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萬里覓封侯》第6章
第6章 我辛辛苦苦替你找爹,你卻想日我
鐘宛回到黔安王府時天已濛濛亮了,因他沒回來,府裏多半人還醒著,馬車剛轉過街口時就有人迎了出來,黔安王府的下人看到郁王府的車駕愣了下,面面相覷。
“沒、沒事……”鐘宛從車上下來,他渾無力,扶著一個家僕邊往府裏走邊低聲吩咐,“去告訴王爺和……兩個小主人,我沒事。”
一旁的家僕忙答應著跑進去傳話了,鐘宛意識模糊,怕自己一閉眼先醒不過來,又強打著神道:“我醒之前,府中閉門謝客,去告訴嚴叔,讓他想辦法……啞來一趟,我有話要問。”
家僕沒聽明白,低聲問道:“啞是誰?”
“嚴叔知道……”鐘宛咳了兩聲,“如果是他來了,務必把我喚醒。”
家僕無奈應下,鐘宛心頭一鬆,就昏睡過去了。
鐘宛心裏存著許多事,睡著了也存著幾分警醒,他心裏,一個夢連著一個夢的做,睡的十分不安穩。
一會兒夢到崇安帝賜宴,自己被迫和宣璟那個一筋的愣子拼酒,一杯接一杯。
鐘宛當時也是十分不激,本不懂什麼能屈能,更學不來半分油,被宣璟冷嘲熱諷了兩句就當真跟他拼起了酒,喝的三魂七魄飛了一半後宣璟那殺才還要灌他,最後……好像是郁赦淡淡說了宣璟一句,不可前失態,宣璟也怕自己再喝下去要在崇安帝面前出醜,才忿忿不平的收了手。
一會兒又夢見北疆傳來寧王投敵的消息,闔府不安,自己被誣陷和寧王傳遞消息,下了獄。
當時春闈剛過,他提了會元,之前三月都被史老太傅拘在史府準備春闈,他一天作一篇文章,年都是在史府過的,三個月都沒能出府,怎麼可能和寧王傳遞消息?
鐘宛心裏清楚,這些人不過是想借自己這個“義子”之口拿到寧王投敵的證據。他雖年,但功名在,那些人不敢刑,就日日熬他,茶無好茶飯無好飯,白天夜裏連番審問恐嚇,足足審了三個多月。
有威:“鐘爺,您一直不開口,我們只能上書請旨請宗人府協同審案,到時候有宗人府出面,就能跟瑞小世子問話了。”
有利:“您若是被寧王爺誆騙了,就說出來!皇上聖明,又是看著您長大的,素來重您,自會念在您將功折罪的份上不計較之前之事,鐘爺……您文采登科,如今只差臨門一腳了,再過十天可就是殿試了,只要您現在招供,就什麼都不晚……”
鐘宛死撐了一個月,人瘦了相,聞言垂著頭,聲音沙啞不似人聲:“宣瑞乃寧王親子,王爺遭此大難,他勢必會被牽累,該吃的苦,我替不得。該的罪,我擔得,宣瑞亦但得。”
“你們自可去請旨,我也想知道……宗人府敢不敢審十歲的孩子。”
“殿試是在十一天后,我比你清楚,送我去殿試?呵……我已是白,你居然能送我去殿試,你本事好大……”
又過了一個月後,鐘宛仍未鬆口,他被熬的神恍惚,審問他的人覺得只差最後一步了,便派一個人守在他牢門口,反復對他說:寧王昨日已然招供了,寧王昨日已然招供了,寧王昨日已然招供了。
只待鐘宛神崩潰之時,順著他們的話認罪。
鐘宛知道自己不能瘋,這口氣一旦鬆了,寧王府上下就真的一個都活不得了。
鐘宛清楚寧王不可能投敵,他心裏抱著一希,寧王還沒死,現在必然也在苦苦熬著。
寧王能熬下去,自己就不能嗎?
鐘宛當時被折磨的一口飯都吃不下,怕自己失了神智,要給自己找點事做,就倚在牆邊,把送來的饅頭掰小塊,隔著牢門,面無表的拿饅頭往那沖他念經的人臉上砸。
念經的人被砸了驚的都沒反應過來,被砸了半天才氣的大罵,惱怒,閃躲不及,又被湯湯水水的菜潑了一頭。
審問他的人不敢讓他死,不多時又送來了飯食,鐘宛就攢起來,誰來了打誰。
過了半月,刑部尚書親自來問,鐘宛就向尚書舉報之前審問他的人弄權舞弊,控科考,隔日,許他可以去殿試的人就被收押了,就關在了鐘宛隔壁,日日被鐘宛砸飯潑湯。
又過了一個月,寧王薨在了北疆,鐘宛在牢裏噴了一口,隔日,落奴籍。
鐘宛這樣的人落了奴籍,有人不平,有人惋惜,有人歎,更多的人是在看熱鬧。
鐘宛才十幾歲,相貌英俊是出了名的,買賣罪臣僕役是常事,但到了他上,就多了一曖昧的意味。
鐘宛才京城,這樣的人要是能買進府裏,把他踩在腳下,實在是件值得得意的事。
不講究的世家子弟有的是,有特殊癖好的更不,鐘宛結了案的消息剛出來,往獄裏遞條子的人就破了門。
鐘宛當時只剩半條命,依稀聽到,有人要買他去擴充府戲班子。
鐘宛懨懨的想,行,我去給你唱小寡婦上墳。
還聽到有人要買了他送給江南豪紳,鐘宛心道這就算了,他不想出京。
又聽說,四皇子宣璟也派人來了,但不慎讓他母妃知道了,被他母妃抓住了好一頓教訓。
鐘宛這幾個月飽嘗人冷暖,聽說宣璟要來買他,難得的咧笑了下。
宣璟對他沒什麼別的興趣,拼著被母妃揍一頓也要買下他,不可能只是想折辱他。
得不償失。
宣璟也沒那麼恨自己。
鐘宛有點欣,覺得這個酒友沒白,打著神托來人給宣璟捎了一句話:你這才,一輩子也比不上我。
據說宣璟被氣的差點上房。
來人絡繹不絕,竟跟獄中做起了易,鐘宛歎為觀止,原來竟有這麼多人想日自己。
真是……讓人不知該喜該悲。
鐘宛靜靜等著,獄中差役怕他尋死,日夜盯著他。
鐘宛冷笑,自己為什麼要死?
