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刺客風雲》第二章 午初 · 4
張小敬走過這一片狼藉,大概可以還原當時的場景:突厥狼衛闖進店來,第一時間幹掉了店裡的夥計們,恰好自己,狼衛脅迫店主蒙混過關。
一等離開,就立刻出手殺死了店主。
這狼衛比靖安司估計的還要兇殘,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和平涉。
張小敬深吸一口氣,看到在長間的盡頭有一扇虛掩的小門。
門上掛著一把已被打開的方鎖,鎖眼上著一把花柄鑰匙。
這應該是西府店裡收藏貴重品的小間。
張小敬走到門口,拉住門把,先往外一拉,沒,只能往裡面推。
可他輕輕一推,覺得微有阻力,隨即門傳來一連串叮叮當當的金撞擊聲。
南方有喬木小說張小敬暗不好,急忙推開門去看。
原來門裡是一列向下延的臺階,通往店底的地窖,在臺階底部躺著一件摔扁了的瓣金盞。
闖者顯然經驗富,擱了一件金在門裡頭。
如果還有人推門而,金盞滾落,可以立刻發出警報。
張小敬重新給寸弩了弦,然後一步步踏下臺階。
走到底部之後,眼前是一條狹窄甬道,前方拐過一個彎,可以看到燭。
他子著牆壁,慢慢先把寸弩過去,然後猛然躍進去。
屋裡沒人,只有一蠟燭在壁上亮著。
借著昏暗的燭,張小敬看到這個房間並不大,件也不多,但個個是品,在燭映照下熠熠生輝。
張小敬一低頭,看到地板上翻倒著一件鎏金仙人駕鶴紋的茶羅子,羅屜半出來,裡面空空如也。
“該死!”張小敬低聲罵了一句。
很顯然,店主把坊圖藏在了茶羅子裡,結果被狼衛給找了出來。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在房間的另外一端,一張飛天掛毯半掛下來,牆壁後是一個漆黑的口,可容一人貓腰通行。
這是店主給自己修的道,這些商人從來都是狡兔三窟。
估計那個闖者聽到警報之後,立刻就從這條暗道逃遁了。
張小敬沖向口,忽然腳步一收,把外袍下來裹一團,先扔進去。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裡突然傳來皮筋響,然後一支弩箭飛而出,正中外袍。
張小敬間不容發地抬手,寸弩對準了一發,然後迅速補箭拉弦,又補了一發。
中之人心思縝,故意不去熄滅房間裡的蠟燭,埋伏在口裡側。
倘若有追兵沖到口,擋住燭,便了最好的靶子。
不過弩機都是單發,張小敬用外袍廢掉他的箭,占得了先機,不容他回填拉弦就補上兩箭——在這麼狹窄的裡,幾乎不可能躲過去。
不管中與否,張小敬縱,前方黑暗中腳步聲急促遠去。
可見那兩箭即使中了對手,也不是致命傷。
張小敬端著弩機,邊走邊上弦,追不舍。
可只追出去十幾步,他突然覺得腳心微微發痛,急忙抬,然後俯一,才發現原來地面竟撒著一串鐵蒺藜。
倘若他追得稍微急了點,就會被刺穿腳背。
這麼一耽擱的工夫,闖者又逃遠了幾分。
不過短短幾個呼吸之間,兩人已經來回鬥了數個回合。
張小敬掃開鐵蒺藜,抬弩盲,同時大喊道:“伏低不殺!”可回應他的,只有更急促的腳步聲。
慶餘年小說這道不算寬闊,拐彎卻不。
好在一條路到底,沒有任何岔路。
闖者在前頭跑,張小敬在後面追。
前者上不知帶著多鐵蒺藜,沿途拋撒得毫無規律,嚴重阻礙了張小敬的速度。
但張小敬剛才那兩箭,也對闖者造了不小的傷害,這能從蹣跚的腳步聲中判斷出來。
如懿傳小說兩人你追我趕,不知不覺追出數百步之遠。
張小敬忽然眼睛一瞇,看到前頭有一束日投下來,看來出口快到了,是個垂直向上的豎井。
