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權》第22章 魅
聽見那聲呼喝,知微仰頭笑了笑,心想自己命怎麼就這麼苦?爲什麼在哪都求不得安生日子?
那羣宦子弟原本遠遠躲在一邊,此時都不興鼓譟,大:“大鬧書院,毆打學子,青溟自建以來未有之事也,一定要上報朝廷,予以嚴懲,嚴懲!”
“懲你個祖啊!”淳于猛大罵,帶著自己的兄弟們撲上去一陣暴打。
“擾學堂,毆打院監,好,好,你們好!”李舍監從一桌破瓷碗中被人攙扶著爬起來,臉鐵青,擡手就把手中鐵球砸了出去。
燕懷石不聲從地下撿起兩張銀票——他剛纔塞給舍監隨從的,一陣擁落在地下,不過他撿起也不打算再送——反正塞回去也沒用了。
可以賄賂,不可浪費。
林韶被大堆人扶起來,披頭散髮指著顧南大罵:“宰了那小子,閹了!煮了!炸了!燒了!”
又指知微:“一併宰了……”到一半突然閉口,唰一下再次指回顧南,“閹了!煮了!炸了!燒了!”
“等死吧小子!”抖著斷指的年獰笑,“院首大人會給你好看!”
顧南突然了過來,明明一堆人圍個水泄不通,他不知怎的便能一縷帶般飄出,他似乎覺到這裡高漲的敵意,周氣韻森涼,一團霜雪般令衆人都了,一間,他的手指雪疊影,直罩知微後抓住的男子。
“唰。”
極輕極細的一聲,像線在繡花繃子上被指甲挑斷,隨即不知道哪裡奔來一道,那般細微而又宏大的展開,如蒼穹雷霆邂逅驚電,剎那炫目。
顧南的手指,被無聲無息彈了開去。
知微心中一驚,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顧南出手被阻,隨即便聽一人涼涼道:“別打了。”
語氣有氣無力,態度漫不經心。
衆人卻都凜然。
回頭,門口不知何時已站了幾個人,正沉靜注視著糟糟的飯堂,當先一人杏袍子月白絛,不熱的天氣偏要握個摺扇,一雙眼睛宜嗔宜喜,半點鎖骨似不,容風萬種,表略有猥瑣。
某年某月某日一分錢不帶爬牆去院賦詩會三流然後被七朵金花當街追殺墜落於知微腳下的……人大叔。
小辛,辛子硯。
不過現在的小辛已經不復那日狼狽,輕裘緩帶人模人樣,正似笑非笑看著一團的飯堂,瞟一眼知微,懶懶道:“又打架了?”
知微覺得這個“又”字,很費人疑猜。
一堆人撲過去,搶著向他訴說知微極其隨從是如何的跋扈驕橫尋釁生事斷人肢趕盡殺絕……用詞腥態度激越,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就連知微這個兇手聽著,都覺得自己實在是惡行累累令人髮指。
顧南始終沒,他本就沒有看人羣中心的辛子硯,從他的手指被挑開之時,他的注意力就落在辛子硯背後一個人上。
那人黑長袍褐紅深,容貌僵木,似戴了面,對場中一切不聞不問,對顧南目也只做不見,就好像剛纔那道挑開顧南手指的飛劍之,本和他無關。
辛子硯一直含笑聽著,目落在被重重圍護著的林韶林霽上,眼波一閃。
衆人告狀已畢,想著這些罪行足夠將知微打死牢十八次,都心滿意足的住了,等著這小子在下一刻倒黴。
一片寂靜中,辛子硯擡起摺扇,隔著人羣,遙遙指著知微。
知微嘆口氣,想著如果他家母老虎在就好了,不然一二三四五六金花在也行啊。
衆人目灼灼,看知微如同死人。
燕懷石在袖子裡飛快數銀票,思考如何用最的錢獲得最大的利益。
林韶撅著面猶豫之。
淳于猛殺氣騰騰捋袖子,給自己一衆軍事院兄弟打眼。
……
辛子硯的摺扇,卻突然從知微上過,飛快的流水般的接連點了過去!
“你!你!你!你!你!”他毫不停息一口氣點下去,一一指過被踩斷手指的姚公子、林韶、林霽、淳于猛,燕懷石,“堂堂書院學子,竟然在書院清貴之地,衆目睽睽之下,公然鬧事,販夫走卒一般混打一氣!平日裡聖賢書讀到哪了?唵?”
一聲帶著鼻音的“唵”哼得又重又快,直接哼昏了所有人,被指的旁觀的都愣愣看著他,不明白院首大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明明是知微這邊出手兇悍,怎麼一腦兒將其他人全部包圓了?
好吧,姚公子挑釁在先也算上也,淳于猛打羣架都算上也,但又關林氏兄弟和燕懷石什麼事兒?
