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漢》第四章 假傳軍令
話說韓當也是豪氣過人,聽到對方如此反就不再多說什麼,兩人只是又討論了一下劫營的事宜,拿定注意后就分頭行,各自串聯起來。
而正如公孫珣之前所說的那樣,這盧龍塞中上下要之幾乎都知道他是長史公孫昭的侄子,是長史最信重之人,再加上遼西郡所屬的部分更是知道他是郡中有職務的吏員,而且還是公孫大娘的獨子,所以從營房到甲仗再到馬匹的調度,竟然通行。而韓當在軍中雖然時間不長,但也很得士卒傾心。
于是,事竟然變得一帆風順起來。
“就是如此了。”盧龍樓下的一寬闊營房中,公孫珣記好出戰士卒的名錄,這才放下竹簡與筆墨。“我叔父已下定決心,今夜以我與韓當為先鋒,率諸位勇士劫營。先有布帛錢糧按照名錄賞賜于二三子的家中,事若,還有厚賞,若不,也不會棄大家于不顧。總之,名錄在此,賞進罰退,便是死,我安利號與遼西公孫氏也會替府養爾等妻子……諸位可有話說?”
“謹遵命!”韓當帶頭,以命人的份領頭接下了‘軍令’。
“謹遵命!”眾人自然轟然應諾。
“噓……”公孫珣忽然做了個很怪異的手勢,但眾人也看得出來是要止聲的意思。“令突襲,不要喧嘩,知道了就好。如果隨甲仗不利,房中就有兵甲弓弩,自取就行了,諸位帶來馬匹不一,我已經讓人調配便于夜襲的黑、黃戰馬,現在就放在了下面的廊廄里,讓民夫照料得當……若無事,便在此房中休息,靜候我的軍令。”
靜候半響,見眾人皆無語,公孫珣隨即捧竹簡起:“既然大家都沒什麼話講,那義公兄在此照看著,我去見叔父遞名錄,晚些再來……阿越隨我一起來,我正好有事代。”
阿越,自然就是公孫越了。
公孫越聞言即刻起,隨自己兄長出去了,只留下韓當安那三十余名士卒、賓客。
屋外寒風更甚,月全無,想來正是殺人放火的好時節,公孫珣在前,公孫越在后,兩人一直走過了兵士的營房方才放低聲音言語了起來。
“阿越還記得我怎麼代的嗎?”公孫珣率先開口。
“知道。”公孫越低頭答道。“先穩住從父(即堂伯父、叔父),讓他不要慌張,告訴他,當今天子剛剛年,邊事上還是想有所作為的,如果能斬首過百,他做為要塞中的主將,必定能升為千石顯位。”
“若他還是不敢呢?”公孫珣冷然追問道。
“就直言不諱,說郡中、族中都知道,他的名位是靠著嬸娘的資助才換來的,母恩而其子,恐為天下人不齒。”
“這就對了。”公孫珣迎著寒風長呼了一口氣。“我們這位叔父,自就不是當個有用人來養的,他親兄長死在了瘟疫里,族中才不得已將恩萌的名額砸在他上。好名逐利不說,關鍵是似壯實懦,膽子太小……只要嚇他一下,你便能直接借他口來發號施令了。還記得我其余的安排嗎?”
“若敵營火起,就先令騎卒出營跟隨掃,再以支援防護的名義將左右云樓、梅樓的屯兵調過來守城,放兩曲銳步卒出城接應……”
“最關鍵的就是這個了。”公孫珣點頭道。“我也是多次隨郡中兵馬與鮮卑人對峙過的,知道一些鮮卑人的習……現在鮮卑營中不止是兵馬,還有被擄掠的漢人,如果沒有步卒快速接應,鮮卑貴人中又有知兵的,輕馬弓,一個反撲,恐怕真要壞事!”
“是。”公孫越低頭答應道。“只是兄長?”
“什麼?”
“兄長信得過這韓當倒也罷了,他確實是個有本事的,拿從父也不是不行,他這人確實懦弱……可夜襲殺敵,兵戰兇危,你是個大有前途的人,為何要親冒險?不如讓我代你去,兄長自己來拿叔父,指揮塞軍馬,豈不兩全其?”
“阿越的好意我心領了。”公孫珣聽到這話倒是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嘆了一下。“只是……”
話說,韓當是公孫珣定收服的第一個‘三國豪杰’,這話其實是有些問題的,因為按照自己母親的說法,眼前這個還沒出五服的從弟恐怕才是第一個被他收服的‘名將’。只不過,二人從小就在一起,兄弟名分擺在那里,再加上公孫越家中拮據,多靠公孫珣母親刻意接濟,長久下來,有些事倒是顯得理所當然了起來,所有人都沒多想罷了。
“只是什麼?”公孫越忍不住追問道。
“只是我近日確信無疑,這世道要變了。”公孫珣回過神來以后略顯慨的答道。“往后人人皆要搏命的。我今日不過是個郡中小吏,外頭也不過區區兩千雜胡而已,若如此狀還不能拼死一搏,將來怎麼能換的居高位,穩坐城中看別人為我搏命?”