一個人影順著木梯攀爬而上,等到張小敬沖過去時,那人已爬到頂端,推了幾下木梯,發現在豎井裡無法推倒,又沒時間拆毀,就隨手把空手弩砸了下去。
張小敬閃避過,抬弩擊,可惜弩箭著那人的頭皮飛向天空。
他也扔掉弩機,手腳並用順梯子爬上去。
當他從出口探出頭來,腦袋冷不防差點撞到一轆轤上。
原來這個出口,被偽裝了一口廢棄的水井,轆轤床闌一應俱全。
張小敬爬出井口,第一時間出障刀,側舉到自己耳邊,以防止可能的襲。
障刀比橫刀要短要輕,適合近戰,在井口這麼狹窄的地方也能施展開來。
不過什麼都沒發生,闖者似乎對設伏已經失去了信心,直接逃掉了。
從道的距離和方向考慮,張小敬大概判斷出來,這裡應該是在西市南邊的懷遠坊。
這家店主本事不小,居然挖出一條坊的地道。
懷遠坊裡有很多胡人聚集,如果讓那個闖者混其中,麻煩可就大了。
張小敬看到草地上的一串腳印朝遠延,立刻追了過去。
這口井位於一座小廟的後院,這是個民間野祠,廟裡供著華嶽府君,連廟牆也沒有,開門即是坊橫街。
時值中元,不附近居民都會來燒一炷過路香,香火還頗旺盛。
張小敬繞到廟前,看到一群百姓驚訝地指指點點。
兩個賣籠餅和羊羹的小攤子翻倒在地,一片狼藉。
再往前看,一個頭戴折上巾的年輕人趴在地上,手持馬鞭,朝著一個方向大罵,顯然是坐騎平白被搶。
張小敬面一凜,若是讓突厥狼衛搶到坐騎,可就前功盡棄了。
他撥開人群沖到街邊,飛截住正好路過的一輛單轅馬車。
車夫猝然遇襲,下意識地揮鞭要,反被張小敬一腳踹下車去。
車廂裡一名子驚慌地探出頭來,張小敬大喝一聲:“靖安司辦事!征調爾馬!”嚇得掩住口,又了回去。
張小敬手起刀落,斬斷了轅馬與車子之間的幾韁繩,躍上溜溜的馬背,雙一夾,朝著突厥人逃遁的方向疾馳而去。
懷遠坊裡住戶集,道路擁,再快的馬也跑不起來。
張小敬很快就看到了前方那個縱馬狂奔的影,那家夥騎了得,一路撞倒各種攤販,引起一連串驚呼和怒罵,卻始終保持著速度。
可惜張小敬搶的這匹坐騎不是騎乘用的,又沒有馬鞍坐力,再如何鞭打,也最多能與突厥人保持三四個位,能看清他腦後裹的布巾,但沒法更近了。
這兩匹馬你追我趕,在坊裡的街道上奔馳,不時驟停急轉,掀起極大的煙塵。
路上的車子行人紛紛閃避,引發了更多。
這番混終於驚了坊裡的裡衛,兩個衛兵手執用來攔阻驚馬的木叉子,從街道兩側朝馬頭叉來。
突厥狼衛右一偏,韁繩狠狠一勒,坐騎發出一聲嘶鳴,前蹄揚起,剛好避過木叉的夾擊,然後他迅速調整姿態,繼續疾馳。
但這點阻擋,已為張小敬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
他猛然沖近幾步,從腰間掏出煙丸,向前方投去。
這煙丸含有白磷、硫黃、蘆葦纓子、松香、樟腦等,遇風而燃,燃則發煙,本是軍中聯絡示警之用,靖安司也制備了一批。
他這一投,恰好把煙丸投前頭搭在馬鞍旁的夾袋裡。
被搶走馬匹的那個年輕人,可能是個正要去幹謁權貴的文人,夾袋裡都是一束束詩文。
煙丸一燃,立刻把這些紙束都點著了。
滾滾黃煙從夾袋裡冒出來,宛如在馬背上豎起一面流大纛。
這一下子,突厥狼衛面臨著兩難窘境。
如果對此置之不理,煙柱將會讓自己無遁形;可這個夾袋是用皮繩捆在馬鞍旁,要解開必須騰出一只手,速度勢必會大影響。
後頭追趕的那個渾蛋,可不會放過任何機會。
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看到追兵的獨眼裡滿是冷笑,不由得心中一寒。
那眼神他很悉,那是草原上最危險的孤狼。
狼衛一咬牙,往前又奔出數步,突然掏出匕首,順著馬耳狠狠刺顱中。
那馬一聲哀鳴,轟然倒地,狼衛借著跌倒之勢躍街旁的一條小巷。
馬匹的巨大軀恰好擋住了巷口,形一個絕佳的路障。
