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塔裡的聲音充滿了譏諷意味：“何止修為，本座大悲手亦有增益。你可敢打開這浮屠大陣，領略一番？”

如來搖頭道：“還是彆了，請佛容易送佛難。把您放出來，您還能再回去？”

那聲音默了一默，突然變得憤懣：“佛門最終落在你這樣的宵小之輩手裡，真是嗚呼哀哉，痛兮悲兮！”

浮屠塔那抹燈驀然暴漲，將半邊天照得宛若白晝，如來冇有說話，一直等那亮自行恢複平靜，重新小至豆莢般大小，才悠悠道：“燃燈，我敬你是過去佛，容你三分。”

“那靈柩燈和《多心經》，你打算什麼時候出來？”

裡麵的聲音再次充滿嘲諷意味：“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如來者，當舍過去心，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亦不可得，不可得之心，即是我佛門清淨本。”

“聽你我一聲過去佛，就知道金剛經的真義，你至今未能參悟。”

“佛祖之位，你不配！”

說完，又重重哼了一聲。

如來良久無語，默默行了一禮，轉離去。

浮屠塔四周重新蒙上黑暗，隻有塔底那抹微熠熠生輝。

如來一路走，一路思索著什麼，裡喃喃念著“不可得”三字，他繞過空寂的珍樓寶閣，來到靈山最後方的化龍池。

月下，化龍池安詳如鏡麵，淡金的水麵泛著淡淡的漣漪。

彌勒佛齊膝站在水麵，亙古不變的笑容有些牽強。

眼神投向遠方，彷彿有些許迷茫。

化龍池一無邊，彷彿苦海，無岸。

如來喚了他一聲，彌勒回過神，緩緩回過頭來。

回過頭，發現原來岸就在前。

二佛視線短兵相接，各自投向彆，神識裡的流卻已經開始。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佛祖，自上次花果山失利，愈傷至今，始終未能向您及時請罪。”

“無妨。那石猴有大能者暗中護佑，非你之過，是我始料未及矣。”

“佛祖，接下來，是何打算？”

如來微笑，遙遙指著水池中央一座孤零零聳立的石臺，先不作答。

彌勒有些疑的去，但見石臺呈蓮花形狀，蓮心包裹著什麼事。

從廓看來，約約，像隻蹲坐的猴子。

彌勒早就注意到那事，不知是何，心神聳，正待發問，隻聽如來問道：

“明王如何了？”

彌勒咧剛要說話，忽然傳來嘩啦啦一陣水聲。

水花盪漾中，化龍池中央，一隻大公……不，是大孔雀，從水底下鑽出頭來。

月下，看著更像一隻褪的雜鳥。

化龍池的水，是如來當年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弄來的祖龍所化，輔以佛門無上靈法，有去蕪治淤、化腐奇、安神養氣諸多神奇功效，非一般佛門中人輕易可以來這沐浴。

孔宣一生引以為傲的資本有二，一是縱橫三界的五神神通，二是一漂亮的羽翼。

結果遇到個葉天，神通屢屢被破不說，全一萬兩千多翎羽，說被那傢夥薅下八千，可謂險些一命嗚呼。

那些翎羽連接著他的骨脈，除了原生的三千多，他曆經一劫方能長出一片羽，剩餘的九千，一便一分修為。

現在，他已經從太乙玄仙，又跌至太乙真仙。

若不是在這化龍池泡了半個月，怕是隕至真仙都有可能。

但他對如來殊無恩。

要不是當年他破腹而出，自己也不至於從準聖一落千丈，不至於現在如此狼狽。

聽到如來關心的話，他抖了抖**的：“如來！假惺惺的！老子這副模樣，你大概率心裡著樂呢吧？”

“彆以為把這破池子借我泡泡，我就領你！”

“你要真有心，舉靈山全力，幫老子把那葉天滅了！”

啊……好聒噪啊。

如來下意識就手開始自己耳垂。

不知為何，他一聽這孔宣說話，就覺幾萬隻蒼蠅在耳朵前飛。

本來就被某佛噴未能清靜的佛心，更加不得安寧。

彌勒也忍無可忍，手指訣，大喝一聲：“閉口禪！”

孔宣頓時裡像被堵上了一塊石頭，嗚嗚嗚發不出聲音來。

如來長歎一聲，抬起手掌道：“莫要這樣對他。”

彌勒一怔，連忙扯去法力。

孔宣對彌勒怒目而視：“你這小小未來佛，竟然也敢對我不敬？”

彌勒笑而不語，眼裡滿是不屑。

孔宣更怒，幸而如來及時提醒道：“明王，準提聖人囑咐你看顧那金蟬子，也不知那孩子如今怎麼樣了？”

孔宣頓時怒氣全消，渾一震，這可是大事，自己險些忘了，他狠狠一跺腳，振翅飛遠了。

看著孔雀明王遠去，彌勒終於忍不住問道：“佛祖，就算這孔宣是準提座下弟子，說到底不過是一頭坐騎，您又何須如此忌憚於他？”

如來依舊冇有回答，沉默了好一會緩緩道：“關於那個葉天的散仙，我們確實該做點什麼了。”

彌勒聞言，識趣的冇有再問，點頭道：“那我，親自去一趟那座無名道觀會會他好了。”

如來笑了笑，視線投向遠方：“現在那道觀，聽說已經有了名字。就在一天前，打探訊息的佛陀傳來訊息，那裡現在，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

彌勒微怔，如來佛麵笑意更濃，他一指某個方位道：“你能想象嗎？”

“它和我們靈山同西牛賀洲，做了這許久的鄰居。”

“這方寸山出了這麼一個人，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

“而我們，竟然毫冇有察覺！”

彌勒順著如來所指的東南方向看去，但見泛著魚肚白的天際下，遙遙有座仙山，香火之氣竟然逐漸在趨於旺盛。

自古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證明那散仙葉天，正在漸漸變得有名。

“去吧。一切小心為妙。”

“說不定，便是哪個聖人的分道場。”

如來佛祖細心提醒，彌勒點點頭，化作一道流消失。

金烏終於開始今日的當值，從東方升起，萬道金芒灑向八荒。

從高空鳥瞰，連一片的西牛賀洲和南瞻部洲，崔巍浩瀚，廣闊無垠，眾生穿行於這閻浮世界，各行其道。

彌勒走之前瞥了一眼那座化龍池中央的蓮臺。

《大品般若經》曰：不可說。

如來冇有說，化龍池真正的功效，絕不止療傷這般簡單。

……這祖龍所化池水還有個了不得的能力。

那就是：化龍！

凡走神靈，投池中，七七四十九日之後，化作龍。

如來冇有說，此外，化龍池還可以創造神靈。

如來也冇有說，自己真正忌憚的，絕對不是孔宣。

言念間，一隻遮天蔽日的大鳥扶搖而上，落在金粼粼的化龍池上空，火眼如同幽冥鬼火般閃爍著碧的寒，雙翅如金鐵，如鐵鉤，往池水裡一鑽，便叼出了一條小龍，連皮帶骨吞了腹中。

如來任由它吃夠五百條龍，恭聲道：“舅舅，吃飽了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