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奉命來到青離宮，卻被告知神君至今未歸，無奈之下，只好囑咐幾句后打道回府。

彼時，華正在教辛漾陣法的門之，聽到這番說辭，他微微抬頭：“青離神君不在宮中？”

白鶴點點頭：“二殿下說神君自下堂后便沒回去過。”

忽而筆下一劃，原本極為規整標致的陣法無故橫添一杠，頓時靈氣四泄，再看時，已變回普普通通的圖紙。

“師父~”辛漾睜大杏眼，著眼前這一幕，似是有些不解。

華放下筆，略微蒼白的掌心拂過微微泛黃的紙張，眨眼間，上頭被畫廢的陣法便一點點抹去，重新恢復最初始的模樣。

“尊上……”白鶴小心翼翼打量著華的臉，愣是沒能從那清冷寡淡的面容上看出什麼，只好試探著道：“不然小仙去天界各找一找，說不定就能見……”

“不必了，”話未說完，便被華淡淡打斷：“你下去吧。”

“是。”白鶴狐疑著退下，實在不準尊上的心思。

青離神君和神大人同時失蹤，這事兒聽起來便覺古怪，可尊上仍舊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好似全然不在意一般，這不，遠遠還能從殿傳來教導小漾的聲音。

可既然不在意，又為何派去青離宮走這一遭？

白鶴左右想不通，也就懶得想了，反正不讓去到找人，正好樂得清閑~

比起平靜的華宮，星宿殿顯然張許多。

青離和墨月早已在棋盤前落座，雖各自無言，然黑白兩子對弈，已劍拔弩張之勢。

墨石依舊保持著人形，挨墨月，眼著他們你來我往不斷落子；堯音原本想繼續悟，但不知為何心緒浮躁不已，試了好幾次后頹然放棄，索端了杯清茶，走近玉桌一側，一本正經觀看起棋局來。

這兩人氣場太過強大，一場普普通通的對弈，愣是給下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堯音棋藝并不湛，只稍懂幾分，以的經驗來看，如今黑子略占上風。

不由看了眼青離，但見他不慌不忙，毫沒有落于人下的自覺。

倒是一旁的小獅子，抓耳撓腮，看起來焦慮不已。

莫非這獅子也能看懂？

堯音方才走神一小會兒，便見墨月將手中最后一粒黑子一扔，道：“平了。”

青離同樣抬眼，薄微揚：“三局，一勝一負一平，看來它今日的口糧你是掙不到了。”

“父君……”墨石一聽這話，急的頭上金都豎立起來，扯著墨月的袖子喚個不停。

墨月只輕輕睨了墨石一眼，墨石當場就噤聲了，委委屈屈垂下大腦袋。

“話不能這麼說，”墨月泰然自若：“貌似我們沒有兩兩相抵的慣例吧。”

青離拂袖輕笑：“那你想如何？”

墨月想了想，商量著道：“這樣吧，我勝的那局，你便給出一件上品仙，至于你勝的那局，想要什麼你自己挑。”

青離垂眸片刻，一副頗不愿的模樣，半晌后才勉為其難道：“也罷，看在你的面上，我便吃些虧，”說著指了指不遠桌案上拳頭大小的黑石：“只要你那塊星月石即可。”

堯音手一抖，差點將杯中茶水全灑出去，星月石是能影響命格的寶貝，可遇不可求，遠的不說，通天柱不遠的三生石，便是由一塊碩大的星月石雕鑄而，記載了無數紅塵姻緣，可見其用途之大，上回生辰宴會，辛漾不是也只得了指甲殼大小的一粒麼。

墨月面無表地呵了一聲：“這面果真大得很。”

“那是自然，畢竟你我多年。”

“……”

嘖嘖嘖，堯音心中突然就平衡了，這人對自己兄弟都這麼狠，更何況對別人？嗯，如此想來，他愿意答應那些條件簡直已經無比友好仁慈了……

“你大可不必這樣看著我，”青離一臉坦：“星月石于你而言原本便不是什麼稀奇件，怎麼，你還舍不得？”