隨後趕到的張小敬不得不勒韁繩,停了下來。
他並不焦急。
懷遠坊的樓看到黃煙以後,會第一時間擊鼓示警,裡衛會立刻封閉兩側大門。
接下來,就是甕中捉鱉。
他不信這個突厥狼衛還能找出第二條坊的道來。
那兩個攔馬的裡衛氣籲籲地跑過來,張小敬向他們表明份,然後問這個方向能否通向坊外。
一名裡衛告訴他這是一條死路。
張小敬又問巷子另外一側有什麼建築沒有。
裡衛猶豫了一下,說有。
“是什麼?”“祆教祠。”
裡衛有點苦惱地抓了抓頭。
這條巷子走到盡頭,視野突然開闊,形一個寬約兩百步的廣場。
在廣場正中立著一座兩層大祠。
這祠白壁紅瓦,四面皆有拱門,形制與中土迥異。
門上鐫刻著三只立在蓮花座上的駱駝雕像,背承圓盤,盤有薪火,兩側有鳥人形祭司侍立。
這祆祠屋簷用的瓦,皆為朱赤之,狀如火焰。
一片一片相疊片,讓祠頂看起來如同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
張小敬和裡衛沖進廣場時,廣場上的信眾已經嘈雜了一片。
祆教在長安不立寺,不弘教,這個祠只供長安胡人裡的信眾禮拜,所以廣場上聚集的幾乎都是胡人。
此時他們都面帶驚駭,向祆祠方向。
張小敬獨眼一瞇,看到那突厥狼衛站在門口,雙臂挾持著一個老者。
那老者披一件金邊白袍,兩條紅束帶叉在前。
裡衛面大變,說那是祆祠的祆正府,地位與中國一寺住持相仿。
倘若他出了什麼事,整個懷遠坊的信眾只怕鼎沸。
張小敬略一點頭,朝那邊仔細端詳。
一直到這會兒,他才看清那突厥狼衛的面貌。
不是曹破延,他的臉寬平如餅,雙目細長,還有個大酒糟鼻。
突厥人中,祆教流傳也十分廣泛。
但看這個狼衛窮兇極惡的模樣,恐怕對可汗的忠誠還在對神靈之上。
張小敬步向前,走到祠堂階前,居然說出一口流利的突厥語:“你現在已被包圍了,如果放開人質,束手就擒,我可以保證你得到勇士應有的禮遇。”
突厥狼衛的匕首頂住祆正的咽,聲音有些喑啞:“只有大汗才有資格稱頌勇者之名。”
張小敬嘿了一聲,能選派來長安的狼衛都是死忠,勸他們投降比讓天子不睡人還難,區區幾句話,休想打。
不過對付挾持人質,他這位前不良帥,可有的是手段。
張小敬冷笑著邁步朝前:“你一定會死,但你的名字不會。
接下來,我們會對外宣布,你供出了大汗與王庭的一切,並親自為大唐軍隊帶路。
很快整個草原都會知道,是這個人出賣了整個部族,是這個人玷汙了狼衛的尊嚴。”
“不可能,你不會知道我的名字!”突厥狼衛發出沉沉的低吼。
“你可以賭賭看。”
張小敬把刀尖對準他的下,虛空一劃,笑而不語,獨眼裡閃著猙獰的。
狼衛突然覺得嗓子發幹,手腕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突厥狼衛有個極其的儀式。
每一個為狼衛的戰士,都會得到一位貌奴的侍奉,讓他的充分起,然後在上面文上一個特別的名字。
當垂下時,看到的是一個狼名;當起時,則顯出本名。
突厥人相信,象征強大的生命,這會多賜予勇士一條狼命在。
這個狼衛不清楚張小敬如何得知這個儀式,但他意識到,自己的若是落這個獨眼男子手裡,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放開人質,我會讓你英勇地戰死,否則你的名字將會永遠恥辱地流傳下去。”
張小敬走到距離兩者五步遠的地方,停住了。
他在等待,等待恐懼在對方心裡發酵。
那位祆教祆正閉著雙目,喃喃自語,不知是在求饒還是祈禱。
周圍的信眾張地著這場對峙,甚至有些人跪倒在地,聚攏起一個小小的火堆,投香料和油脂。
祆教以火為尊,拜祭火神。
這一舉引起了不人效仿。