“你們!”院首大人的咆哮看起來不像咆哮倒像貓兒春,“統統給我關七天閉!靜室思過!誰出門一步,打斷誰的,逐出書院!”
姚公子翻翻白眼,直接氣暈過去。
“你!”林韶一梗脖子怒聲道,“你敢顛倒黑白!我要告訴——我要——我——”
他一句話始終沒能說完全,辛子硯眼一斜,可憐水汪汪的桃花眼實在沒什麼威懾力,不過音調倒是一點不降,“告訴誰?我告訴你,我院者,無論誰,都由我置!”
話音未落手一揮,一隊漢子立即趕來押送,林韶嗆了一嗆,擡手待示意自己的護衛手,他那兄長林霽卻突然重重將手往下一按,示意護衛站住,隨即對辛子硯一躬,低聲道:“是,學生們遇事不知安調解,反而從中生事,確實不該,謹領院首罰。”
辛子硯“唔”的一聲,偏頭對林霽看了一眼。
淳于猛倒無所謂,笑哈哈拍往知微邊,道:“放開放開,聽院首置!”
一羣人表各異,被押往後院靜室,奇怪的是,罪魁禍首顧南卻沒有人理會,好像這個人不存在般都將他給忘記。
不過顧南自己不會忘記的——看見知微被帶走,他立即也跟著飄了出去,知微仰慕的看了一眼嫖客大叔——一眼就知道顧南只可智取不可力敵,神人也!
書院後方有座院子,專門用來給犯錯的學生關閉,一丈方圓的小室,隔七八間,裡面只有一牀一幾,窗子開得小,還在高。
知微數數,心道正好,一人一間。
給推進一間小室,關門前聽見一句:“好好思過!七天!”
七天。
知微回首,百忙中看見辛子硯遙遙負手而立,整張臉都在笑,唯獨眼神沒笑。
好吧,七天……知微笑笑,等七天閉坐完,也許什麼事都過去了。
小室很安靜,盤坐閉目思考,正好趁這機會,將那本冊子上記載的一些武功好好會一下,總覺得,冊上一個關於練氣的法門,每次嘗試修煉,都令十分舒適。
就算練不武功,練平了那怪異熱流也好啊,這大好河山,錦繡天地,怎可以二十歲便與之揮別?
頭頂忽有靜,仰頭,便見顧南高高坐在小窗之上,左手抱著一隻枕頭——他專用的,右手抱著一牀被子——知微的。
天將黯,月漸起,月裡比月更寧謐清澈的人,在高的面紗後朦朧氤氳,看起來實在很,可惜胳膊裡的枕頭太殺風景。
見知微他,顧南平平落下來,十分習慣的睡上那張小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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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微嘆口氣,溫的試圖勸說:“爺,你在我隔壁睡好不?那也靠得很近的。”
顧南的回答,是將那牀知微的被子,扔到了桌子上。
好吧……爺要睡桌子。
知微哀怨的對著月亮嘆了幾聲,然後哀怨的去爬桌子,爬到一半,聽見那人乾的道:“那個很好喝,再拿點來。”
知微回頭——“嗄?”
然後看見顧爺似乎十分懷念的,手指輕輕上自己脣。
小室無燈火,只一線月鋪開如卷,銀白如霜裡,那人面紗半起,如玉上脣如春,薄華灩灩,而玉雕般潔白修長的指尖一擱輕輕,襯著那輕紅之,像十萬丈雪原綻開深紅雪蓮,瞬間便豔驚所有豆蔻樓頭的夢。
小樓一夜聽春雨,明朝杏花,開在梨渦裡。
知微剎那間連心跳都了幾拍。
這世上最極致的,便是無心之,因懵然不知,而自然魅。
顧南卻純然不知剎那間人,他只是心念專一的突然想起前陣子那無心一嘗,懷念那向來不屬於他凝定人生的烈而激越的味道。
“現在沒有酒……”知微半天才找回的聲音,不可自抑的想起那晚他是如何“喝”到酒的,臉又一次不爭氣的紅了。
然而紅完之後又有些憤怒了——爲什麼他就不臉紅?難道他顧爺真的認爲那酒就是在一截木頭上喝的嗎!
“要喝。”某人從來不管表達了什麼,只管自己要表達什麼。
“沒有!”知微態度暴。
“有!”
牆角下傳來的聲音讓知微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才發覺牀下居然有個,聲音是淳于猛的,聽來得意洋洋:“什麼酒都有!要極品兒紅還是大漠一杯醉?”
知微默然——看樣子淳于同學經常關閉,以至於連閉小室都給他挖穿了,還儲存了不好酒。
一壺酒塞了過來,知微剛要接,一隻手過來,毫不客氣拿了過去。
隨即知微便目瞪口呆的看見,顧爺,掀起面紗,倒出幾滴酒,抹在脣角,然後,輕輕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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