公孫越低頭想了一下:“兄長是被伯圭大兄的事給刺激到了?我知道他一躍為郡守婿后,你雖然表面欣喜,可心卻很是不忿……不過,兄長也不必著急,這次求來薦書去學經,將來一定能夠后來居上的。”
公孫珣并未糾正對方的誤解,只是幽幽嘆了口氣:“阿越無須多言了,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我決心已下……倒是你,要收好這個名錄,我既然答應了要為人家奉養妻子,就一定要做到,過完年我就要去,萬一事急來不及代,這事還得靠你去跟我母親講。”
“喏。”公孫越無可奈何,只好頷首。
“收好這個,你也去換上甲,再將我的弓槊甲取來,我在盧龍樓上等你。”
“是。”公孫越再度俯首。
就這樣,兄弟二人就在營房盡頭暫時分開,公孫越如何行事且不說,公孫珣卻是一路走上了盧龍樓,觀察起了外面的鮮卑軍營。
盧龍樓上寒風更甚,幾名值夜的遼西士卒都畏在樓上的房間里,在幾次邀請貴人而被婉拒后也只能了回去。
不過,公孫珣迎著寒風從樓上下去,不遠的鮮卑大營卻是另一番景象——或許是搶劫的財貨過于盛,或許是鮮卑對大漢朝連續十幾年軍事制帶來了巨大的優勢心態,這群鮮卑狗竟然張狂到徹夜作樂,一直到這個時候,大營里都還燈火通明,而且還能聽到順風傳來的張狂笑語和被擄掠漢人的哭喊聲。
說實話,此此景,倒是讓平日里隨著母親跟不鮮卑人做過生意的公孫珣覺到了一種莫名的緒!
要知道,他此番假傳軍令,為韓當謀劃劫營事宜,看似心廣大,豪氣過人,但里卻是一片腹黑和私心。
想想就知道了,如果劫營失敗,倉促逃了回來,那韓當可就徹底無法在這盧龍塞里立足了,除了跟著他公孫珣遠走,難道還有第二條路?
而如果功了,韓當也立下了功勞,那其實也無妨。因為既然立功,那他在本地也就有了前途,也就等同于被栓在了此,公孫珣完全可以等個兩三年,等從回來,再以另一種份慢慢招攬和拉攏于他。
反正這事只要做下了,這韓義公就絕對不可能再莫名其妙的跑到南方去找什麼孫老虎了,到時候,只要他公孫珣愿意下功夫,那此人遲早會是自己夾帶里的人。再往后,推薦給誰也好,拴在自己邊防也好,總是很愜意的。
而另一個理由……雖然公孫珣不愿意承認,可拋開這位韓當韓義公的存在,這眼前的鮮卑人也擋了他公孫珣升的路啊!
這些天里,一直罵罵咧咧的難道不是他?
但是,話又得說回來,此時此刻,拋開這些算計和功利心,公孫珣明顯覺到了一屬于大漢邊地男兒的原始沖在心底躍躍試。他現在竟然迫不及待的想要縱馬沖出塞外,彎弓仗槊,踏平這片營盤,攪碎這群胡狗!
當然了,現在還不是出戰的時候,兵法有云,為將者,不可隨而戰。
“阿兄,你的甲、弓箭、馬槊,都已經取來了。”也就在此時,公孫越按照吩咐,如約趕到了。
“幫我著甲。”
“就在此嗎?”
“就在此。”公孫珣冷然答道。“我要一直盯著敵營的狀況,尋找戰機。”
“是。”
就這樣,公孫珣披掛完畢,也不回營房,而是迎著寒風拄著自己的點鋼長槊盤坐在了盧龍樓上。然后一言不發,瞇著眼睛,靜靜的看著鮮卑人的營盤出了神。
慢慢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遠敵營的燈火終于漸漸黯淡了下來,風聲中的人聲也開始漸漸消失,從樓上居高臨下遠遠去,甚至能夠看到中間燃著火坑的大帳周圍有不人影四散開來——這群鮮卑人鬧了半宿,終于要一疲憊的回去休息了。
“時候到了!”也就在此時,城樓上的公孫珣忽然睜開了眼睛,然后扶著長槊緩緩站立了起來。“阿越去那些郡卒開門吧!”
侍立在一旁的公孫越當即俯首聽令。
詩曰:坐中扶槊起,斬虜不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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