一時間祆祠四周興起了十幾個小火堆,禱告聲四起。
就在這時,廣場上傳出一聲響亮的厲喝:“還我馬命來!”一個影子從人群裡嗖地跳出來,撲向突厥狼衛。
突厥狼衛本來就極端張,猝然遇襲,下意識地手腕用力。
那祆正脖頸泛起一道,口中呵呵,撲倒在地。
然後那影子一頭撞去,把突厥狼衛生生撞到了臺階下面。
這一下子掀起了軒然大波。
祆教信眾們先是驚駭地發出尖嘯,接著全擁了過來,霎時將跌落臺下的突厥狼衛團團圍住,怒罵和拳腳聲此起彼伏。
張小敬急忙撲過去,可憤怒的信眾本無法控制,人頭攢,你擁我,一時極其混。
張小敬和兩個裡衛試圖分開人群進去,口中高喊讓開,卻屢屢被撞開。
這時從巷子口沖出幾十個著皂的健士。
不是本坊裡衛,而是長安縣直轄的不良人,為首的正是姚汝能。
他們看到這邊黃煙繚繞,立刻趕來支援。
這些不良人個個手執鐵尺,進來後迅速分割信眾,強行驅散,不服的就鐵尺伺候,很快將局面彈下去。
不過這只是暫時的,大部分人不肯離去,他們聚攏在周圍,大聲喧嘩,等著府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一個祆正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殺,這可是個驚天的變故。
張小敬管不了那麼多,他快步上前,看到那突厥狼衛躺倒在地,五流,四肢扭曲,竟已被活活毆死。
他俯在狼衛上了一圈,臉上“唰”地變了。
坊圖,不見了。
饒是張小敬心理素質奇佳,也不冷汗大冒。
剛才信眾,湊到狼衛旁的人太多,說不定哪個宵小臨時起意,盜走了他的算袋——這是運氣最好的結果,如果是被突厥人的暗樁趁取走坊圖……他急忙朝四周去,卻只看到無數張充滿敵意的面孔攢,無從分辨。
張小敬懊惱地回過頭去,那個攪局的影正趴在祆正前,一臉不知所措。
張小敬認出了他的臉,是剛才被狼衛奪去馬匹的年輕人。
“你什麼名字?”張小敬強住怒氣。
“仙州岑參。”
年輕人毫不示弱地回瞪著他。
“你為什麼要殺他?”岑參氣樂了:“他當街搶了我的馬,為何我不能追上來討要?”他忽然緒一低,帶著哭腔:“搶就搶了吧,為什麼要殺了它啊?綠眉多善解人意,跟我這麼多年,就這麼死在巷子口……”語氣忽又一頓,“馬死尚能用金償,我的詩也都燒了,這可怎麼賠啊?”張小敬沒空聽他嘮叨,對姚汝能沉著臉道:“把這家夥和狼衛的都帶走——對了,遠來商棧那邊怎麼回事?怎麼會燃起黃煙?”“唉,別提了。
遠來商棧那邊突然鬧驚畜,好幾匹生馬跑了出來,偏偏又是沒牒照的,正趕上我們上門,一亮份,商棧的人以為是西市署緝私,一句話沒說上就打起來了……”姚汝能一臉無奈地解釋,同時了額頭,那裡有一道新鮮的狹長傷口。
張小敬歪歪頭,還未發表意見,忽然聽到遠樓咚咚幾聲鼓響。
這是提醒聲,說明即將有靖安司的命令傳來。
兩人同時朝樓看去,一會兒樓上武侯開始揮旗幟。
姚汝能連忙開始轉譯。
他的臉隨著轉譯的進展,變得非常古怪。
張小敬問道:“是誰發的命令?李司丞嗎?”“不,李司丞只是副手,這個命令是賀監親自發的。”
“賀監?”“哎,您不知道嗎?就是靖安司的真正長——賀知章。”
聽到這個名字,張小敬微微容:“命令是什麼?”姚汝能譯完命令,整個人完全呆住了。
好在樓的命令都會重複傳送三次,他忙不迭地又譯過一遍,發現無誤。
他看向張小敬,有點手足無措:“靖安都尉張小敬,即時奪職,速押歸司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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