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司藤》第⑨章—2
第9章—2
換了是你,會相信一個妖怪大費周章,甚至把你命在手心,只是為了請你吃飯?
還是白金的話有道理,要是想殺,早就殺了,“能殺而不殺”,必有所求,這宴席大有文章,可到底怎麼起承轉合,還得去看了才知道。
時間也不早了,蒼鴻觀主著人安排休息,又再三吩咐此事“機”,決不能外傳,弟子輩陸續散去,只留了各派掌舵并福瑞幾個,來自青城山的張華真人六十余歲,清瘦矍鑠,下頜一縷長髯,很有舊派道士風范,平時話不多,關鍵時倒是很找得著要點,他提議給黃翠蘭老太太打個電話,藤殺的解法是提供的,想必對司藤有所了解,或許從那里能得到多一些的消息。
夜靜更深擾人清夢,黃家人很不高興,但還是讓老太太接了電話。
蒼鴻觀主開了免提,大致把發生的事講了一遍,聽得出黃老太太那頭也很驚愕:“藤殺可以下毒這件事,我娘從來沒提過,可能連都不知道。”
黃老太太的母親就是黃玉,當年邀助丘山道長鎮殺司藤,后來蜀,和丘山過從甚,應該知道不幕消息,但說到這里,黃老太有點顧慮重重,幾次言又止,嘆氣說:“都是過去的事了,說出來,怕是對丘山道長的聲譽不好。”
關自家師父什麼事?
一聽到“聲譽”二字,福瑞立刻張起來。
黃老太這麼磨唧,柳金頂心中不快,言語間就有些不客氣,說,黃婆婆,丘山道長都死了那麼多年了,咱們連他橫長豎短都不知道,是死人聲譽重要還是活人命張?
說話間,又把福瑞往前一推:“丘山道長的徒弟就在這兒,他都沒什麼意見,婆婆有話就直說吧。”
黃老太笑起來,聲音蒼老沙啞:“你不要騙我老婆子,丘山道長怎麼會有徒弟。”
這什麼話,福瑞趕申明:“黃婆婆,丘山道長是我師父,我是師父養大的。”
“是養大的沒錯,但你一定沒有道門。
要知道,丘山道長……是不能在道門收徒的。”
福瑞愣了一下,這話不假,即便他與丘山朝夕相逾父子,但自始至終,丘山都從未提過要他接缽這回事。
一時間,大家都不說話了,黃老太說的那句“聲譽有損”在這里有了些不好的映,丘山道長當年,是不是做了什麼讓道門蒙的事,以至于連收徒弘道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果然,黃老太太接下來的話,讓大家都傻了。
說:“司藤的變,是丘山一手促。
也就是說,司藤,其實是丘山養大的。”
又說:“我娘說,不是什麼彩的事,當年大家約好了絕口不提。
但是即便是壞事,留給后來人做個借鑒也好,所以娘把這事告訴了我,說,還有另一個原因,總覺得,司藤有一天會回來的。”
當年是個什麼形大家也都知道,軍閥割據,兵荒馬,世多妖,所以道門逢世也會分外興盛,套句老話,風云際會,高人輩出。
可是自古以來,道門也門第森嚴,四大名山,繼之七道,九道街,其它小門小派,都是不流,想出頭談何容易。
不知道丘山道長祖籍何,總之就是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出,有幾分本事,又心高氣傲,想出來闖一番名頭,屢屢壁之后惱怒,也是一念魔,千不該萬不該,了邪念。
他想著,如果有只妖怪供他差遣,里應外合,自編自導妖怪作又被他降服的戲碼,幾次三番,降妖除魔,豈不是名聲大振,嶄頭角指日可待?
這個念頭驅使,1910年前后,丘山去了西南滇地,因為老話說“藤樹怪”,它們壽命長,秉承日月華,最容易變怪,說起來也怪,司藤當時,只是幾百年的藤材,還遠沒有資格變,也不知道丘山使了什麼法子,以門派法拔苗助長,促了司藤變。
為了避免養虎為患,他在司藤上下了鎮咒,也就是說,司藤只能聽他使喚,而不能向他手。
丘山這麼做了,又難正統道派心態,他視妖怪為賤格下九流,瞧之不起,又想倚仗妖怪名,心理極其矛盾,所以對司藤非常不好。
我娘說,司藤十歲之前,一直被關在圈貓養狗的籠子里,有時天冷下雪,丘山會把籠子拎出屋去凍一夜,第二天拎起來,把個凍冰疙瘩一樣的人拖出來,司藤凍僵了,緩過來之后自己會爬到灶膛的灰堆里取暖,丘山是不管的,忽然有一天不知為什麼對這個也看不順了,就在灶膛里點了火,把燒的只剩了骨架……唉,丘山道長當年,對司藤實在是過分的,也虧得是妖怪,換了生的人,怕是老早就折磨死了。
我那時也問過我娘,丘山道長修道之人,為什麼對司藤這麼狠,我娘說,丘山道長覺得妖怪都該死,對妖怪狠一些就是替天行道,怎麼樣都不過分的。
司藤十幾歲的時候,妖力漸長,從小被丘山打罵慣了,惟命是從,不會講一個不字,也許是心理扭曲找不到發泄的出口,配合丘山以不同的妖怪面目出現作時,手段就極為狠辣,以至于那時候,的名氣反而比丘山出的早,很多道山上的人都聽說了,議論紛紛說:果然世,居然接連出了好幾個這麼厲害的妖怪。
又有一些時候,丘山收伏別的妖怪,司藤躲在暗伺機配合,你想想看,妖怪一般都不大提防同類,悍然出手,又是得了丘山指點,還不所向披靡?