他又不是人,就算是人,都這會兒了,還顧得上名節嗎?
那三個孩子……還不知如何呢。
鐘宛沒空替自己發愁,只想早點離了這裏。
又等了幾日,鐘宛終於被人接走了。
買他的人看來還是個世家大戶,很規矩,很嚴,什麼也探聽不出來,馬車搖晃搖晃,晃了好久,終於到了地方。
鐘宛下了馬車,抬頭一看,險些又噴出一口來。
郁王府。
鐘宛千算萬算,沒想到郁赦居然也想日自己!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宣璟要買自己都會被揍一頓,郁赦卻能抗住安國公主和郁王爺兩方,順順利利的把自己接過來,也是英雄出年。
……
鐘宛夢裏笑了下,皺著眉翻了個,覺有人在拉他的手。
鐘宛費力的睜開眼,好一會兒才看清,是林思來了。
林思滿臉急切,又是鐘宛的脈,又是拭鐘宛的額頭,鐘宛勉強一笑:“沒事……就是凍著了,扶我起來。”
林思半跪著,將鐘宛扶了起來。
鐘宛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已經退熱了,神還行。
鐘宛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書案,“去……拿紙筆,我有話問你。”
林思拿了過來,鐘宛卻接了過去,原來是他自己要寫。
這府邸是崇安帝安排的,鐘宛並不能放心說話。
鐘宛下筆飛快:當年見王爺最後一面的人是你,王爺最後說了什麼,你再說一遍,寫下來,一個字都不要錯。
林思頓了下,接過鐘宛的筆,寫道:告訴歸遠,事已至此,保重自,不要為我犯傻,我這三四個親,請他好好護住。
鐘宛微微皺眉,寫:三四個親?
林思點頭。
鐘宛繼續寫道:王妃早逝,王爺就三個孩子,明明白白的,為什麼直接不說三個,要說三四個?
寧王死前,邊守著不不相干的人,會不會是他有什麼未盡之言不能明說,所以靠著這句話,想告訴鐘宛什麼呢?
林思皺眉。
鐘宛寫:你是不是也懷疑過?
林思點頭。
鐘宛寫道:幾年前,你落在郁赦手裏,是因為什麼?
林思比劃:世。
鐘宛心道果然。
林思比劃:並不是為了王爺臨終的話,四殿下對郁小王爺的世也頗多疑慮,是他派我查的,自然,也是我想查的。
鐘宛寫:結果如何?
林思搖頭,什麼也沒查出來。
鐘宛倚在床邊,怔怔出神。
林思打手語:主人懷疑郁小王爺是王爺的孩子?
鐘宛沉:“只是懷疑……但其實說不通的。”
只是憑著寧王的一句“三四”就把這倆人連起來,太牽強。
且郁赦是先帝駕崩那年出生的,那年寧王剛滿十五,懷胎要十月,再往前推,也就是寧王十四歲上就……
鐘宛失笑,怎麼可能。
林思揣著鐘宛心思,大概知道他在想什麼,耿直的比劃:十四歲,也不是一定不行。
鐘宛尷尬一笑,不想跟林思討論自己義父的這種事,想了下寫道:當時王爺還是最寵的六皇子,由先帝親自教養,很有可能會繼承大統,先帝不會讓他在大婚前莫名其妙的有一個孩子。再者,安國公主和郁王爺替寧王養兒子?還養的這麼心?
林思點頭,比劃:不可能,皇上連宣瑞都忌憚,又怎麼可能留下年齡更大的郁小王爺。
鐘宛歎口氣,寧王親子這事兒也不對,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三四個親”,到底是隨口一說,還是別有深意呢?
林思琢磨著“三四”兩個字,又猜測著比劃:那個四,會不會說的是主子你自己?
鐘宛失笑,寫道:我比郁赦還大一歲!王爺十三歲就跟人同房了嗎?想什麼呢!咱們鐘府雖沒了,但我實實在在是我爹娘生的。
林思低頭笑了。
“那到底是誰呢……”
林思建議:主人要是想知道,我可以繼續查下去,我不著急去南邊。
“不行。”鐘宛搖頭,“他剛跟我提起過你,你若再落在他手裏,他絕對不會饒了你。”
林思無奈,鐘宛想了下,道:“或者……萬壽節之後,咱倆換一換,你陪著他們回黔安,我留在京中。”
林思皺眉,比劃:主人不是說,這次之後,再也沒咱們什麼事了嗎?
鐘宛沉默,若這三個孩子沒事了,他也算對得起寧王的一番養育之恩了,以後的年歲,他是不是可以……
林思不想鐘宛再陷泥淖,快速的比劃:兩個小主人剛十歲。
鐘宛苦笑一下,也是。
自寧王死後,這條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哪兒來的自由去想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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