墨月深吸一口氣，月宮里的星月石的確不，但隨意拿一小粒出去，那都是眾仙爭相哄搶的存在好嗎。

“父君……”墨石又開始可憐地喚了。

墨月沉著臉抬手一揮，那黑石便直直朝青離襲來。

青離也不惱，輕而易舉接下，而后從袖中放出一個上品仙。

小獅子大概是壞了，見到靈氣四溢的仙，立刻化作原形，“咔嚓”一口將仙咬進里。

堯音聽著那均勻有致咀嚼聲，默默離遠一些，繼續端起自己的茶杯慢慢品啜。

小獅子似乎察覺到了的作，不開心地耷拉下眼，連著咬合聲也輕慢許多。

一時間，再無人說話。

短暫的沉默后，墨月忽而對向堯音，淺聲道：“神大人是否有興趣來一局？”

被點名的堯音很禮貌地搖搖頭，微笑著回絕：“多謝上神盛，本座棋藝不，就不丟人現眼了。”

這是訛不了青離，就把主意打到上了麼？

“無妨，為了公平起見，大可換一種下法，”墨月不不慢：“記得上古時期，母神所創的五子棋曾盛行一時，不若我們便來試一試五子棋，如何？”

“五子棋？”堯音有些心了。

當年父神創圍棋，母神創五子棋，這兩個棋種由來已久，只不過圍棋較為深奧高雅，通常被他們這些自詡高貴的神仙所用，而五子棋則極為通俗易懂，廣民間大眾青睞。

堯音覺得吧，如果是五子棋的話，還是有幾分勝算的。

墨月見堯音暗自糾結的神，指尖一閃，一塊散發著瑩白月的彎刀形玉石霎時出現在他掌心：“三局兩勝，此便是本君的棋注。”

那玉石堯音自然認得，竟是傳說中的月玉！

月玉比星月石更加難得，它與空中星宿明月遙相呼應，將其嵌于合適的法之中隨攜帶，久而久之，則可契合于天道，進而增強一氣運！

“神大人若無把握，大可先試幾局。”墨月面含微笑，循循善。

堯音看了看他手中的月玉，又看了看他意味深長的眼神，挑挑眉：“行吧，既然這樣，本座便試上一試。”

墨月笑著點點頭，轉眼對青離道：“你還不快讓開？”

青離微頓，偏首瞟過堯音一眼，終是將位置空了出來。

堯音目不斜視，接替他泰然自若坐上棋桌。

心里清楚得很，單論棋藝，自然沒把握應對，若所料不差，今日墨月一定會將月玉輸給。

于是，試局盤，堯音完勝。

待到正式開始時，兩人分別拿出各自的籌碼，墨月是月玉，堯音則是一個小人參果。

第一局，堯音勝；

第二局，墨月險勝；

第三局，堯音勝。

此番三局兩勝，堯音淡定地將月玉揣進懷中：“如此便多謝上神了。”

輸掉一塊月玉，墨月也不惱：“無事，這是神該得的，日后多多來往，月宮隨時歡迎神。”

堯音拱手：“承蒙上神盛，若叨擾到上神，上神可莫要嫌棄。”

“怎會，”墨月著一臉饜足的小獅子：“神能臨月宮，亦是本君的榮幸。”

青離眼看著又開始客套上的兩人，冷不丁出聲打斷：“我們該走了。”

堯音轉過頭：“這麼快？”

“方才郁戚傳音，尊上已派人去過青離宮。”

堯音眉心深蹙，半晌后才咬率先起：“那便走吧。”

墨月著那纖細的背影，微微挑眉：“尊上找人都找上你那兒去了？”

青離彈去袖口輕灰，薄了：“我亦心煩得很。”

