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權》第17章 櫻桃

燕家小子再次去敲門,果然這次況不同,老頭前倨而後恭,親自迎出來,三個人在衆人無限羨慕的目中進了號稱最難進的青溟書院大門。

玉雕是不用問的,他目前的全部思維好像就是跟著知微,知微懷疑就是去茅坑也許他也會跟著?燕家小子喜氣洋洋,看那樣子,不像去做小廝倒像是去做院首。

知微一臉無所謂的態度,反正無可去,院那裡,李公子蛋事件之後,還是不要呆久的好,唯一憾的就是寬袍客那裡,給他熬藥讓很舒服啊,以後不到了。

懷裡,想起寬袍客借給的冊子,打算就此把這書給黑了,反正借書知道還的,能有幾個?

燕家小子樂顛顛的跟在後,道:“小弟燕懷石,不知兄長大名?”

懷石?這小子得石頭都能榨出油,這名字實在不搭調,這名字適合玉雕,想到這裡,知微笑笑道:“兄弟魏知。”

對方長長“哦”了一聲,很明顯,不信。

知微也不管他怎麼想,和藹可親的問玉雕:“名字?”

算是發現了,和這人說話,一定不能複雜,越簡單越有可能得到答案。

果然玉雕答:“顧南。”

“好名字。”知微假惺惺贊,心中卻想,白瞎了好名字。

青溟書院很大,佔地百里,分政史軍事兩個分院,所有學生白學,同等對待,吃住行完全一致,據說這個規矩是辛院首訂的,早先朝廷十分不贊同,稱這樣對學的宦子弟不安全,也無法現貴族威嚴,辛子硯這人也絕,並不和朝廷對抗,而是立即在書院門口張布告一則,上書:“本院統一食宿被服,學子亦可自備,以示地位高下區分,本院亦只認裳不認人,但凡著綢吃獨食者,年末多加考試一次,且評定等次不得低於優良;但凡著緞吃獨食者,年末多加考試兩次,且評定等次不得低於卓異……以此類推。”

規矩一出,綢下市,公子哥兒們急急忙忙換上統一青,誰請他穿綢,他就立即呸誰一臉。

食住行統一,也就看不出份高低,學子們相更加自然隨意,不過仍有悄悄傳言,說書院裡有些學生份很高,很高很高,有人問:多高?被問的人一定神兮兮搖手指——不可說,不可說。

知微一路走著,一路聽燕懷石介紹書院滔滔不絕,聽那悉程度,哪裡像一直不得其門而的學子,倒像已經在書院求學了三四年。

“你怎麼知道這麼清楚?”知微問他。

燕小廝笑嘻嘻捻了捻食指拇指,示意:銀票萬能。

“燕家富有海上,爲什麼還要跑到京中四鑽營,這個氣?”

“朝廷重農抑商,商家再富甲天下,都要仰地方鼻息。”燕懷石仰青溟書院飛檐,玩世不恭眼神突然沉潛幾分,“帝京,總是個機會很多的地方。”

知微一笑,心想世家大族子弟衆多,下代家主一定也競爭激烈,這位跑到帝京,要麼是不堪傾軋被流放的,要麼就是見識開闊,意識到帝京資源將來會爲自己爭位加分,特意跑來的,看這燕家小子靈活做派,後者可能更大。

老蒼頭將他們帶到正院,給一箇中年文士,附耳在文士耳邊說了幾句,那人微驚異眼神,隨即笑著請知微錄了名字履歷,知微早就爲自己編好了一套假履歷——出山南道的農家小子魏知,父母雙亡,託庇京中親戚門下。

那人又細細問兩個隨從的份,看得出來書院外鬆,對部安全其實還是十分上心,四周行走的人也大多步伐輕捷,懷有武功,燕懷石是個渾機關一按就的,不用知微代,早就編了一套可信說辭,連顧南都捎帶上了。

顧南始終靜靜站在知微邊,袖垂落,不言不,眼只落在面前一尺三寸地,廳堂裡的風拂起他笠下輕紗,偶有白玉般緻的下一閃。

來來往往的人都對他多看一眼,爲那玉雕般的和凝定所吸引,卻又在下一刻立刻掉開眼去——一定是武林高人,高人都是這麼神不正常的。

只有知微堅信,那只是個缺心眼而已。

做好登記,接過代表學子份的腰牌,按照那文士的指示往書院後院住宿走,知微十分訝異的笑道:“全天下都傳青溟書院如何難進,如今看來竟然這般簡單。”

燕懷石眼珠一轉,鬼兮兮看了一眼,心想你小子裝蒜!

知微剛走出幾步,忽聽不遠一陣鼓譟呼嘯,四面行走著的人頓時像是得了號令,唰一下避到道旁,知微還沒反應過來,便覺眼前一花人影一閃,有人從鼻子前飛速掠過,料拂在面上,散發出一陣似曾相識的悉香氣。

顧南袖,剎那間擡起,手指閃電般遞了出去,然而那影子游魚般的從知微邊掠過,知微愕然轉頭,纔看見好像是一個人被另一個人腳不點地的拖著,颶風般歪歪扭扭捲過,一路還七八糟的打招呼:“啊,借過!!!啊,沒撞著您吧!!啊啊,暴風過境,閒人讓路!”

閒人唰唰的讓路,個個心照不宣,連燕懷石都跳了開去,只有知微和顧南,傻兮兮猶自站在路當中。

知微還在想,不是人已經躥過去了麼?還讓個什麼?