妖一除,功勞又都落了丘山,丘山道長終于是得償所愿出人頭地,用現在的話來說,是當時道門中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
丘山自己都得意忘形,說養了只妖怪當狗,還真是馴服聽話。
丘山敗也就敗在了這一點,他把司藤當家狗,全然沒想到這是頭聞見腥野未除的狼。
司藤極其聰明,開始時不懂,一次兩次,也漸漸知道自己殺的是同類,不過不聲,忍字為上,靜心守待最佳時機。
這時機提前到來,導火索在一個“”字。
這一節,丘山沒有跟我娘細說,只說司藤偶然間遇到一個來青城避暑的富家公子,兩人一見鐘,互相喜歡,經常私下會面,人若是上了男人,這眉眼言語間藏是藏不住的,丘山很快起了疑心,及至發覺端倪,簡直是然大怒了。
前頭我也提過,丘山是視妖怪為賤格下九流的,妖怪與人互生愫,簡直天理不容,丘山找到那富家公子的父母談起此事,那對老夫婦幾乎不曾被嚇死,最后,總之是雙方通了氣,尋了良機,在那富家公子面前,設計的司藤現了形。
據說那富家公子嚇得當場昏死過去,一家人拜謝丘山之后,連夜離開了青城,司藤也被丘山打的險些沒了命,丘山說,當時是起了殺心的,因為聲名既,留著只怕日后患,但是司藤當時跪地求饒,淚水漣漣,磕頭磕的地上都是,發誓絕不再犯,丘山一時心,也就饒過了。
那時候,青城山有意對丘山拋出橄欖枝,希招攬丘山青城,封其為天師,因為丘山當時的赫赫聲名,支持者固然不,但反對者也眾,覺得一個出雜流的道士,不配拿天師名號,當時的道眾分作了兩派,言辭激烈,嚴重時,掀桌子拔劍手都是有的,所以這一邀約遲遲沒有付諸實施。
而司藤這件事之后不久,反對的聲音忽然就沒了,丘山道長終于得償所愿,擇了黃道吉日,正式青城。
那一天,怕是丘山道長這一生中最風,也是最恥辱的日子,一日之,由人生巔峰,跌萬劫不復。
青城山廣發英雄帖,邀請道派名流前來觀禮,前頭的起壇、齋醮、焚香、輝照倒還正常,臨到丘山道長拜道袍之時,忽然有人喝了一聲:“慢!”
說話的是當時龍虎山的掌教,他遞了封信給青城掌教,說是看了信就明白,這個丘山道長,不僅沒資格領天師封號,還是個其心可誅的卑鄙小人。
青城掌教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顧觀禮者議論紛紛,倉促之下宣布中斷儀式,只帶了丘山并四道門七道九道街的掌門進屋議事,那封信中指明丘山道長狼子野心,自編自導養妖為禍,實乃道門之奇恥大辱。
丘山道長已知不妙,但還強自鎮定,辯白說是空口無憑,加之罪何患無辭,豈料對方冷笑連連,俄頃讓麻姑主沈翠翹領了個人進來。
司藤。
丘山在司藤上下過鎮符,所以一直不曾太過提防,沒有想到司藤在青城山大禮之前找到了那些反對丘山封的掌教,言明只要幾位掌教能幫去除上的鎮符,就說出一個關于丘山的,足以讓此人今生今世都為道門唾棄。
與妖怪易,幾位掌教當時也是猶豫不決,權衡之下,決定先答應的要求,等揭丘山之后再立刻將其收伏,就可除除妖兩不誤。
誰知司藤早有準備,揭丘山之時,趁著群激放出藤殺,那些藤殺細若游眼難辨,先是悄悄附著裳頭發,而后突然由鼻口耳侵,眾人猝不及防,司藤趁機逃跑,當時沈翠翹追了出去,不料被司藤打重傷。
幸運的是丘山道長知道藤殺的解法,避免了一場道門浩劫,但是接納他道門也是再無可能,被道派封殺,等同出頭再無無,丘山道長知道大勢已去,他在眾掌教之前立下重誓,此妖由他而出,也必然由他親手斷絕,只希眾位掌教留他一些面,不要將丑事公諸于眾,眾位掌教承他救命之恩,都答應絕口不提此事,對外只說人各有志,丘山道長閑云野鶴,不愿道門束縛,又說丘山道長鐵肩擔道義,矢志鎮殺當時風頭最盛的妖怪司藤。
這話出去,自然也傳到司藤耳中,第二日在青城后山,月臺山石上,有人發現司藤的石刻留書,云:養育之恩,無以回報,戰戰兢兢留此有用之,百年后為恩公清墳上草,理墓前香,再拜叩首。
妖不輕諾,誓出如山。
大家都看的明白,這意思是說,你丘山休想殺了我,我怎麼樣都會活的比你長,來日還要給你上墳呢。
青城掌教派了許多人,費了很大力氣,才把那行字給鑿了。
從此之后,再沒聽說過司藤的消息了,丘山道長也離開青城,一路尋索此妖蹤跡,不久以后,聽說麻姑主沈翠翹傷重不治,死時還不到三十歲。
一直到1946年,那些年發生的事太多,國變、家變,連世界都變了個個兒,大家都快忘記這件事了,有一天,丘山道長忽然登門拜訪我的母親黃玉,說是發現了司藤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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