“的確夠煩的，”墨月深以為然：“可這位神大人，似乎與你口中所言頗為不同，談不上不可理喻，卻是……狡猾得。”

想來已悉他的意圖，才順水推舟，收下月玉時亦無毫驚喜。

青離斜眉睨向他：“不上鉤，估計你那月玉應是賺不回本了。”

墨月淺笑著擺手：“罷了，權當送給的見面禮吧。”

青離眸輕瞇：“你倒是大方。”

“所以我這樣大方，你卻斷供墨石的仙，難道不覺得愧？”

“……并不。”

墨月側垂著頭著小獅子，替它順了順發：“青離，墨石近段時日進步飛快，已然除盡，現下正是急需食糧之際。”

青離悠然站起往外走，廣袖輕拂：“給個教訓而已，放心，不著你兒子。”

小獅子見他走遠，“咻”地變人形：“父君，青離真討厭。”

墨月敲了他一下：“沒大沒小，以后說話注意些，他可是你的食父母。”

男孩兒頗不服氣，索不再提他，轉而期待道：“父君，神姐姐以后還會來嗎？”

“神姐姐？”墨月被他這無師自通的稱呼逗笑了：“你喊得倒是親熱。”

墨石仍是蹲坐在地，五指并攏撓了撓自己滿覆金的臉，有點失落：“神姐姐好像不喜歡我。”

“你曾撞傷過，自然不喜歡你。”墨月一針見。

墨石訥訥低下頭：“我不是故意的。”

他當時還不能完全控制自己，嗅到神的味道便不顧一切往上沖，才會傷到神姐姐的。

墨月瞧著他那副模樣，揚眉道：“你很喜歡？”

墨石使勁點頭：“神姐姐上的味道很好聞。”

“就因為這個？”

墨石認真想了想，補充道：“神姐姐很好看！”

“小小年紀，竟學會以取人了。”

墨月半挑著眉，幾日前墨石徹底除盡，靈智突飛猛進，子也與之前截然不同，原先只知胡沖蠻撞，見到神靈果便不能自已，如今卻能通過氣息辨別出喜惡與否，更能加以控制。

神與媧源自一脈，若他沒猜錯，媧后人的氣息亦對墨石有著特殊的親和力。

“父君，我以后對神姐姐好，神姐姐會喜歡我嗎？”小獅子認真問道。

墨月勾調侃：“你生得這般丑，大概是不得眼的。”

小獅子瞪著金黃的雙瞳，好半晌忿忿吐出一句：“我才不丑！”而后翛然化作原形奔了出去。

墨月頓覺好笑，這小子靈智未全前，只對他萬般依賴，表現得也是十分乖巧，現下卻是有自己的一點小心思了。

他向閃爍著芒的星宿盤，天道莫測，所謂變數，或許亦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堯音在月宮外等了好一會兒，才見青離出來，兩人皆往回走，如同來時一樣，一路無言。

許是氣氛太過沉悶，堯音又憶及額尖那冰涼如蟬翼般的，指尖頓時猛地瑟了一下。

“神大人。”一聲清淡的喊，令堯音泠然回神。

“嗯？”

青離指向右側：“華宮往那邊走。”

堯音默了默，最終朝他拱了拱手：“今日多謝神君了，其實神君大可不必罰那獅子，平白傷了你與墨月上神的分。”

青離眼尾輕勾，連話語都染上一幾不可聞的笑意：“神以為本君這樣做是為了你？”

堯音一愣，驀地抬頭，難道……不是？

“神倒是自信得很，”青離緋輕啟：“一日一仙，本君可不想當冤大頭。”

堯音：“……”

這人果然是個坑，容同墨月幾秒。

“好吧，”堯音無視他眸中若有若無的譏誚，一臉鎮定道：“本座的心法還請神君快些修訂，最好下次去月宮之前能還給本座。”

