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仗劍大河東去》第二十二章 醴春
飯后帶上東西出門的時候,意外遇見了陸家父子倆。
陸進先看見周昂,扯了下他爹的袖子,陸春生隨后看見,就趕停下腳步,站在道旁,等周昂走過去,父子倆同時躬,當爹的說:“給爺請安。”
周昂笑:“陸叔,這都什麼時候的老黃歷了,還哪有什麼爺!”
陸春生聞言笑得憨厚,說:“別管什麼時候,爺就是爺。”
周昂搖頭失笑。
于是他跟陸春生并肩走,順口聊天,陸進輟在后面。
據說廟里的燒豬生意依然是好,原本一日間殺十二頭豬已經夠賣,最近半年,竟不斷有其它縣里來人訂豬,于是數目時常變,今日就要殺十四頭才夠。
閑聊到坊門口,三人分開,陸家父子倆去報國寺,周昂則去靖安坊陳府。
到了門口說明來意,門子有些懈怠,也似乎是已經記住了周昂的面孔,直接周昂自己進去便是,于是周昂自己進了府,很快找到了那座小院。
這一次,是自己的世伯陳靖,與那位管家模樣的人,都在。
兩人正喝茶閑聊。
看見周昂進來,那位管家先就笑起來,指著周昂,對陳靖道:“這就是那位一筆好字的兄了!”
陳靖只是笑笑,并未說話。
于是周昂捧了東西過去,也只是見禮,并未稱呼。
五份《金剛經》自然是一閱而過。
那管家一如上次那般,先寫揭帖,附在五份經文上,隨后拿出提前了花押的小票,寫上:著即結經文五份,合錢二百五十文整。
新的紙、墨都領過,周昂沖兩位微微示意,道了聲謝,然后轉出去,到西廂去兌了小票,又領了一串青錢在手。
束脩已經過,按說這筆錢是暫時沒有其它用途的。
但周昂準備盡快花掉,就算不花掉,也要想辦法離手——反正是不在自己手里拿著。
但最大的問題是,上次同母親說起抄經這件事,卻只拿回去了一斗米,其它還有多錢,母親沒問,自己覺得不好解釋,也沒說,由是就有了個窟窿。
不過再想想,此事是經過大哥周曄的手的,早晚都是通氣的,實在沒有瞞的必要——就同母親說自己花了就是了。
拎了錢抱了東西一路回家,路過崇坊時拐進去,又買了一斗米,且找到一家雜貨鋪,進去買了一包牙的青鹽——每天都沒法刷牙,只能一遍遍的漱口,實在太難了。
肩上的東西一下子就多了,但周昂想了想,還是繞到坊南頭,進了一家酒樓。
已經卸了門板,但店里伙計還在忙活,還沒到開張的時候,見客人進來,趕過來招呼:“客是吃飯還是打酒?吃飯還不到時候,您可以先定桌子。”
周昂道:“打些酒,只是我自己沒有酒葫蘆,你這里可有瓶的?”
店小二當即道:“有!”
于是推薦了三四種酒,有附近酒莊子收的散酒,最便宜,也有他們自家的陳釀,據說口碑極佳,還有些就是外來的名貴好酒,連上好的醴春都有。他所說瓶出售的,就是這種。只是貴。
二兩銀子一瓶。約莫兩三斤酒的樣子。
周昂最后選了他們自家的陳釀,說好了送個酒瓶子,于是打了一角酒。
按照當下的度量衡的話,一角酒,合四升,周昂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升到底有多克,反正酒瓶子拎到手上的覺,覺得這一角酒大約能有個一斤半上下。
因為是自釀的,所以還不算太貴,但這一角酒依然要二十四文錢。
用的就是醴春的酒瓶,據說連瓶塞子都是原裝。
給錢,拎了酒出門,他便哪里都不再去,直接回家。
到家里把紙墨、米、錢,都放下,只獨獨拎了那瓶酒,想了想,又揣上幾個錢,才再次出門。
酒當然不是給自己喝的。
第一天進“山門”的時候,小師侄敖春帶著他到“參觀”,曾見鄭桓鄭師叔的房里,掛著個空葫蘆,周昂順問了一句,敖春說是裝酒的,由此,周昂知道鄭師叔其實喝酒的。
出南門的時候,就在門邊上順手一文錢買了一小包蠶豆。
于是等到了山門,先把那包蠶豆給了敖春,惹來一陣驚喜,進了大殿,又把酒奉上,說:“孝敬師叔您的。”
鄭桓拔開瓶塞聞了聞,“嗯……是鄉村野釀的味道。”
一邊命敖春去把自己的葫蘆拿來,一邊欣喜地先就往里倒了一口,砸吧砸吧,笑瞇瞇的樣子,似乎滋滋。
一直等到周昂到院子里做功課,他也跟出來指導,都沒提要再收束脩的事兒,周昂一直提溜著的心,這才算是勉強放下。
于是這個上午,周昂在院中苦練,鄭桓時不時舉起葫蘆喝一口酒,敖春則是讀書的工夫還不忘嘎嘎嚼豆子。
中間歇著的工夫,周昂坐在走廊前的臺階上,沖敖春招手,等他也過來,在自己邊坐下,周昂才問他:“豆子好吃嗎?”
敖春點點頭,說:“香!又香又脆!”
周昂笑著,下意識地了他的腦袋。
他倒是沒躲,扭著腦袋微微仰頭,看著周昂,忽然問:“師伯,你明天來,還能再給我捎一些來嗎?我吃這個豆子。”
周昂點頭說好。
然后問他:“從來沒吃過嗎?”
敖春點頭,“從來沒吃過。”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純澈而干凈。
周昂忽然有點心疼。
然后就又想起了小妹周子和。
于是中午下了山回家的路上,又經過城門,他就又順手買了一包蠶豆。
等們娘倆都洗完了服回家,把這包簡簡單單的小吃拿出來,周子和一看就興地蹦起來,“蠶豆!我最吃了!”一把就抓過去,塞了一個進里嘎地嚼著,才顧得上說:“謝謝哥!”
周昂笑笑,隨后把米袋子和剩下的錢又都拿出來。
把自己想好的借口隨口一說,周昂把東西都推過去。
周蔡氏瞥了一眼米袋子,倒是沒有細問,只是先數錢。
數過了,要收起來,又順手摘下十個銅錢,遞給周昂,道:“你留著!只是要省著些花,不要買東西。”說話間,又瞥了一眼米袋子。
周昂想了想,沒有推,把錢又接過來,然后才笑著說:“其實都不算花,只是今日多買了一樣東西罷了。買了些青鹽。”
說話間,一小包青鹽又拿出來,放到桌子上。
周蔡氏看著那一小包青鹽,卻居然出奇地沒有問價錢,反而呆住了。
過了一會兒,忽然嘆了口氣,卻又緩緩地笑起來,看著周昂,道:“這就是爺倆呀!這就是爺倆!”
見周昂面不解神,道:“你爹當年,便是不吃酒不喝,也一定要買青鹽牙!他常說,讓自己干凈些,是只比吃飯差一點重要的事,馬虎不得!”
周昂聞言沉默片刻,然后才點了點頭。
“父親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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