不過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別跑——”

一般尖利的嗓子,追著那人逃去的滾滾煙塵,筆直穿衆人耳中,隨即一片花團錦簇紅紅綠綠,六七個挽著袖子著胳膊撒著大腳舉著砧板的子,花裡胡哨的再次從知微面前捲過。

所經一片香風,知微嗆了一鼻子的濃豔胭脂,院小廝知微立即認出那是廉價胭脂“夜來香”。

“這是個……什麼事兒?”知微眼見著那一羣鄉下鶯燕以剩勇追窮寇之勢呼嘯奔騰而去,難得結

要不是這裡是地位高尚清名卓著的青溟書院,會以爲自己來到了鄉下菜市。

“哦。”唯一淡定的是燕懷石,幸災樂禍的道,“正常,以後你每天都有可能看見兩三次,習慣就好,晚了,趕去吃飯,吃完休息,明天大哥你就得分堂了,看看是去政史還是軍事。”

知微一笑,三人去了飯堂,今晚開飯是手搟大面,大瓷碗裝得滿滿,油閃亮紅燒七八塊,不夠再添,麪條味道樸實,香氣醇厚,滿是鄉野實在氣息,滿堂都是抱著大碗逛的學子,滿堂響著稀里呼嚕的喝麪條之聲。

燕懷石很快進狀態,抱著大碗一邊喝一邊就不知道躥到哪桌去拉關係了,完全沒有富家子應有的不適知微呆滯一會兒,立刻開始鄉隨俗的學著吸麪條,一邊想這青溟書院哪裡像個書香盈庭的天下學府,簡直就像帝京郊外的老農家。

喝了一會,發覺邊詭異的安靜,再一看,顧南坐在一邊,一手端碗,一手微微掀開紗笠,出的半張臉緻得令人想氣,滿堂的人都放下碗看他,他卻毫無所覺的只看著自己面前的碗。

知微扯扯角,出個皮笑不笑的笑容——爺您這是吃還是不吃啊?爺您這是在吃麪還是在賣臉啊?

隨即便聽見顧南喃喃數:“一、二、三……七!”

什麼七?

“砰!”

心底一個問號還沒解答,砰一聲顧南重重放下碗,湯四濺,知微唰的一讓,四面窺客齊齊一跳。

“七塊!”

七塊……什麼七塊?知微看他一直低頭看碗,似乎是在數碗裡的探頭過去一數,果然是七塊

但是,那又有什麼不對?

瞧他那苦大仇深的姿態,難道他碗裡是七塊人

知微夾起自己碗裡油錚亮的紅燒,對著日仔細端詳……也看不出來啊,據說人比較酸的……

“八塊。”

那人險些摜了碗之後,終於又說了兩個字,知微愕然半晌,想到一個荒唐的想法,試探著問:“你是……要八塊?”

顧南目不斜視,對著麪碗嚴肅點頭。

知微垂淚——爺您嫌您就直說啊,只要您別再折磨我,別說八塊,九塊我也沒意見啊……看看碗裡還剩幾塊?全讓給他!

殷勤的趕從自己碗裡撥過去,討好的想全給,不想剛剛撥下一塊,顧南筷子一攔,的筷子就再也放不下去。

然後他道:“八塊。”

好吧,八塊……

知微一擡手,將他紗笠拉下來,低聲道:“求求你不要臉,我還想好好吃飯。”

在衆人狼般的目中吃飯實在太有迫了!

爺終於滿意的吃他的八塊了,知微卻有些食不下咽了,發愁自己乾的蠢事什麼時候纔到頭呢?

吃完飯去自己分到的舍院,不大的院子,兩間屋,一間用來小範圍會客,一間分外裡外套間,小點的套間一張牀,大點的套間兩張牀,一看就是分開了主人和隨從的房間,知微鬆了口氣,一直有點煩心的睡覺問題算是解決了,燕懷石笑嘻嘻邀功似的道:“大哥,滿意不?這可是書院裡最好的學生院子,舍監好容易才勻給我的。”

知微讚賞的笑笑,問:“原來你認識舍監?”

“不認識。”

“那怎麼會照顧你?”

“吃完麪條就認識了。”燕懷石得意洋洋,“我幫他剝了三顆蒜,他連新娶的小老婆的名字都告訴我了。”

“……”

累了一天,知微早早就躺下了,卻一時睡不著,有點不適應隔壁睡兩個男人,爬起來發呆,四面很靜,書院規矩,酉時必須就寢,一片寂靜中,一點細微的聲音,都被無限放大。

但是,似乎了什麼聲音。

知微皺起眉,聽著遠流水淙淙,初春早桃花瓣飄落,十丈外隔壁院子有人說夢話,囈語深深。

就是沒有,隔壁那兩人的鼾聲。

是沒睡,還是……

“吱呀”一聲門響,裡間的門突然被打開,顧南還是那嚴嚴實實打扮,抱著個枕頭飄出來,知微瞠目結舌看著他,不得不承認雖然大男人抱個枕頭到跑是件非常可怕的事,但奇怪的是這人這姿態看起來居然還不難看。

甚至……有那麼點點……

從他攥住枕頭的雪白手指,從他微微俯下臉靠著布面枕頭的閒適姿態,從他半掀起的紗笠裡,雪上脣線,一微紅。

那種最純淨最直白,彷彿來自於人心深最簡單最原始的那些好,因極致清澈而魅天生。

知微突然便不合時宜的想起一句詞。

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正沉浸在詩的好意境中,突見那人蹬蹬蹬抱了枕頭走過來,直奔牀前,一把掀開被子——

睡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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