“下次？”青離音調上揚。

“不可以嗎，墨月上神說了，隨時歡迎本座。”月宮是個好地方，何況平白賺了塊月玉，總不能墨月兩手空空，輸他幾個果子是應該的，日后也好互相來往。

青離斂下眉峰，淺淺道：“當然可以。”

堯音微微點頭：“那本座先行一步，告辭。”

堯音是萬分不愿回華宮的，有多畏懼華，就有多排斥華宮。

甚至想過索回神座，重啟遙音頂閉關修煉，但這個念頭很快被下，且不說遙音頂一開便是千年，最重要的是獨自修煉太慢了，這一點，從心境上便可看出。

自古以來，修煉之路皆是千難萬險，阻礙重重，若無高人相助，不知得走多彎路，耗費多力，百年的時間，本不足以使重新強大，所以，必須留在天界，借助青離等人力量，爭取短期恢復修為，也好阻止魔族的謀。

尤其墨月，為星宿之神，定然能對此事有所察覺，同他好，有利無害。

從這點上來說，青離當真是的貴人。

及至宮門，堯音腳下一頓，從的角度去，遠遠可瞧見一襲綽約白影。

似是被僵凍住一般，遲遲邁不開雙，再也沒能前進一步。

兩人就這樣遙遙相，他白瀲瀲，負手而立，眸比長夜更加深遠，直直凝視著，有如天羅地網，避無可避。

良久，堯音終是屏住呼吸，低頭向前，彎腰朝他行了一禮：“尊上。”

華著順的烏發，眉宇間冷意稍減：“去哪兒了。”

堯音頭垂得更低：“小神有幾個問題需請教青離神君，故而耽擱得久了些。”

此話一落，堯音只覺得更加抑了，深吸一口氣：“尊上若無其他吩咐，小神便先回鶯巒院修煉了。”

邊說邊匆匆往里走，然肩而過的瞬間，卻被人猛地鉗住細腕。

與他距離極近，他指尖冰涼的過浸的心田。

心跳驟然加速，那種蝕骨的恐懼再次洶涌而來。

“尊，尊上……”口中喃喃，眼中是不加掩飾的驚恐倉皇。

華指骨泛白，神一點點，一點點僵，目仿佛被燃剩的灰燼，夾雜著無以言說的死寂，落在清麗容之上。

“堯堯，你為何……如此怕我。”他終是開口，間發出沉啞的聲響。

堯音渾都在發抖，害怕他，想遠離他，如同一種求生的本能，這種本能已超越對他的任何，只求再與他無半分集。

忽然間，猛地甩開手，隨即飛往后，直至距他數米開外，心跳才漸漸平復下來。

“尊上，”閉了閉眼，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第一次抬起雙眸，直視眼前之人：“有些事，我想，我們必須說清楚了。”

“當年是我太過無知，才一直對你苦苦糾纏，為你擋劫，原是我自愿為之，后來，你也幫了我許多，那送與我的人參果，就當是了卻了這最后一點恩。”

“這麼多年，我與尊上雖擔夫妻之名，卻從未有過夫妻之實，可見你我分，的確到此為止。”

華了，剛想要說什麼，卻又聽道：“尊上貴為創世之神，是與父神母神比肩的存在，我原本便不該癡心妄想，過往種種，如同黃粱一夢，而今這場夢，是時候結束了。”

堯音屏住呼吸：“華宮雖好，終非我的容之所，還尊上能高抬貴手，早日同小神去三生石解除雙生契，此后惟愿尊上福萬年。”

沉默，比死亡更可怕的沉默。

然而良久后，他竟是輕笑一聲，握的十指亦緩緩攤開，薄微，嗓音一如既往地清淡：“堯堯，你這套說辭，我已聽過不下三次了。”

堯音只覺心驚跳，手心都沁出了冷汗。

白微浮，他一步一步走向，卻如驚弓之鳥般，反應極快地又向后跳出許遠，微著氣，雙手疊：

“勞煩尊上，離我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