“出什麼事了？”

聽到阿鳶的聲音，春桃才漸漸反應過來，慌忙抓住阿鳶的手，不停地抖，“主......主子，碧姨娘死了。”

“碧梧......死了？怎麼可能？”

阿鳶顧不得手上的疼痛，只覺得荒誕。

明明不久前還鮮活的人兒，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是真的，我親眼看到二爺邊的福才將抬了出來，下流的將二房的院子都染紅了。”

春桃也不過十五歲的年紀，哪里見過這樣腥的場面，魂都嚇丟了一半。

“......就沒說是因何死的？”阿鳶追問。

春桃搖頭，“奴婢不知。”

“知道了，出去吧。”

阿鳶擺擺手，眼神有些黯淡。

雖和碧梧向來不對付，但一條人命突然沒了，心里也并不好。

窗外梧桐發了新枝，有一對喜鵲落在上面，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阿鳶坐在窗邊，呆愣愣看著外面，直到夕落下。

傍晚時，春桃過來掌燈，也帶來了一個稀罕的客人。

“阿鳶。”

來人一素，外面罩著一件灰的斗篷，懷中抱著一個小包袱，期期艾艾朝窗邊的人喚了一聲。

阿鳶扭頭，沒想到是過來，福了一禮，“秋姨娘。”

秋雯連忙將扶起來，邊扯了抹苦的笑，“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在乎這些虛禮。”

再說也只是衛琮的妾室，比不過阿鳶的面。

“碧梧的事想必你已經知道了，向來爭強好勝，沒想到落得這樣的下場......”

秋雯說得哽咽，低頭用帕子了眼淚。

“那孩子已經型了，卻被生生搗了出來，那麼怕疼的人，第一次求我護著，可我又是什麼份，主子命令的事，哪里是咱們當奴婢的能置喙的。”

只有在阿鳶這里，繃的弦才敢松下來。

阿鳶心口一震，這才明白了真相。

原來碧梧兩個月前懷了孕，本想母憑子貴，在二爺面前邀邀寵，哪想到幾個妾室的小日子趙婉都掌握在手中，兩個月沒來便有婆子報到趙婉耳朵里。

衛琮弱，子嗣艱難，小妾們都是擔著開枝散葉的責任。

可趙婉最是個善妒的，平日衛琮荒唐些便罷了，可孩子必須從這里出。

碧梧懷孕，已經是犯了大忌。

趙婉不敢明面手，便捉住跟衛琮小廝調笑的證據，污蔑。

高門大院，多得是兵不見刃的手段。

尤其衛琮平日玩得花樣出格，碧梧跟小廝本就不清白。

如今被捉了，他自己也生疑，自然是依著趙婉。

碧梧被兩個使婆子在地上，用搟面杖生生搗爛下*，那胎兒混著鮮，被搗出來。

秋雯打著兒，抱了懷里的包袱。

“阿鳶，姑姑說得對，高門大戶看著繁華，里卻最是藏污納垢，碧梧的今天或許就是我的明天，我們都是無的人，死了也不過是一張破席子卷了丟到葬崗，我不怕死，只求下輩子能投個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貴，只求爹娘疼，不用再這顛簸之苦。”

苦笑著，將包袱遞給阿鳶。

“里面是碧梧的幾件裳，我那有二太太的人盯著，留不住，還請你看在往日的分上，幫立個冠冢，若覺得為難，便替我......燒了吧。”

碧梧喜歡艷，服大多是桃紅柳綠，雖刻薄，可子卻像一團火，這樣的人死后卻連份面都沒留下。

阿鳶看著手中的包袱，心中說不出的滋味，“我答應你。”

秋雯哽咽，眼中又落下淚來，“謝謝。”

“往日我和碧梧欺負你，有今日的下場也是我們活該，不過是伺候人的玩意兒，爭來爭去也不過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阿鳶，守住你的心，好好活下去。”

深深看了眼阿鳶包粽子的手，轉離去。

屋外帶進來一陣風，燭火搖曳間阿鳶眼前霧意朦朧。

碧梧往日鮮活的模樣從眼前閃過，阿鳶喃喃道，“我會的。”

會好好活著，守好自己的心。

碧梧的死在侯府并未掀起任何水花，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小妾死了便死了。

二房又抬進去新的瘦馬，趙婉依舊是往常那副明艷的模樣。

只是玉清院更安靜了。

阿鳶終于趕在第七天凌晨繡好了屏風，一雙手布滿了痕，抬都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