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火星上》第一日(7)你不是人
唐躍一聽,心往下一沉,半截子都涼了。
他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火星聯合空間站跟地表上的崑崙站是不同的,崑崙站上常備足夠一支六人科考隊使用六個月的資。
但空間站上的生存資則會被獵戶座飛船帶走,以供飛船上的科考隊使用——從火星返回地球要飛好幾個月的時間,人是要吃飯的。
為了安全起見,火星登陸任務當中,宇航員們履行的一個宗旨是:補給跟人走。
人到哪裡,補給跟到哪裡。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空間站都是無人值守的狀態,既然沒有人,那麼自然不需要食和淡水,所以空間站艙室的大部分功能會被關閉,進休眠狀態。
麥冬留下來等唐躍是臨時決定的,等唐躍的工作完了,他會帶著足夠的資乘坐登陸進軌道,與聯合空間站對接,然後兩人一起乘坐獵戶座二號飛船返回地球。
但這一切顯然是不可能實現了。
地球消失了。
唐躍是回不去了。
麥冬也回不去了。
後路已經斷絕了,他們手中的這點可憐的糧食就是最後的家當了。
「這可怎麼辦?」唐躍把老貓拉到一邊,「那姑娘手裡隻有五天的乾糧。」
老貓不說話。
麥冬獨自一人困在空間站上,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食隻夠吃五天,怎麼看都是絕境。
這是真正的絕境,麥冬在距離火星地表數百公裡的軌道上,莫說火星上的空間站,就算是當年地球軌道上的空間站,如果沒有運送補給的飛船,這種地方無疑就是死亡孤島。
唐躍都不敢去看孩的眼睛,那姑娘還在眼地等著自己,指他唐躍能找到什麼好方法。
但他唐躍能幹什麼?他又不是氪星來的超人。
他要是超人,那就直接飛上軌道把空間站給扛下來了。
「老貓?老貓?你倒是給個法子啊,說話啊。」唐躍如今隻能把希寄托在老貓上。
「我能有什麼法子?」老貓手一攤,「那姑娘在你頭頂上三百多公裡的地方,這距離要是放在地球上,那差不多是從杭州到合這麼遠,開車上高速都要開五個鐘頭,現在你在合,杭州一個妹子跟你說現在隻剩下五天的乾糧了,你能怎麼辦?」
唐躍張了張,不知道該說什麼。
「唐躍,你不是超人,這事你沒轍的。」老貓嘆了口氣,「真沒轍。」
「我……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有個詞作『力不從心』,還有一個詞『莫能助』,我們現在是力不從心,莫能助。」老貓拍了拍唐躍的肩膀,「我知道你很想幫這個丫頭,但我們實在是無能為力……」
唐躍扭頭向窗外,潔白高大的登陸就屹立在不遠的車庫邊上,四支高高地架起來,像是個十幾米高的巨大螃蟹。
登陸上升級的整流罩上塗著一隻巨大的鷹頭,炯炯有神,這也是為什麼唐躍會把這座登陸稱為鷹號飛船。
「登陸!」唐躍忽然說。
老貓一怔。
「登陸!」唐躍驚喜地一拍大,他終於找到了救命稻草,差點就要大笑起來,「老貓!老貓我有辦法了!我們可以用登陸啊!我們可以用登陸把食送進空間站!」
老貓沒有像他那麼高興,他冷冷地看著這個喜出外的男人。
「老貓,登陸可以和空間站自對接,對不對?」唐躍問。
老貓點頭,「可以。」
「那我們可以把食淡水裝進登陸裡,然後讓它把補給送上空間站!那樣麥冬豈不是就有足夠的食了?哈哈我真他媽的是個天才啊!」唐躍轉就想去報喜,「麥冬麥冬你有救啦……」
老貓手把他攔住了。
唐躍扭過頭來。
「唐躍,你要認清形勢,你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難保。」老貓低聲說,語氣很嚴肅,「你……沒有餘力救這姑孃的。」
唐躍愣了愣,眼角了。
你要認清形勢。
老貓到底是個機人,它的思維轉變得比誰都快。
它大概在地球消失的那一剎那就意識到了這個殘酷的事實……現在已經不比當初了,地球消失了,全宇宙可能就隻剩下兩個人類,缺食,資匱乏,這個時候,誰多一斤食就能多活一天。
唐躍慢慢地坐下來,「你什麼意思?」
老貓不知道從哪兒出來一個玻璃水杯,放在椅子上,「假如現在隻有一杯水,現在你和麥冬小姐都被困在沙漠裡,你們馬上就要水而死了,誰能多喝一口水誰就能活下去……你會把這杯水讓出去麼?」
「你自己的生存資也是有限的,如果你把食送上空間站,那麼你吃什麼?你怎麼活下去?」老貓接著問,「你設想一下,如果現在是你在空間站上,那個孩在崑崙站上,會把自己的食分給你麼?」
唐躍的心臟猛地一跳。
老貓總能以最冰冷最冷靜最理智的角度切問題,如果他和麥冬的位置互換,麥冬會把這為數不多的珍貴食分給自己麼?
「我知道你想救,這是植於你心底的人類同理心和道德觀,但是唐躍,從地球消失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不再是人類了。」
「我不再是人類?」唐躍問,「那我是什麼?」
「你隻是漂泊在火星上的不明來源碳基生,人類所有的法律,道德觀念都不再適用於你。」老貓說,「人類傳統的善惡觀念,你完全可以不必再遵守,你所做的事不再有對錯善惡之分,因為沒有人再能評價你,沒有規則能束縛你,也沒有法律可以審判你,而在宇宙看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合理的。」
唐躍搖了搖頭。
「完全無法理解。」
「因為你的腦子還沒能轉過彎來,你仍舊認為自己是個正直善良遵紀守法的中國人。」老貓說,「但是你要知道,莫說國家,現在連地球本都不存在了……你完全可以為了自己的生存做任何事,生存下去是生的本能,努力活下去是沒有錯的。」
唐躍緩緩地點頭。
「所以你就要讓我眼睜睜地看著麥冬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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